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珲丶

第103章 朱旦之死

雀殿长老们均以朱珲为首,于众面前,他们从不说话,朱瓒长老觉得朱珲长老此时动怒很不理智,便利用玄音传话道,“大敌当前,退敌要紧,此时不宜审问这件事啊……”

朱珲没有理睬,冲着朱延骂道,“你这个逆子,就爱颠倒黑白!快说,当年法阵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速将来龙去脉如实道来!”

这也有可能是想让朱延暂时背黑锅,以驳朱变的逼宫的正当性,朱延担心这个黑锅背上了,再也卸不下,到头来横竖都是死,自是不敢说话。

朱七貌似很想把这口大黑锅强行地塞给朱延,此时高声道,“当年先王五脏受损,自知命不久矣,临终之前将五色印传给了弘哥。都知道,那五色印代表了汉州之主,也代表了四象门之主,于是四哥就在大哥面前进了谗言,恁说弘哥图谋不轨。大哥根本就没有授意,一切都是朱延干的!是他封了法阵出口!”

“是大哥默许的!是大哥默许的!”朱延感觉朱珲长老意欲弃车保帅,一旦扛下全部罪名,便永无翻身之日,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大哥要是反对!他当年为何不阻止我?”说完,朝着朱七怒骂起来,“老七,都说你憨厚正直,为何昧着良心说话?你这头肥猪藏得深呐!东方弘前脚一死,你后脚就当上了大都督,你可真能扮猪吃老虎啊!而今又想把那些屎尿盆子全部扣到我头上?莫非觊觎上了兼下郡?你还想封爵?嗯?真是恬不知耻!做梦!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什么事都是我干的!那你们呢?你们是死人?你们要是有情有义,能不管父王?能由着东方弘和父王困死阵中?”

“我……”朱七嘴巴笨,恁是无法回怼。

朱延懑声道,“我也不瞒了,当年我们之所以能够出来,全因弘哥破了一个法眼,打开了一条可以冲阵的出口,但那十杀法阵实在太凶险了,父王和弘哥为了让我们能够出去……”

汉王的眼中有苦,但无半点悔意,不由得哈哈大笑,“这件事压了孤王九年,其实孤王一直很想当众说出来!不说出来实在不痛快!说到底,这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不错,是孤王杀了东方弘,孤王早就冒出了杀他的想法……”

“为什么?”王后梨花带雨,一下子抓紧汉王的手,指甲都快抠进汉王的手背了,她咬了咬嘴唇,泣声道,“他是你兄弟啊,你们患难与共,为何不能同舟共济……”

汉王伸出大手,温柔地为王后拭去泪水,“我的王后,孤王不会让任何人伤你的心,不说别的,光说他辜负了你的情义……”

“就因为这个?”王后苦笑道,“可我的心里只有你啊……那伐尽桃林的事,是弘哥出的主意,他说只有这样,你才会向我爹求亲,是你误会了……”

汉王的眉毛忽高忽低,眼眶遽然发红,“是这样……”他又笑了起来,“哈,原来是这样……”

都知道东方弘与长淄公的大千金青梅竹马,以为日后必将结成良配,都笑汉王一厢情愿,坏人好事,偏偏不懂成人之美,孰料汉王和桃大小姐才是情投意合的一对眷侣。

朱变苦苦一笑,“想不到师父英明一世,却死在了儿女情长之下……这等荒唐的理由……”

却在此时,一招碧眼金睛直逼汉王而去。

温大统领先知先觉,欲搬玄功抵挡,不料祭不出半点玄气,遂奋不顾身,以身挡住。奈何碧眼金睛穿腹而过,余威不减,再度袭向汉王。

“大王……”温大统领捂着腹部猛然回身,却见王后挡在汉王身前,而她后背已经有血渗出。

“母后!”朱曈嚎啕大哭道。

“王后……”汉王惊恐万状地轻念一声。

“大伯母……”朱变惊愕地扭头,却见高流单手抱着东方鸣走上尊台。

“放开我!”东方鸣挣脱高流的手,跑向王后的身边。一见王后的身上都是血,他顿时泪洒当场,“我,我阻止不了,高流,高流非杀汉王不可……”

“高流……”汉王瞪了高流一眼,又环顾四周,“太医,太医呢?温良!温良快传太医!”

温良捂着腹部走了过去,“大,大王!”

汉王见温良已经负伤,一时间恍然大悟。

其实身为象翥的汉王早就觉察到了危险,待他调运玄气之

时,等如成了凡子也似,竟使不出来一丝玄气。

后知后觉,才明白赶尸派先发制人,眼下或已成了魔党的俘虏。

扶蝗早就在研究虫鸣螽跃,自得了秘籍,一切不明之处全部顿解。此术偏于幻法,他没让诸如雀殿长老这样的大人物倒下,无非是想让他们审时度势,拥立新王,以便兵不血刃。

朱旦非死不可,高流的做法正合扶蝗的心意。

赶尸派有备而来,汉王大势已去。

可怜王后垂危,汉王无方救治,他倏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不禁低下高傲的头,朝那朱变哀声道,“变儿,这些因因果果,罪在孤王一人,你欲成王,大伯成全你!如今你大伯母伤了内脏,不能耽搁,大伯求你,快救她一救,你若恨意难平,大可以先取孤王的命,大伯全都依你!”

不待朱变说话,扶蝗笑道,“但凡伤了五脏,只要稍有怠慢,纵是名重天下的玄医也只能空叹。本老此次前来,正好带了一位小神医。眼下时间不多,请汉王顾全大局,待你谢世,王后自然无虞……”

这句话说完,仿佛时间凝固,或所有人的耳朵里,只有瞳殿下悲戚的哭声。

“瞳儿别哭,有你十位爷爷在此,何必担忧你的父王、母后?”朱珲长老咬了咬牙,冲着扶蝗冷笑起来,“听说鬼婴尚在人间,她为何怯场不来?指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年轻,今麾二十多个象翥,竟敢闯进我们汉庭撒野……”

“诚如长老所说,本老倒是非常希望自己乳臭未干。”扶蝗的双眸阴鸷起来,回眸盯住朱珲,“你等已是笼中之鸟,如今还能说话,是本老未动手指而已,若再狺狺狂吠,就拿你这个‘小年轻’开刀!”

朱珲看了看天空法阵,闷哼道,“真是大吹法螺,看老夫如何制你!”说罢,想要祭出法象,捻动真诀,但一瞬间之后,便立马傻眼了,未料自己连一丝玄气也运不出来。

不过,动用四象神罗法阵并不需要玄气,于是捻动奥义,施展法阵神威。

忽然,天空之上异端横生,有无数灵气汇成庞大的神俑,起初三两个,而后七八个,均是手持钢叉俯冲扶蝗而来。

扶蝗亦是遁甲大师,深得神尊大人真传,脸上自是不屑,遂伸出手掌,对着那些神俑弹了几下。

转眼,那些俯冲而下的神俑顿时溃散,全部化成一团团青烟弥漫在天际之上。

没待朱珲反应过来,他又顿感四肢乏力,仅过眨眼功夫,便就瘫软倒地。

扶蝗驱使虫群,袭向朱珲,间或无数虫群宛若泥石流,很快席卷了朱珲长老的的全身。

齐螽双目发怵,恍然道,“你,你是喰魂鬼老……”

“喰魂……”朱珲嗫嚅一声之后,仅剩的双眼也被虫群掩埋住了。

乳臭未干?跟喰魂鬼老相比,我们恐怕才是乳臭未干的小年轻……桃玄看着珲长老或被虫噬,本想出手制止,却无法挪动身体,仿佛全身都已凝固住了。

“大概是灵虫入了体。”齐螽摇头苦笑,“我祖的驯灵之术,也是从这喰魂鬼老取的经,今日得见尊术,佩服之至。”

“唉,我的王后……”汉王吻住王后的额头,搂紧朱瞳,环视一遍众人之后,便将目光停留在了朱珲的身上,随之阖上眼睛,“孤王无能,亦只能如此了……”

扶蝗扭过头,看向斗场,又重新关注起了伊犁和齐槙的比拼,“旧王不死,新王不立,汉王想救王后,那就得抓紧时间。”

朱瞳发觉汉王似有轻生的举动,登时抱住了他胳膊,抽泣道,“父王!不行!父王不能死!瞳儿不能没有父王……”

汉王搂紧朱瞳,吻住她的眉毛,笑道,“瞳儿,人都会死,父王不惧,惟不能看着宝贝长成大姑娘,乃此生遗憾……”

“不要!不要!不要……”朱瞳因哽咽而失声,那双浅红色的眸子已经被泪水完全阻绝了视线。

东方鸣跟着哭了,他突然欠起身,踉踉跄跄地跑向扶蝗,跌跪在扶蝗的面前,乞声道,“求你放过汉王!求你了!我不想他死……”

“小主!朱旦杀了你爹!朱旦让你成了孤儿!”高流怒喝一声,“你竟然为仇人求情?你怎能为仇人求情?”

“是啊。”扶蝗低头

叹道,“不光是你爹,就连你娘也是被汉王毒死的。”

“什么……”东方鸣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目难以置信地移向汉王,“不可能,他,他和我爹是兄弟……”

朱七早想制止汉王干傻事,可他的身子无法动弹,此时强行挪动身体,却也只是往前挪了半步,“鸣儿,别信,你爹不是大王杀的!”

“那他娘呢?”鹿谶呵呵地笑道,“东方弘的死姑且不说,但罗澜的死,又作何解释?当年为了拔掉东方氏,是谁同意毒杀罗澜的?”

众人哑然,纷纷低头,无人再说一句话,又或者是扶蝗利用虫鸣螽跃堵住了他们的口。

汉王欠起身,长叹一声道,“弘弟乃一完人,襟怀坦白,信义是其一。他在世时,不视节党为敌,是敬肃群尊亮节。孤王知道喰魂鬼老也是节党一员,孤王别无所求,临死之前,惟望妻女无恙。”

“都道赶尸派为奸,然奸者亦循伦理。即便汉王不说,本老也不会加害汉王的内宫家眷。”扶蝗朝着天空上的二十二位象翥招了招手。

少时,慕容酒玄踏而下,眼见场面凄凄惨惨,他虽生怜悯,却深知身置何方阵营,在听了扶蝗的吩咐之后,便很快行至王后的身边。

待他准备救治时,王后一把推开了他。

王后深情地看着汉王,泣声道,“当年,当年妾身早将四象门的阴谋告诉了罗澜,而她,而她已经万念俱灰……澜姐姐愿意陪着弘哥去死,妾身岂能偷生?汉王,你要是死了,妾身断不肯独活……”

朱瞳抹掉眼泪,跑到东方鸣面前,跪道,“东方哥哥……”她方一开口,又度哭将出来,“东方哥哥,我父王,我父王对不起你爹,可是,可是王业自古不仁,你能原谅他吗?东方哥哥,我从未下跪求人,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原谅我爹?我不想父王和母后死,我求你了,求你了……”

东方鸣一脸滞色,拳头一松一紧,“我……”

高流见此,眉头一蹙,“小主,你当真要放过仇人?”

东方鸣拳头一紧,怒视着朱瞳,“你不想爹娘死,那我呢?我甚至连自己爹娘是何模样都不知道!”一句话说完,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汉王要是能把我爹娘还给我……”

正说间,高流使出一招“碧眼金睛”,直接贯穿了汉王的头颅。

“父王!”

“王上……”

“大王……”

又一个汉王倒下了,汉王的眼睛甚至没有来得及闭上,便就魂寂。又或说是不舍得合眼吧。一双双脚步急冲了上去,而汉王的双目已经空洞,再也没有了鲜活的气息……

朱瞳晃着汉王的身躯,无声地张口痛嘶,眼泪飞溅。就在这种万分悲恸的画面下,王后的娇躯接着倒下,她趴在了汉王的胸膛上,那绝美的眸子软软地看向汉王的下颚,似乎又看到汉王因为大笑而抖动起了胡须。

只单单看去一眼,慕容酒便就发起了怔:汉王的头颅被穿,损了魂室,救不得;王后自绝命脉,五脏皆裂,也救不得。

刚替汉王合上眼睛,朱变竟又看见王后决绝殉情,恍惚之间,内心的仇恨荡然无存,进而感到无比悲怆,不由得攥响指骨。

鹿谶矗在汉王和王后的尸体旁看不多时,旋即长叹一声,看向高流,“得亏是你,否则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