第四十二章 同为女子，不过是你的说辞而已

裴桓予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那是块什么样的玉佩？”

苏大善人道：“闻渊太子的渊字，刚好是属水的，特寻了羊脂玉雕了水纹。”

裴桓予不由得暗叹。

自宿檀玉出宫后，章和帝对她就讳莫如深，上回气恼之下竟不再隐瞒她的身世。

他本还怀了侥幸，或许她是旁人所生，却不想她真的是太子遗孤。

他继续问道：“苏时章不良于行，待苏美仙出嫁后，你准备怎么安置他？”

苏大善人颇有些欣慰，说道：“章儿身子孱弱了些，却是个极有耐心的。这些年我一直教他打理家业，也将得力的人手交给他不少，就是想着……”

他说到此处，陡然警惕起来，看向裴桓予，问道：“裴司主问起这个，是何意？”

裴桓予心知他的担忧，只道：“我只是在想，苏公子和小姐既无血缘，不如一并留在家中，不是更好？”

苏大善人听得眉头紧皱，说道：“这怎么行！他们从小就是被我当作亲兄妹养大的，真要是互相婚嫁了，与乱伦又有何意！至于章儿……”

他顿了顿，又道：“他对仙娘没那个心思，近两年若非我逼着他接手生意，他恐怕也是不愿的。而裴司主和陛下所担心的复仇，更是无从谈起。

他父族将他送来时，已经言明了希望他平安长大，我当然不会对他说起父辈的恩怨。在他心里，他和仙娘是亲兄妹。”

“既是如此”，裴桓予淡淡地说道，“我今日就不再多留了。”

他站起身，而苏大善人自然乐得尽快送客，却又听他道：“督察司过会儿，会有人来接我娘子，还请你多注意些。”

苏大善人不明所以，裴桓予却当即出了苏宅，嘱咐萧一留下等候。

他则一路往宫中去，直到宫门处，才有些忧心地往苏宅方向看了一眼。

已是初秋，园中早早地养上了各色的菊花，枝头处的花苞将要怒放。

宿檀玉跟着碧水穿过了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便见一处围栏，里头有几只色泽斑斓的孔雀正在啄食。

而苏美仙正站在一侧，不时将手中的谷粒往里面抛去。

“苏小姐……”

宿檀玉刚开口，便见苏美仙泫然欲泣地转过身来，而手中的谷粒全数撒在了地面。

苏美仙哽咽道：“我阿兄失踪的事情，你竟已经知道了吗？多谢你，还特意来看我。”

宿檀玉平静地注视着她，说道：“苏小姐，装了这么久，你应该很累吧？”

苏美仙一脸茫然地望着她，疑惑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何用意，如今我阿兄失踪，你就要如此来羞辱我吗？亏得我此前，念在同为女子的份上，同情你喜欢上了督察司那位可怖的裴司主，想要帮你……”

宿檀玉见她还要伪装，便道：“你之所以愿意与我讲述，你跟韩长安的过往，并非是为了我。

同为女子，不过只是你大发善心的说辞而已，这世上多的是迫害同类的女子。

你是在掩饰，掩饰韩长安死亡的真相，却不想在自己的述说中露出了破绽。所谓的相信命运，偶然的遇见，说的并非是韩长安，而是你的兄长苏时章！”

过往的痕迹无法隐藏，也经不住细查，苏美仙便只能含糊其辞，用一大通云里雾里的话，来搪塞宿檀玉。

“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宿檀玉平静地说道，“直到踏入苏家大门，令尊的一句话揭露了真相。他说你性子乖戾。”

这与苏时章的说法截然相反，他撒下这样的谎，无非是想替苏美仙开脱罢了。

话音刚落，苏美仙的神情立刻一转，杏眼中透着凌厉，一改方才的柔弱作派，却又多了两分女人才有的妩媚。

她笑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男人不都喜欢这个样子吗？唔，就连女人也喜欢。”

苏美仙意有所指地接着说道：“妹妹若能学到半分精髓，还愁睡不了裴司主么？只可惜妹妹不能领会我的好意，倒是抓走了我的阿兄！

什么失踪，无非是安抚我爹的好听话！真以为我瞧不出来吗？”

话到最后，苏美仙已是横眉怒视，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宿檀玉凝视了她半晌，轻声说道：“苏时章已经认了罪，他连杀三个人，按照西梁律法，会判腰斩弃市。你爱他至深，真能舍得吗？”

苏美仙察觉到不对，狐疑地问道：“你莫非还有什么法子不成？”

“这就得问苏时章了”，宿檀玉意有所指地说道，“只要苏小姐写一封信，劝说他戴罪立功，你们自然还能有再相见的机会。不过……”

她见苏美仙露出喜色，又道：“这只能保下他的命，不能保全你。毕竟你参与的不仅仅是韩长安的案子，还有柳春渐的死。

要将那么大量的火药神不知鬼不觉埋在他床底下，恐怕不是当年双腿残疾的苏时章能做到的。”

苏美仙冷了脸，问道：“你想要什么？”

宿檀玉敛了神色，问道：“苏时章这些年，可有见过什么特殊的人？”

“没有……”

苏美仙本能地想要否认，却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煞白，浑身颤抖起来。

站在十步远处的碧水正密切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见状立刻上前，从随身带的小瓷瓶里取出一丸药，喂苏美仙服下。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苏美仙服下药，却依旧仓皇失措，蹲下身蜷缩成一团，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宿檀玉凑近去听了，却只听见几句呓语：“让我死，让我死，求求你，让我死……救命，救我，救救我。”

宿檀玉蹙起眉，却不想被她一把拽住，长长的指甲陷入手腕，而对方却满怀希冀地望着她，哀求道：“求求你，你替我去报官，有坏人欺负我，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宿檀玉愕然，连忙安抚道：“你已经在家了，别怕别怕……”

苏美仙慢慢平静下来，随后似乎是先前服下的那丸药起了效果，头一歪，竟然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