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灼

第20章

第 20 章

叶瑾想起那日脱口而出话不免有些后悔自己莽撞。

当郁静娴说出那句“与你何干”时,就像是一记闷棍敲在他的心上,那些不愿多想,不愿承认的心思清晰起来,打的他措手不及。

他认定自己不过是想偿还前世的恩情罢了,可当他看到焦凡凌故作亲密时心里掩盖不住的酸意,才明白前世时每每借口给她送药时也不过是为了多看她两眼而已,替顾逸送信时将自己的礼物和心意顺水推舟的不做表明时也不过是怕她的拒绝......

事到如今,他终於明白自己的心意,却是明白的太晚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要嫁与旁人。

叶瑾心中不甘,难道只因为自己醒悟的太晚就要看着她嫁为人妇,他已经错过一世,此生还要错过?

他心中想起从前郁静娴与顾逸过的那些煎熬的岁月时不曾有悔的模样,又想到郁静娴面对焦凡凌时既不欣喜也不讨厌的态度,恍然明白过来,郁静娴对自己大概没有半分倾心。

即是如此,那他再多纠缠已是无意,叶瑾向来是个头脑冷静的人,想到这些后便当机立断的将这些情愫压在心底,一头扎进接他母亲回来的事情中。

转眼间就到了冬初岁末,昭华阁中早早就安置了火盆,都围在软榻脚下摆放着。

郁静娴探身在火盆上烤了烤手,双手合十的搓了搓又重新拿起笔继续对帐,桅儿端着碗甜汤从外面进来,刚开了一条小缝雪沫子就借着风劲往屋里窜,还没飘到地方就化成了水点落在地毯上。

桅儿站在门前谨慎的掸净身上的雪后才绕过屏风进来,将汤碗搁在小桌上:“小姐先喝完甜汤暖暖吧,这雪又下起个没头,”放下碗后便半蹲在火盆前取暖。

郁静娴擡头透着窗上的光亮看看了天色,外面雪亮一片,不见灯光,搁了笔端着碗喝了两口甜汤才觉得缓过气来,擡头问道:“这会什么时辰了?”

桅儿忙起身擡手在脸上暖了暖,回话道:“刚过未时,奴婢已经叫厨房备了小姐爱吃的炖羊汤。”

她刚从外面回来,一双手冻的冰凉 ,郁静娴将她的手拉过来贴在自己的手心上揉搓了两把后又放到暖被下捂着,若是从前桅儿是打死也不肯让主子这样照顾自己,但郁静娴执意如此,时间久了桅儿也只能接受,再干起活来便愈发用心,生怕辜负了小姐的爱惜。

郁静娴做的自然,便也没察觉到桅儿的反应,现在让她最头疼的事莫过於这些帐目,其他的到也还好,只是“郁氏金铺”的这家......

犹豫片刻后,郁静娴起身穿了件厚实的袄子,将帐本卷在袖子里往慈安院去了。

郁老夫人身体本就渐弱,天冷下来之后便比旁人更俱冷些,慈安院的火盆最多,甫一进来就感受到一阵热浪袭来。

郁老夫人见是她来了,坐起身来笑了笑:“这天寒地冻的你不在自己屋里猫着,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郁静娴一看见祖母的状态,先前准备好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说道:“孙女愚笨,自个对帐本总是心不在焉的,在祖母跟前也好让季妈妈帮帮我。”

郁老夫人看着季妈妈“哦”了一声,心里却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没有急着挑明只让季妈妈先去过过帐目。

季妈妈在郁老夫人身边多年,自然通透,随意翻看了几眼后便明白其中的道理,神色微变的冲着老夫人点了点头。

“静娴......”郁老夫人唤了她一句,想要劝上两句,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临了只说道:“这铺子如今都是你在管,若是下面的人用着不合手的,该换且换便是,不必顾忌些旁的人。”

毕竟钱财事小,丢人事大,这会若是闹起来......想到这些郁老夫人就头痛不已:“已近年关了,外面那些事都不叫个什么事,一家子和气才能过好年。”

郁静娴听出祖母的意思,将藏於袖中的证据又往里推了推,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祖母别担心,孙女已经长大了,哪里还能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就按着祖母的意思办。”

见她应下郁老夫人心里也并没有开心,反倒难受起来,叹息道:“你父亲派人去接了宝清回来,陈氏最近越发闹腾......”

这些也本就都在预料之中,祖母提及时并不意外,郁宝清折腾的日子还在后头,他们母女也断然不会满足於现状。

“恩,”郁静娴轻声道:“早晚都有这一日,咱们且能阻着多久,只盼着她回来别再生什么事才好。”

郁老夫人不愿再这些事情上多做耽搁,新事旧事加在一起,总归是那些人翻腾出来的事,她自己还能强活几日都不知晓,也便懒的再去管些事闲事,好在她能在临死前将静娴的亲事定下。

焦家老夫人亲自来提想要敲定婚期,想着都是早晚的事,还不如趁着自己还在的时候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她拍着郁静娴的手笑道:“焦家老夫人有意想在明年将婚事做成,你觉得怎么样?”

郁静娴内心毫无波澜,只淡淡道:“也好,祖母和焦家老夫人定了便是了。”

陪着郁老夫人又聊了好一会,郁静娴才起身离开慈安院。

外面的风雪渐停,她双手笼在袖子里突然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郁子游?”

桅儿道:“子游公子这几日都在埋头苦读,前几日因为书院的事被老爷责令不许出府。”

郁子游从来都老实不住,岁末在书院拿了个丙等的成绩回来父亲自然给不得他好脸色,这几日还不知道要苦闷成什么样,她整日忙着这些琐事倒是忘了去看一看他。

郁静娴在院子里直接转了方向往凝晖轩走去,刚进院子就看见平日里跟在身边伺候明丰竟在廊下守着。

明丰一见到郁静娴进来顿时紧张起来,神色慌张从廊下跑出来高声请安道:“见过二小姐。”

郁静娴察觉不对,乜了明丰一眼,明丰嘴甜的叫着二小姐,一路退到门前将人拦住:“二小姐,公子正在温书容奴才进去禀报一下。”

“站住,郁子游在里面?”郁静娴掀了掀眼皮,若是平日里自然由得人通传一声,可明丰向来怕她,这会见了她话还没说就先露了怯,犹豫之后推开了房门,在门口站定片刻后才提步走了进去。

明丰心里叫苦,生怕二小姐真的撞破什么,一路小跑进去报信,却还是晚了一步。

郁子游听见声响,登时起身神色慌张道:“二......二姐,你怎么来了?”

郁静娴的目光落在书案的一角,一抹艳红映入眼帘,那婢女见自己被盯着,不由得打个激灵连忙跪下请安道:“奴婢红蕊给二小姐请安。”

她初时并未起疑,却见红蕊一副面色绯红,眼含春水的模样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郁子游打从出生起,身边伺候的人除了婆子妈妈们再没有旁的女人,再年纪渐长时便连婆子妈妈们都不再用了,只留了个明丰是贴身伺候的,为的就是防着公子哥儿们的被些姑娘丫头的带坏了心思,坏了胚子。

郁静娴径自绕到厅前坐下,郁子游便搁了手中的笔巴巴的跟上来,他自知今日是免不了要倒霉挨骂,便偷偷的向红蕊使了个眼色。

红蕊心领神会,垂首紧咬着下唇,极尽委屈,一双眼里水汪汪的让人心疼的紧。

郁静娴面色一沈,指尖轻轻的在桌上叩了叩:“怎么你院里竟连个倒茶的人也没有?”

自从红蕊来后,这些端茶递水红袖添香的活儿尽是她做,这会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倒茶,郁静娴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一股莫明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郁子游大气都不敢出,又担心郁静娴会为难红蕊,这才老实巴交的上前周旋道:“外面风寒雪重的怎么也过来了?若是有什么要紧的叫我去也是一样的。”

郁静娴呷了口茶,“当”地一声将茶杯搁在桌上转头对着下人们吩咐道:“行了,这不用你们伺候都先下去吧。”

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便都灰溜溜的守在廊下不敢离开。

依着她上辈子的脾气,见到郁子游惹出这样的乱子必定二话不说先抄着棒子打他一顿,可她也清楚的记得,也是因为这样郁子游才越来越讨厌她。

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是受不得委屈的,郁静娴呼出长长的一口气,顿了顿才说道:“我要是今日不来哪里知道郁家小公子竟也学会金屋藏娇了?”

郁子游藏不住心事,听了这样的话耳尖烧的通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别扭着,末了才吞吞吐吐的道出一句:“不是,不是二姐所想那般。”

“红蕊是府里分到我院子里来的,我就是看她一个姑娘家做不得粗重的活才调到近前的,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郁子游的回答郁静娴倒是也不意外,若真有什么只怕她进来看到的就不是这番景象,她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伸手拉着郁子游在自己身边坐下,温声道:“你是心疼红蕊,可与自己名声不好,谁家好好的公子正是读书的年纪弄个婢女在身边的,这事若是父亲知晓了必然也定饶不得你。”

郁子游点点头,略显惆怅道:“我知哓的,父亲现在是越发看不上我了。”

“你很好,父亲怎么会看不上你,”郁静娴温柔的看着他,鼓励道:“你只要再多花些心思在读书上一定会有收获的,更何况好男儿何愁前途。”

郁子游眼中迷茫,他从未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只是按步就班,父亲要他读书他便读书,方才听了郁静娴的话,又想到书院里的事,喃喃道:“我真的能行么?”

郁静娴浅浅一笑道:“这是自然的,你找个时间将红蕊调到旁处去吧,若再不放心待会我将人带走也成。”

红蕊是从陈小娘那拨过来的人,若是送到二姐那里陈小娘知道定要不高兴的。

郁静娴见他沈默不语,也不逼他,只说道:“你也不小了,这事你且看着办吧。”

听了这话,郁子游才松了口气,忙点头应承道:“二姐且放心便是。”

弟弟长大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