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我看你敢!”
郁老夫人本就一副严厉的面相,这会眉川紧锁,目光如炬看的郁远之又讪讪的收回擡起的手。
他深知母亲不喜欢陈氏,多半原因也皆於自己,再加上陈氏娇柔胆小的性子更是不得母亲待见,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陈氏再有身孕,地位自然不同,想着自己后面的盘算郁远之也不敢惹怒母亲。
没能教训郁静娴这个不听训的逆女让郁远之有些烦闷,可眼下郁宝清的事才更为重要。
郁远之将手收回袖子里冲着郁老夫人躬了躬身,认错道:“是儿子心急了,这孩子口无遮拦言语太过,实在是德行有亏。”
郁老夫人擡眼看了郁静娴一眼,心中早已有了思量。
若是从前郁静娴出言於此她自然是要好好说教一番,可她知道这孩子心里憋着股气对这个当爹的偏心多有不满,便没拦着她。
郁远之见郁老夫人这副模样也不知是如何考量的,不免急躁,软着语气叹道:“母亲心中如何想的儿子都知道,宝清也是为着郁家的名誉着想,虽是行事莽撞但并无恶意,更何况如今陈氏有孕,此时处置宝清只怕是於陈氏身体不利,不知母亲能否饶恕宝清的莽撞?”
郁远之上下嘴皮子碰了碰就将郁宝清陷害姊妹的事说成是莽撞无知,这样的偏颇连郁老夫人都觉得惊诧。
郁老夫人紧抿着嘴,眼风如刀,厉声冷笑着唤了声:“远之!”
郁远之立刻俯身凑到近前,却听郁老夫人哼道:“静娴从她母亲离世后就一直教养在我身边,你方才责骂她德行有亏可是在怨怪母亲没有把她教好?”
“儿子怎敢!”
“呵,你自然不敢!”郁老夫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郁宝清一直养在陈氏身边,有你悉心教导就教导成一个为着内宅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利就可以不分场合的给自家姊妹泼脏水!可这样的人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莽撞无知?”
“她虽为庶女可却也是郁家的骨血,让她母女扪心自问我这个做祖母的可有亏待她们?”
郁远之见母亲生了大气,不敢顶撞,立刻应声道:“自是没有的。”
“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轻纵了去,陈氏有着身孕也无暇顾及旁的事,过几日你叔伯他们便要回阳石了,就让宝清跟着过去吧,让她去祖宗面前尽尽孝心吧。”
郁远之闻言,霎时变了脸色,疾声道:“万万不可,阳石路远且又偏僻,她一个女儿家如何能去的了?”
阳石虽是祖家在,可剩下的那些个叔伯亲戚都是些个不能入流的穷亲戚罢了,穷乡僻壤的地界上,好好的姑娘去了那里便只有受罪的份了。
郁老夫人气定神闲的扫了他一眼,嗤笑道:“早几年你不是也做了将静娴送去的打算么?如何我娴丫头去的了,你的宝贝女儿去不得?”
郁远之的脸色从白到红,十分难堪,想到自己曾经动过这样的念头时是如何言语游说,说去阳石如何如何的好处转到眼下便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陈氏不允哭的泪眼婆娑闹了好一通,得知消息的郁宝清和陈氏哭成一团,哭的郁远之心力憔悴,奈何郁老夫人已经打定主意再无转圜,只得安慰着郁宝清说过段时日会寻着机会接她回来。
直到起程那日,一切都尘埃落定。
郁宝清走两步一回头,直到上了马车时仍哭的伤心不已,来送行的郁子游看了也不免跟着红了眼睛。
回来时郁子游忍不住小声同郁静娴嘟嚷起来:“祖母这次是怎么了?发了这样大的脾气,三姐一向惯没有什么心眼许是哪里见罪了祖母自己也不得知。”
内宅之事,郁子游身为男子自然没有人到她面前去嚼舌根,更何况郁宝清也没有机会再去哭诉。
郁宝清虽是去了阳石老家,可跟着伺候的婆婆丫鬟跟了一堆,到未见得能吃什么苦,只是哭的让人心疼。
郁静娴挑了挑眼皮,看了郁子游一眼,他俩自小感情就好,他难过也是正常的:“祖母做事自然是有道理的,你只管好好的读你的书,免得日后父亲考你又是不成的。”
听到又要考书郁子游谨慎起来,不敢再顾左右。
——
郁老夫人生着郁老爷的气,故意免了他和陈氏的晨昏定省,即便如此,在礼数之事上郁远之也从未出差过,知道母亲不愿见他,每日便只站在廊下请了安后才肯离开。
郁静娴这边挪出空来开始处理自己院子里的事,她自重生之后对於自己院子里的人便不大管着,从前这些人都是听话妥贴直到她出嫁时都未曾有过大差错,她也就如往常一般并无在意。
怎料自己大意,眼皮子底下竟出了吃里扒外的人,还是贴身伺候的人。
奴才叛主不外乎几个原因,钱财,亲眷和出路,待在她院子里的人自然吃喝不愁,月钱也不算少数,芬儿又是从小就买进府里的,那就只剩下出路这一条。
关了数日的芬儿被人带了上来,看见郁静娴后又迅速低下头,跪在那里不吭不响。
桅儿奉了茶后退到一旁候着,郁静娴静默不语凝视着芬儿,半晌后才开口直接问道:“郁宝清许了你什么样的好前程让你这样陷害我?”
“二小姐都知道了?”芬儿面露诧异,顿了片刻后又神色了然道:“也对,二小姐能将奴婢扣下,又好端端的坐在此处审问奴婢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说完后,芬儿的脸上露出笑意,反倒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不待郁静娴再问什么,她便自说自话起来:“在昭华院中二小姐向来贴身伺候的就只有我一人,小姐待我的好,我自然懂得,若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想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偏偏是她!”芬儿擡起眼睛无比怨毒的瞪向桅儿,声音发抖起来:“若非是她我又怎么会被二小姐疏远,小姐自醒来后便对桅儿亲近不已,从前我日日侍奉在侧小姐总归会惦记着我的好,到了年纪给个体面许个人家或是跟着小姐出嫁。”
“可如今我被二小姐冷落,连带着那些个不如我的下人也敢对我摆脸色,人人都在笑话我......”她说着又吸了口气,看向郁静娴说道:“既已如此,还不如拼一把为自己挣个前程,三小姐许诺我只要做完这些事她就会给我一笔钱,足够我离开这安顿下来。”
贪心不足!
郁静娴自问对下人从不苛待,芬儿在她这院里做的掌事的丫鬟,从前是,如今也是。
不过是她因有着前世的情分和习惯才会对桅儿更亲近些,可自己院里的大小事宜都还是一应交给芬儿,与从前并无半分差别,何故就让她心里生了这样的龃龉。
郁静娴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来,苦笑道:“你如何笃定我就会弃你不顾,你又如何肯定郁宝清就一定会说到做到让你离开?”
她身子前倾贴近芬儿,继续问道:“你的身契都在我这里,你可知道逃奴在大晋被找到是什么下场?我若不给你放良书你这辈子想有个安稳的生活只怕是不能了。”
大晋朝的逃奴一旦被抓就被执以刖刑,更甚者还会被悬挂示众,以儆效尤。
想到这些,芬儿瑟缩着向后退了退:“身契......三小姐答应我的,会给我的......”
郁静娴直了直身子,桅儿便将一张身契放在她的手中:“芬儿,郁宝清正在去阳石的路上,陈氏也被祖母勒令不许再插手旁事,你当真觉得他们都能救得了你?”
芬儿怎么也没有料到郁宝清这样也未能料理了她,现下听到郁静娴的这些话顿时慌了神,她再如何后悔也没有办法了。
她只做了这一件对不起二小姐的事,只想脱离奴籍替自己打算未来......
芬儿张了张嘴,却只能无声的道出句:“二小姐。”
郁静娴轻轻的叹了口气,将身契丢在她面前:“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情分颇深,我从未曾想过你我主仆也会有今日,你背主是事实如何也不能原谅,我念着咱们从前的情分将你驱逐出盛京,此生不得再入盛京。”
并非是郁静娴好说,只是两辈子的情谊加注在一起,再遇此事只会让她觉得唏嘘。
芬儿握着身契紧紧的盯着郁静娴看,怎么也不明白她为何如此。
“二小姐为何放了奴婢,奴婢......”
郁静娴打断她的话,幽幽道:“我没有你想象中的大度,细细想来事出时你已有悔意,你未置我於死地,我尚留你一命,出京之后你的生死皆凭运气。”
“也算是不辜负这一场主仆情份。”
芬儿楞在当场,她曾想过无数种自己可能遭受到的惩罚,可却唯独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放过。
从前种种都是自己黑了心做出这些糊涂事,如今后悔却也开不得口求一句原谅,她重重的在地上叩了个头,泪意滂沱间咬了咬牙道:“奴婢不悔,愿小姐馀生平安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