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灼

第13章

第 13 章

好容易挨到晚上,喧闹了一整日郁府总算清静下来,直到郁老夫人躺在慈安院的小榻上时才敛起僵在脸上的笑容。

说是给她过寿,觥筹交错之间全的都是人情世故,郁老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换下板着身子的华服穿了身软和寝衣后就斜躺在小榻上阖着眼。

季妈妈打了水回来瞧见这一幕也不敢冒然打扰,正要退出去的时候就听到郁老夫人的问话。

郁老夫人没睁眼,只低着声音问道:“二姑娘还被关在芙蓉院?”

“是,”季妈妈端着盆搁在脚踏上伺候着郁老夫人洗脚边直了直身子说道:“那大娘子向来不待见二姑娘母女,今儿怕是有二姑娘的罪受了。”

“哼,”郁老夫人忍不住轻哼出声:“那对母女也该吃吃苦头,越大越扶不上台面,明明是个庶出偏把自己当嫡小姐似的娇着。”

郁老夫人说了这样的话,季妈妈跟着点了点头,转念又想到郁远之,忍不住犹豫着说道:“只怕今儿陈氏那里也安生不了。”

郁老夫人低头看了看季妈妈,转念想到什么,赶紧把湿漉漉的脚从盆里挪出来随意擦了两把,起身道:“我那儿子是个耳根子软的玩意,咱们赶紧歇下,任谁来了都一律不准放进来。”

季妈妈刚伺候着郁老夫人睡下,吹了灯从屋子里退出来,就瞧见郁老爷身后跟陈氏正立在慈安院的门前。

郁远之看了眼刚熄的灯有些犹豫,转头又看向季妈妈,笑问道:“母亲可睡下了?”

季妈妈知道郁远之为何而来,若不是老夫人先一步熄了灯只怕这会还得硬着头皮接见,眼下只留她一个倒是好应付些。

有了这些算计,季妈妈从容的堆起笑意,和善道:“老爷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郁远之一顿,正点头应道:“确有一事,我想同母亲......”

“老爷孝心,老夫人一早就交代了老爷不必再过来请礼,”说着又擡头望了望天,笑道:“老爷孝顺老夫人自是知道的,今儿这一遭老夫人着实累的够呛,平时里倒也未必能这么早睡下。”

暮色正浓,郁远之脸上的焦急渐缓,往屋里瞅了瞅沈默了片刻后才道:“既然母亲已然睡下,那我明日再来请礼便是。”

听了这话季妈妈折身回去,身后的陈氏却是急了起来,拉着郁远之的胳膊哭道:“老爷,三小姐可怎么办啊?”

郁远之自然也舍不得郁宝清受罪,但眼下的情况也做不得什么,要是他亲自去芙蓉院要人免不得又要被大娘子奚落,更何况只是留宿在芙蓉院倒也不会真的怎么样。

这会见了陈氏哭的委屈,便忍不住哄道:“你哭什么,不过是睡在芙蓉院,大娘子做不得什么出格的事,明日一早就派人将她接回来。”

次日早,陈氏去芙蓉院接人的时候才知道人已经被郁老夫人先一步接到慈安院里去了。

人接回来郁老夫人却没急着见先叫人安顿起来,听说在大娘子那里一天没给东西吃,住的地方也是从前关着下人的偏房,荒芜阴冷,郁宝清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晚上又是哭喊又是大闹,到了后半夜饿的没有力气就只能干巴巴的哭,被放出来时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刚过了早膳的时辰,郁静娴便来给祖母请安,郁老夫人撑着手靠在小几上,肃厉的面容上有遮掩不住的疲惫,见她来了才收回手揉了揉脸道:“你来的到早。”

郁静娴低着头坐在郁老夫人身边,带了些愧疚直言道:“这一夜只怕祖母也未能安睡。”

郁老夫人闻言,擡起头打量着她,露出些笑意来:“你不怪祖母昨日行事太过,未肯信你么?”

郁静娴乖巧的往郁老夫人身边往了往,将头贴在她的肩膀上,轻轻道:“祖母怎么没信我。”

若是从前,郁老夫人的许多做法郁静娴都想不明白,可如今只要往细里一想,倒也不难理解:“祖母不是让季妈妈亲自去了么,这便是信我。”

从前郁静娴或许会觉得祖母居然半分祖孙之情不顾,在外人面前就这样派人去捉自己的证据,可如今许多事她都能看的通透自然懂得祖母的用心,既然是郁宝清生出来的事若祖母不应承下来,闹到她父亲那里,也只怕会更叫她难堪。

昨日郁老夫人看似疾言厉色的派着季妈妈来捉奸,大有一副六亲不认的架势,实则也是护着她,若真的发现什么有老夫人在旁人也插不得手,自然也是防着别人真的做了什么手脚。

原本还担心郁静娴不明白自己的用心,这会听见她这么说,郁老夫人便忍不住擡手在她的脸蛋上捏了捏,感叹道:“总算没白疼你一场。”

“郁宝清叫人接回来,此刻安顿在偏厢里,这会怕是正在睡着。”

郁静娴闻言挑了挑眉,倒也不难理解,祖母若不快着些等到陈氏将人接回去只怕再想说什么就难了,只是这事说到底......

“来吧,和祖母说说昨日怎么回事,郁宝清向来只有些小算计又是个没脑子的,可陈氏并非如此,昨日郁宝清那般笃定敢闹到我面前来必然是胸有成竹的。”说着,郁老夫人又笑了笑:“莫不是他们当真认错了人?”

听着郁老夫人的语气,郁静娴就清楚祖母早就看的通透了,她本也没有打算哄骗祖母,这种时候自然会实话实说。

郁家是体面人家,对这些脸面的上无比重视,郁静娴将昨日之事说完后,便闭口不言。

郁老夫人叹着气捏了捏眉心:“你院子里的人如何处置你自己做主便是,”只是郁老夫人倒是犯了难,心里盘算着不知该如何处置陈氏和郁宝清。

这事他们总不能把顾逸拉来当堂对质一番,越和顾逸纠缠不清岂不是越顺了他们的心意。

郁静娴对这些事并不掺言,安静的坐在一旁喝着茶。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还没等祖母打算好,倒是从陈氏的院子传来了另一则消息!

一口茶呛在郁静娴的喉咙里,吓的一旁的季妈妈赶紧替她顺气,一阵咳嗽后微红着眼眶忍不住又重覆一遍道:“陈氏当真怀孕了??”

郁老夫人也有些吃惊,蹙了蹙眉冲着下人摆了摆手,看向郁静娴责怪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郁静娴可清清楚楚的记得他们家一共就这么几个孩子,这陈氏现在怀的又是哪个孩子,脑子里一热脱口而出道:“父亲年岁渐长,这子嗣之事怕是多有勉......”

话还未说完就被郁老夫人捂住嘴,嗔骂道:“越发没个样子,这样的话也是你个做闺女的该说的。”

郁静娴这才回过神来,忙解释起来,只是这事向来都是越描越黑,索性耸了耸肩,脑袋一耷拉道:“孙女失言。”

经这么一闹,郁老夫人也对这事起了疑,她停顿片刻后又道:“给陈氏诊脉的大夫可还在府里?若是在府里就将人请过来说我身上也有些不舒坦,让人过来给我瞧瞧。”

陈氏怀孕确有其事,这下就连郁老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郁远之这个年纪还能再有子嗣自然欣喜,对於陈氏更是无有不依,刚刚哄着陈氏入睡后便忙不跌的跑到慈安院里来要人。

郁老夫人拿着陈氏无法,但对於滋事的郁宝清并不准备轻纵,她为着姐妹之间的小事竟能行出如此不计后果之事,若是视若无睹将来必成大患。

在郁远之心中郁宝清只是年少无知,哪里能有半分心机,自己母亲越是不肯轻易放过郁宝清,郁远之就对郁静娴越觉得厌嫌,今日种种皆因她一人所起才生出这些姐妹之间的嫌隙。

更何况怎就偏她一人和陈氏母女有龃龉,想到这里,郁远之又忍不住说起陈氏和郁宝清对待郁子游的千万般好处来。

饶是如此,郁远之的话也未能劝服母亲,他说的口干舌燥也只换来郁老夫人一声轻哼,再不接话。

郁远之有些悻悻,说到底自己也是一家之主,他说不动自己的母亲,便把主意打到郁静娴身上来,他略微沈吟,便道:“此事皆因你而起,若无你言行失当又如何引来那顾家的小子如此,现下累及你妹妹,说到底还是你行为不检。”

郁静娴从前对郁远之是既敬又怕,心中自然也有对父亲疼爱的一些期待,可如今面对郁远之反到平静下来,心中暗暗笑道:“果然是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她垂下眼眸,讥笑道:“父亲教训的是,郁家门风从不纳妾,父亲破了先例,女儿可不就是承了父亲的衣钵,女儿同父亲自然是一脉相连,子承父志!”

郁远之哪里料到郁静娴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编排自己的不是,忍不住厉声喝骂道:“逆女!”,骂完犹不解气,更是擡起巴掌作势就要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