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酸葡萄

第四十一章 什么都没有丢

宿檀玉呼吸一滞。

她不可能将把柄往裴桓予手里送,更不能表现出她对那玉佩的在意。

否则他起疑后,就会顺着线索查出他的身世。

她喜欢他,她不忍拖累他,但她还没到要把身家性命以及血亲仇恨全数交托给他的地步,更不曾真正信过他。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什么……都没有丢。”

“那便好。”

裴桓予笑了起来,本就秾艳的五官更是潋滟生光。

“我还忧心檀娘丢了什么心爱之物,又或是藏了什么秘密,不愿意让我知道。既然是没有,那真是好极了。”

他慢慢垂下眸,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唇角微微上扬。

她想摆脱他,还试图让他爱上旁人,甚至连他想装作不懂、将自己蒙骗过去都不行。

既然她非要让他看清现实,非常让他认清她不喜他,那他就让她看个清楚,也认个清楚。

她当年救的人,可不是一个知恩的君子,而是一个将她当救命稻草死死缠抱的水中厉鬼。

马车穿行过闹市,不多时外面安静下来,稳稳地停住。

裴桓予先下了马车,伸手将宿檀玉接了下来,这才前去扣门。

苏家的门房得了消息,迅速跑进去禀报,很快被称作苏大善人的苏老爷就迎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一个水绿色衣裳的丫鬟。

宿檀玉认出那丫鬟是苏美仙身边的碧水。

而苏大善人挂着笑,只是那笑容忧心忡忡的,勉强温和地说道:“不知裴司主到来,老夫有失远迎,还请进来叙话。而这位……”

他又看向宿檀玉,显然清楚她上次的到来,只道:“姑娘既是来寻小女的,老夫就不多陪了。只是小女性子乖戾,若是说错了话,惹了姑娘生气,还请姑娘多担待。”

这倒是和苏时章口中那个舍不得踩死一只蚂蚁的苏美仙,完全不一样了。

她眼神微闪,却见裴桓予对她略一颔首,便明白过来,跟着碧水先行离去。

裴桓予目送着她走远,直至身影消失在花团锦簇的一角,方才收回目光,却被苏大善人看了个正着。

苏大善人笑着拱手道:“看来要不了多久,老夫就要向裴司主讨上一杯喜酒了。”

他颇有善名,寻常宫宴也有资格参加,提出这样的请求并不突兀。

裴桓予点头答应下来,随即又似不经意地问道:“令公子失踪多日,督察司至今未能寻到线索,所以今日我来,是想问问苏公子平日里可得罪了什么人?”

苏大善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满面愁容:“唉,我儿自小不良于行,很少在外走动,他能有什么仇人呢?遇事能忍就忍便罢了。”

裴桓予闻言,眼眸中闪过冷意,又想到他将宿檀玉从水里抱起来,她那面色惨白的模样。

他冷冷地说道:“他没有仇人,那么父辈呢。苏公子似乎并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他今年二十有三。二十三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呢?”

已是初秋,天气微凉,而堂中用精致的琉璃盏盛了新鲜瓜果,却只取其香。

轻薄的纱帐被风吹拂,微微摇晃着,悬挂其下的铃音清亮。

苏大善人的额头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厚厚的两片嘴唇不住地哆嗦着,宽厚的面容僵硬得厉害。

“二十三年前,我尚且只是安平县一个小小的药商。平时只管着铺子里进了多少味药材,又缺了多少味药材,旁的一概不知。

您说起这二十三年前,倒是让我有些糊涂了。而我的章儿,让您见笑,是我的一个小妾所生,生子的时候难产,只有章儿活了下来,即便身有残疾,我也照样疼爱他。”

裴桓予垂眸望着茶盏上飘起的缕缕白烟,听着苏大善人把话越说越流畅,不由得捏住茶盖敲了敲。

“我前不久去了一趟安平县”,他语气沉静地说道,“不巧的是,撞上了张氏的坟冢,还碰上了她回乡探亲的娘家兄弟,听了一出母子俱亡的惨剧。结果你却告诉我,那孩子复活了?”

裴桓予似笑非笑地说道:“陛下尚未能有这样的灵丹妙药,你怎么好私吞呢?”

苏大善人的面容瞬间苍老了十多岁,只能道:“章儿的确是我收养的孩子,但是二十三年前,当今陛下杀兄夺位的时候,他才刚刚出生。朝堂上的争斗,跟他一个奶娃娃有什么关系?

他的父兄身边再尊贵,也已经死于非命了啊!总不能过了这么多年,还牵连到他一个孩子身上。

裴司主,你们督察司就是要先抓人,也该抓我吧?”

裴桓予垂眸不语,片刻后又道:“当年送出去的孩子,或是那时还没诞下的孩子,还有几个?”

苏大善人咬了咬牙,横眉怒视着裴桓予,一言不发。

裴桓予明白他的心思,淡淡地说道:“你跟闻渊太子老师的交往,你当真以为能隐瞒得了陛下?不过是陛下看在你多年来一心行善,并未追究罢了。

现在你好不容易赚下这偌大的家业,苏小姐还尚未出嫁,你就真舍得为了那么一点忠义之情,就此毁了这一切?”

苏大善人闭了闭眼,犹疑了良久,终究还是说道:“我如果坦白交代,你们就能放过章儿?”

裴桓予抬眼说道:“只要苏时章未曾做出伤天害理的事,陛下当然能容得下万民。”

苏大善人见他并未否认,便知苏时章定然是在督察司无疑。

旧友与他相交于微末,而后贵为太子太傅,却始终不忘故人,多番提携于他,才让他把药材生意越做越大。

却不想一朝事变全家死尽,只剩下这一点残存的血脉,他当然得想办法周全,即便身死也在所不惜。

但旧友念念不忘的大业……

罢了,他如今只能保得苏时章不死,管不了其他人了。

苏大善人心一横,便道:“闻渊太子那些得力的属下,能送走孩子的只有他一人,但那些私兵家臣的遗孤,活着的只怕不少。

还有,旧友曾交代我去做一枚玉佩,说是闻渊太子的宠妃似乎有了身孕,要我以此向她贺喜。太子一高兴,或许能答应我和官府合作经商制药,此后我就能成为天底下最大的药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