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胜九

第71章 惊花期(修)

第71章 惊花期(修)

别国使臣来访, 皇帝又连着忙了好些日子接待使臣,陶会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提起选秀一事。

紧接着又是一场贪污的大案,皇帝大怒下令彻查, 陶会更没有机会提起这事了, 忙着忙着也就忘了这茬。

直到最忙的那段日子过去了, 太后又催起了选秀时,陶会这才想起这事。

御书房里,三两个大臣挨了训,将奏折揣在怀里, 灰溜溜地出来了,心里暗叹着这一阵子皇帝的心情是真的差,虽然说是他们的确出了岔子,但从前也没批得这么狠。

陶会瞧着这一幕,心里又忐忑起来,看起来皇帝此刻心情不大好。

听着一声“进”,陶会收敛好思绪,躬身缓缓地走进去。

陈玄嗣正坐在桌案前,上面摊开着几本奏折,朱笔红得刺目。

男人扶着额头, 瞧见陶会进来,略挥了挥手示意他有事即禀。

陶会先禀告了司礼监的些许事宜, 都是捡着好的来说的, 没瞧见皇帝脸色有什么变化, 陶会这才进入正题。

“有一事不打紧,奴婢想着好歹也是一件事, 得让陛下知会知会。”

陈玄嗣向后靠了靠,将奏折挥到一边去, 端起茶盏饮了口:“说。”

陶会点头应是:“就是蔺七娘回到徽州之后,辞了陆家的差事,开始办起了女学。”

陈玄嗣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再听见这名字的时候恍如隔日。

陶会始终观察着皇帝的神色,看着皇帝始终淡淡的,什么话也没说,只略略点了点头,放下了茶盏,继续开始批阅奏折。

这像是真的放下了?

陶会忖度着心思,上前添置了盏热茶:“陛下,您看要不要开设选秀,进些新人进来?”

“再议。”陈玄嗣没擡头。

陶会揣了揣手,轻轻呼吸,躬身轻声道:“朝臣提议选秀一事也拖了有一阵子了,太后娘娘那边也在催,您看此事要不要……”

“滚。”

陶会顿时身体一僵,对上皇帝阴寒至极的目光,吓得立刻跪下了:“陛下恕罪,是奴才多嘴。”

元回到御书房外时,听到殿内一阵劈里啪啦杯盏落地的声响,门外候着的小太监苦下了脸。

“里面是谁?”元回问。

小太监道:“是陶会陶公公,也不知怎地惹了陛下生气。”

元回进去的时候,陶会正灰头土脸地往外走,地上一片狼藉,奏折散了满地,茶盏也碎成一片,茶汤浸透折子。

陈玄嗣扶着额头,双目阖着,胸口还在不住起伏着,元回瞥了一眼,看起来这是真气得不轻。

将散落的奏折都捡起来,元回安静地收拾好后摆回了桌案上。

陈玄嗣忽然睁开了眼,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元回吃了一大惊,当年在战场上被逼到绝路,也差不多是这样了。

不过单单提个选秀,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罢。

“元回,你说她怎么就那么狠,过得那么逍遥自在,一点都想不起我?”

他眼里闪起了微微的泪光。

这可真的把元回吓了一大跳,他真没见过主子这幅样子。

“陛下,您若是实在放不下,就去找王妃殿下吧。”

陈玄嗣眼中像是突然有了光,但又瞬间黯淡下去:“朕给她带来了太多痛苦,她再也不会原谅朕了。”

“答应了她放手,却又回去找她,她定会恨极了朕,再跳崖该如何?朕承受不了,再失去一回她的痛苦了。”

陈玄嗣闭上了眼,“是朕的错。”

是他先伤害了她,所以现在的这些苦都是他应得的。

“她自己也可以把日子过得很好,根本不需要朕的存在,朕想弥补曾经的那些伤害,都找不到一点机会。”

陈玄嗣擡起了头:“元回,你说朕该怎么办?”

元回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皇帝,一身龙袍都变得皱皱巴巴,眼眶泛着红,下巴长出了青青的茬,憔悴得哪里像个皇帝的模样。

元回深叹一口气,缓缓走上前,瞧着主子现在这副样子,他心口也不由得一酸,停顿片刻后轻声道。

“陛下如果实在放心不下,就去看看王妃殿下吧。”

陈玄嗣站了起来,从殿内的角落里拿出了个小箱子,坐在了地上,将箱子抱在怀里,像落水之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那样颤抖着打开。

最上面是一个小貔貅,还是那么的憨态可掬,这是她唯一送给他的礼物。

她曾那么甜甜的笑着,捧出她全部的真心将这个小貔貅送给他。

只是后来陈玄嗣才知道,买这个小貔貅花光了她自己攒出来的压箱底的钱,当时的他却不知道这有多珍贵。

那一碗碗在曾经的他看来,普通至极的清汤面,到如今却成了最遥不可及的东西,再多的山珍海味,都比不过记忆中那碗简简单单的长寿面。

陈玄嗣坐在这空荡

的大殿里,死死地抓住了这个箱子,像即将冻死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把火光。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一想来全是忘都忘不掉的回忆,他根本忘不了她,忘不了那双含着笑望他的杏眼,忘不了和她相关的一切回忆。

“元回。”

陈玄嗣擡起了头。

“朕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徽州,南沽县。

玉明好像过上了平凡的日子。

只是偶尔听一半句,皇帝是如何圣明,下令责办了诸多贪官,如何提拔清正廉明的好官,如何勤于政务,将朝堂治理得井井有条,各地都渐渐繁荣了起来,感念皇帝的恩德。

听着关于他的这些话,只是让玉明略失神了一会儿,舍弃一段感情的确让她也难过,但这只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很快就投入到了新的事业。

开女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然决定要做那就一定要做好,玉明下定了决心之后就着手准备相关事宜。

先去找熟人打听了,收集好足够的消息之后,玉明就开始规划,算好每一部分所需的花销,写好每一步骤,做好每一笔记录,这样后续也会更方便。

彩云对于玉明做这事,也是十分支持,不仅投入了些钱财帮忙,还抽空帮着玉明一起做这事。

玉明沈浸在办女学中,什么别的事情也都暂且抛在了脑后,很久再没有听到关于陈玄嗣的一切事情了。

这些日子她开始常常带着糖包一同出门,去寻找合适的地方开女学。

走出了院子,玉明一手牵着大狗,一手反锁大门时。

嘈杂的说话声车马声入了耳畔。

玉明好奇地看过去,是一辆辆马车,还有许多小厮,在隔壁进进出出地搬东西。

原来是隔壁的邻居走了,新住了邻居进来,玉明看了几眼之后,牵着糖包走了,等新邻安顿下来后,再抽空带些随礼拜访一下罢。

早出晚归好几天,玉明走访了许多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位置价钱都极为合适的一处开设女学,却被东家拒绝了。

玉明想再试着谈几回,若是实在不行那便另寻他处,怀着这样的念头,昏昏沈沈睡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那个东家竟亲自来拜访了,与昨日的态度截然不同,他极为慷慨大方地答应了玉明,不仅给了最低的价钱,还愿意帮助玉明开设女学。

从找泥瓦匠搭建雏形,到置办书几等物,后面的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顺利得就好像,背后有一双无形的推手,在默默地帮她做成这些。

夜里点着灯火,滴漏已过二更,玉明披着一件外衫,伏在桌案前写字,糖包已困倦得趴在脚边睡着了。

直到写完打算授课的内容,玉明才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直起了身,感受到脚边暖呼呼的一团,她轻轻移开脚,起身要熄灭灯火时,身体又顿住。

擡手放在木匣子上,停滞了半晌之后,她缓缓打开,照着灯火,又看完了一封来自一年前的信。

像在同他说话。

玉明吹熄了灯火,在滴漏三更的时候才躺在了床榻,她睡眠安稳了很多,几乎沾枕就会睡着。

刚躺下睡定,剧烈的狗吠声,打破了一切宁静,玉明从梦中惊醒,抱着衾被坐起了身,猛地被惊醒,心跳本就会快速跳个不停,当玉明适应黑暗,模模糊糊看清的瞬间,手脚都顿时发麻,恐惧地不自觉颤抖。

是贼!他手里还拿着几串从妆奁里顺来的珠串,另一手已经抽出了匕首,要杀咬住他腿不松口的糖包。

“糖包,松口,让他走!”

说着玉明已经扑下了榻,想挡在糖包身前,贼人看见玉明已经醒了,目中闪过一丝冷光,本来只是想偷东西,没打算杀人的,谁知道这家的狗这么精。

糖包本来已经听着玉明的话,松开了口,可看见贼人拿着刀刺向玉明的瞬间,它立刻扑过去狠狠咬在了他手上。

贼人吃痛,一把甩开了狗,糖包又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这狗怎么这么缠?贼人眼神一变,握着匕首就往糖包的脖子割。

玉明浑身阵阵发冷,一边爬起来去拦,被一把甩开,身体撞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的翻涌。

“糖包——”玉明痛得站不起来,抓住手边一切的东西往过去砸,“有贼!”

一柄利剑刺破长夜,穿过大敞的房门将贼人的胸口死死钉在了墙上。

玉明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糖包,一擡头看见贼人的尸身,她浑身僵住,瑟缩着往角落里躲。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手里握着空剑鞘。

玉明擡头看清的那刻,剧烈跳动的心脏忽然停了,目光彻底凝住。

隔着黑暗,视线相撞的瞬间。

男人的目光也再移不开,他近乎贪求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