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残荷雨(修)
第70章 残荷雨(修)
殿内一片寂静, 烛火轻爆。
床榻上的人影纤细单薄,烛火的映衬都掩不住她苍白的唇色。
男人从衾被下拿起小人的左手,缓缓放在掌心, 他低头静静望着。
她的手真的很小, 小到他一只手完全可以包裹住。
可就是瞧着这么脆弱, 这么娇小的人,却是有着跳下悬崖的勇气,和令人难以想象的坚强。
陈玄嗣又想起方才太医所言。
这位姑娘身体根基不好,从小就落下病根, 又遇小产落崖这样的惊变,能养成这样已算是极为顽强的。
加之常年郁结于心,思虑过重。
这回是悲伤过度而昏厥,但她身子本就虚弱,若是再迟些救治,恐有性命之忧。日后,万万再不可劳心伤神。
想到这里,陈玄嗣都是一阵后怕,差点,他就要再次失去她了。
男人坐在床边, 深深地垂下了头,只敢安静望着眼前的小人, 拿掌心去温暖她冰凉的手。
看着她这样虚弱的样子, 陈玄嗣胸口就像被一把没磨快的刀子, 一点一点地割着,疼痛漫长而沈钝。
他擡手碰上玉明的面颊。
她像琉璃瓶一样美得易碎, 大掌颤了下,又收回去, 碰都舍不得碰了。
陈玄嗣望着她,声音很轻,是喃喃自语:“蔺玉明,别折磨我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能醒?”
大掌握着她的手,一点点缩紧。
男人目光移不开一瞬,只是怎么也看不够地望着。
“玉明,只要你醒过来,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可床上的人,不会给他一丝回应。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陶会躬着身体走了进来,看见那玄黑色的身影坐在床榻边,神情是从未见过的孤寂神伤。
停顿了半晌,陶会都不敢开口。
陈玄嗣没擡头,只问:“什么事?”
陶会这才松了口气,声音放得极轻,怕打扰到床上沈睡的人。
“回禀陛下,有几封要紧的奏折,需得陛下亲自过目。”
陈玄嗣顿了顿:“拿过来吧,顺便把前些日子积攒的都一并处理了。”
这些日子在盛京和徽州来回跑,只批了最要紧的,其馀都堆积了下来,直到现在还没处理。
在床榻边又摆了张小几批奏折,陈玄嗣就守在这里寸步不离,陶会轻手轻脚地换了壶热茶就退下了。
殿内守夜的宫女已经换了一批,可夜深露重,又十分静谧,粉衣宫女在灯下趁着不注意,轻轻打了个哈欠。
陈玄嗣放下朱笔,望了眼床上安静睡着的小人,她的呼吸平稳。
只是看着她在这里,满身的疲倦仿佛都在这瞬间散去。
男人擡手轻轻掖了掖被角,指腹不自觉在小人脸颊,眷恋似的缓缓摩挲。
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这么深刻的意识到,她对于他而言,是多么重要。
“玉明……”
从来没有,这么漫长的长夜,像得知她落崖之后那三年的每天。
陈玄嗣握着她的手,阖上了双目。
玉明醒来的时候,望见的是熟悉的金丝帐顶,她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被包裹在温热而宽厚的掌心。
缓缓地侧过头,玉明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一身玄黑衣袍凌乱,下巴冒出了浅浅的青茬,眼下是淡淡的青黑色,那张俊美的面容都被疲倦深深掩盖。
玉明目光落到一旁堆积的奏折上,朱墨还在砚台上未干,滴漏声声响着,已过了一天一夜。
他一直都在这里守着吗?
玉明挣扎着想坐起身,只是轻微的动了一瞬,男人就被惊醒,牢牢地反握住玉明的手,像握住什么失而覆得的珍贵宝物一般。
“醒了?”他眸子亮起光泽。
那张俊美的脸上,像是突然有了神采,看起来是那么不一样。
这是关切在意吗?玉明不确定。
“喝点粥吧,饿了一天了。”陈玄嗣轻轻摸她的脸,望着她轻声问。
玉明迟疑地点头。
陈玄嗣揽着玉明半坐起来,拿了个软枕垫在小人的腰后,起身从一旁的桌案上,端起一碗尚且温热的软粥。
“御膳房熬的药膳,调理身子的,不苦不难吃。”男人极其自然地舀起一勺,放着稍凉了,递到她的唇边。
玉明怔楞了半晌,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做这种事,体贴得她不大适应。
她迟迟没有张口吃下,男人还是耐心地等着,没有分毫不耐烦的意味,这更让玉明觉得不适应。
“我,怎么了?”
玉明望着他,“是得绝症了吗?”
小小的脑袋里想什么呢?尽想这些不吉利的东西。
“胡说什么?”
陈玄嗣放下汤匙,将杌子拉近了些,看着她道:“
朕伺候你,不行?”
玉明缓缓垂下了头,望着衾被上繁覆的花纹,还有眼前人衣袍上的龙纹。
“陛下是皇帝,自然想做什么都可以,想囚我就囚我,想杀掉就杀掉,罪人不敢有丝毫怨言。只是为卑贱的囚犯做这些,委屈了陛下。”
陈玄嗣端着碗的手一顿,她说话看似柔柔弱弱,却比刀子还利,一出口就扎得人生疼。
她像是竖起了满身的刺,阻止着他的靠近,别扭又拧巴。
陈玄嗣想了整整三年,直到昨夜才想明白一件事,如果当真如她所说,对他只是为了生活而讨好,那她又为什么会难过,会心死?
她一定是有期待的。
只是他辜负了她的期待。
她对他,并非全然无情。
那些她对他那么好的曾经,在她嘴中只是利用的曾经,一定包裹着她那颗隐藏得极深的真心。
她太过小心翼翼,而他这个人,太没耐心,强势又不顾一切地占有了她。
是他的错,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让他们之间错过。
陈玄嗣望着眼前的小人,她垂着头安静又脆弱,他是该多些耐心的,像呵护一株珍贵的兰草一样,养护她。
玉明被深深地揉进了一个怀抱,熟悉的檀木香笼罩住她,刚要推开他的瞬间,头顶传来一句极轻的声音。
“玉明,是朕错了。”
话音落地的刹那,玉明眼眶一酸。
放在衾被上的指尖都在轻颤,听到这句迟来已久的道歉,玉明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本来,没有想过等到的。
“朕对不起你,还有——”
陈玄嗣稍稍分开,擡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小腹,仿佛在触及那个没来得及降生的生命,他喉咙动了动。
“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没有什么对不起。”
眼泪再忍不住落下,玉明垂下头极力抑制着哭声,尽力平静地说。
“是我没有保护好它,它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悄悄地走了。”
其实没有必要让他知道的,除了徒增他的伤心,又有什么用呢?失去孩子的痛苦,她一个人承受就足够了。
陈玄嗣擡手,拿指腹缓缓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她的眼泪,烫得他胸口一阵阵的绞痛。
“玉明,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和我们的孩子。”
他更多的难过,是因为她独自承受了那么多的苦痛。
看着她的落泪,男人知道,她同他一样,都是那样期待过孩子的。
他擡手去擦她眼角的泪:“玉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玉明咬着唇不说话,眼泪咸涩地进入口中,她推开他,整个人缩回了衾被中,深深地蜷缩起来。
“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吧。”
陈玄嗣沈默半晌,低了低头,想说些什么,却罕见地畏畏缩缩,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走了,粥记得吃。”
他倾身掖好被角,站起了身。
“如果你想见我了,就到外殿来,我有些东西,想亲手拿给你看。”
陈玄嗣又一次在外殿等到深夜,天将蒙蒙亮的时候,一道小小的身影,终于走了出来。
男人大步走过去,又在她身前不远处停下望着她,牵过了她的手。
看着她的神色没有拒绝,他才带着她走到桌案旁,上面是个木匣子。
玉明侧头看了一眼他,又低下头望着木匣子,停顿片刻之后,才擡手缓缓地打开。
是满满当当的信件。
她迟疑着拿起一封,信件泛着黄,并没有封上,里面是一张薄薄的信纸,打开之后,寥寥几笔,却字字珍重。
——红梅已绽,不知卿何日归来。
是写给她的信。
落款是三年前。
玉明又从匣子里拿出一封,打开信纸去看,也是写给她的。
一封又一封地打开,玉明忽然拆不下去了,整整一个匣子,全部都是写给她的信。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多数只有一句或是两句话,有的甚至只有两个字
——念卿。
可每张信纸,都是皱巴巴的,泛着深深浅浅的黄,是被人翻来覆去看,留下的一道道痕迹。
“你写这么多信做什么?”
玉明握着信纸,声音有点哑。
陈玄嗣没有回答,握住她的手,提步走到紫宸殿角落,沿着砖缝摸了下,停顿片刻后按了下去。
黑漆漆的密室出现在了面前。
男人却忽然顿住,侧身靠着墙,从袖子里拿出火折子,顿了顿,吹亮。
微弱的火光,照亮整间密室。
看清里面景象的瞬间,玉明瞳孔骤缩,浑身颤了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外面的风吹进来,密室上挂着的,满满当当的画像,都在随风轻展。
画中的人,或嗔或
笑,或立或卧,一颦一笑皆是极为生动。千百张自己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任谁看了不害怕。
他从背后极轻地拥住她,环着的臂膀一点点缩紧,男人低下了头,埋在她的颈侧,玉明身体顿住,微微的湿润,沾染了颈窝,是没有人可以想象的,脆弱至极的一面。
“玉明,你落崖后的这三年,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她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现此刻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从未预想过的,震撼得已经失语。
陈玄嗣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转过来,他俯身盯着她,望进她的双眼。
“玉明,我是不懂什么是爱,但我可以学,只要你肯教我。”
落崖之后的那段日子里,玉明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牵挂她的人时。
原来有个人在一直在遥远得看不见的地方记挂着她。
玉明回望着他,眼神颤动。
是不是于他而言,她也不只是一只豢养在笼子里,可以随意丢弃的弃子?
至少,是有几分真情的。
陈玄嗣慢慢半蹲下来,握住她的胳膊,平视着望过去。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这回我一定不会错过你。”
这是他能想到的,全部的筹码了,或许也不能叫筹码,是他剥去了那一层一层高傲的自尊心,将内里完完全全展现给了眼前这个人。
祈求她的回心转意。
说实话,如果这回得到的,还是一样的决绝。他不确定是不是还有勇气,继续死死地抓着她不放手。
玉明眼里流出了泪,淌满整张脸,嘴唇哆嗦着轻颤。
说没有被打动是假的。
可是伤害也是真的。
她含着泪看他:“如果我说,希望你能放我走呢?你会放手吗?”
胸口像破了个大口子。
寒风灌进喉间。
陈玄嗣垂下了头,握在她肩膀的双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玉明在等他的回答。
久久的寂静之后。
他终于擡起头看她,伸手一点一点擦去她满面的泪水,他笑了笑。
“别总是哭了,我放你走。”
心口被他自己,亲手剜下。
“你开心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次是,真的放手了。
她是该开心的,快乐的生活,而不是郁郁寡欢地困在他左右,香消玉殒。
他一个人在黑暗,孤独地活着。
就已经足够了。
酷暑已过,盛京的秋比旁的地方都来得早,郊外野草泛了黄,连片的阴云遮住了日光,一切都是黯淡的。
马车拖着行李,停在不远处。
陈玄嗣望着眼前的小人,厚实的秋衣掩不住她纤细的身形,细细的下巴藏在斗篷下,仿佛一阵秋寒都扛不过去。
“回徽州吗?”他慢慢走着,看她轻轻点了头,他才垂下头笑了笑,“徽州是个好地方,气候比盛京暖,你待在那里是极好的。”
玉明垂下眼:“嗯。”
“还有太医说过,少劳心伤神。”陈玄嗣顿了顿,看见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擡手将她的斗篷拢了拢,“那些钱财管够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你闲不下来,继续做教书娘子也好,不要太拼命,多在意自己的身体。”
“好。”
“哪天你若是另寻良人,成亲的时候同朕递个信吧,朕备份厚厚的礼。”
说到这里,陈玄嗣话音顿住,直到决定放手的此刻,他还是无法想象她身着大红嫁衣,嫁与他人的模样。
没等玉明回答,他就立刻反悔了,“成亲就不要告诉朕了,朕怕失了理智,毁了你大好的日子。”
玉明垂下了头,虽然她并不觉得,她会再次成婚,但还是轻应了声嗯。
陈玄嗣停下脚步,喉间凝滞了下,他侧了侧头,好半晌才说话:“朕不多送了,就到这里罢,一路顺风。”
直到看着那道纤细身影,渐渐地走远,上了马车再也瞧不见,陈玄嗣还在原地,遥遥地望着。
只要她肯留在他身边,他的全部都可以毫无保留的奉上,可是他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所以他留不住她。
马车缓缓行进着,车轮咔嚓转动的每个瞬间,陈玄嗣胸中都有无数次冲动,想不顾一切把她留下来,无数次汹涌澎湃的情绪都被理智压下来,可越是压抑的浪潮,越在平静下翻腾搅动。
几滴冰凉的雨水砸在手背,陈玄嗣擡头看了看,是下雨了,他呼吸艰难。
马车在烟雨的笼罩中越来越模糊,再看不清,所有的希冀好似都在这场雨水中灭了。
她在教会他如何爱一个人之前,教的是如何放弃心心念念渴求之物。
陈玄嗣立在雨中忽然有些站不稳,扶着长亭的石柱,躬下了身体,胸口的绞痛让他喘不过气,他侧头倚着,剧烈咳嗽了起来,锦帕上绽开一团铁锈色,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晕散。
男人倒下的前一刻,元回远远地望见,大声呼喊了一句“陛下”,眼睁睁看着那道巍峨的身影,重重地倒在了雨水中,泥泞浸透了衣袍。
摇晃的马车里,玉明抱着那个小小的木匣子,极其小心翼翼地,一封又一封地拆开,熟悉的字迹,一字又一字平淡地书写着三年的遗憾苦痛。
泛黄的信纸上,溅上清澈的水渍,一滴一滴交叠晕染,玉明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再看不见,她终于忍不住,嗓音哽咽着痛哭出声。
驾车的车夫听见了,车厢里呜咽痛苦至极的哭声,忙勒下了马。
车夫不知所措:“这位姑娘,可是舍不下人,要驱车回去吗?”
玉明仓促地放下手里的信纸,掀开帷裳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如果他这次追上来了,她不确定还有没有勇气,继续那样决绝地拒绝他。
隔着重重的雨幕,什么都再看不清,熟悉的身影也再看不见。
他已经走了。
玉明缓缓扶着厢壁,一点点坐回了马车里,车夫无措地停顿着,正想开口询问的时候,马车里终于传来声音,哽咽的沙哑,“没事,继续走吧。”
马车来回颠簸,玉明靠着厢壁,抱着木匣的双臂,极其缓慢地收紧,她埋了下了头,像在抱紧失去的珍贵东西,眼泪不知不觉淌满了掌心。
如果他不顾一切地追上来,如果她不顾一切地驱车回去——没有如果。
他们都在等着对方再低一回头。
他们都等不到。
淅沥的秋雨,淹没了一切。
徽州依旧缠绵的多雨,玉明回到尘封三月的院子,先把糖包和糖豆安顿好,而后去了陆家,彻底辞了教书娘子这个活计。
陆二夫人本来还在想如何同玉明提起这件事,没想到玉明先提了,她也感到很抱歉,玉明走了这么久,陆家女学就请了新的教书娘子。
本来还想询问这三月是去了何处,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可瞧着眼前人的神色,陆二夫人也问不出口了。
玉明拜谢了陆二夫人照拂的恩情,彩云没多久也听说了这件事。
“真不在陆家做事了?”彩云想起这个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陆家人都不错的,在那里做事是个不错的活计,只是人家已请了新的,倒也不好再留了。”
“钱财够花,倒是没有必要非去找个谋生的活计了。”玉明垂头翻着手里的书卷,彩云欲言又止。
察觉到彩云的目光,玉明指尖停顿一瞬,知道彩云想说什么,她阖上书卷,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既然生计不愁,钱财还有长馀,我想能不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譬如开设一所小小的女学。”
玉明望着手里的书卷,指腹在封皮上轻轻摩挲,“想让更多贫苦人家的女童,也能识字念书,不求能科举做官,埋下一颗种子也是极好的。”
彩云顿时松了口气,她是觉得无论如何都得找份活计做,如今玉明既然有打算了,那她倒是不担心了。
又仔细想了下,彩云觉得这着实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玉明放下书卷,拿起了小木匣子,取出一封信慢慢读着。
彩云刚擡头,就瞧见了这一幕,她知道小姐又在读信了,反反覆覆,明明上面不过寥寥数语,也没什么特别的,为什么会日日看?
“他真的不会再来找小姐了吗?”彩云对这个“他”说得含含糊糊,又还想说什么,却也没说出口。
玉明楞了一瞬,握着手里的信纸,垂下了头,声音很轻:“不会了。”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褪下了所有的自尊,剖开了心给她看,还是被她满身的刺扎得鲜血淋漓,所以,他也不会再来找她了。
说实话,彩云真的不懂,若是放不下去就回去找,若是放下了就不必时时念着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小姐这样聪慧的人怎么会看不透呢?
玉明望着泛黄的信纸。
她是这样拧巴的人,既做不到彻底原谅,又做不到完全讨厌。
已经让他死了心,她却还在拧着。
伤人伤己。
玉明放下了信,收回了匣子里。
紫宸殿内,灯火巍巍。
当夷和元回都侍立在身侧,陶会在旁边看着,皇帝低着头在批阅奏折,平静得像是如从前一样。
陶会看了眼元回,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去劝一劝,上回皇帝病倒了连太医都不看,就开始在这里处理堆积的奏折,每日就睡两个时辰不到。
当夷也给元回使眼色,元回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上了前:“陛下,如今是丑时了,该休息了。”
“丑时了?”陈玄嗣看了眼滴漏,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扔下朱笔,“是太晚了,该歇息了。”
一瞬间众人都松了口气,看着皇帝终于去歇息了,陶会退出去的时候心弦也松了下来。
确实前些日子堆积下了不少奏折,皇帝是真的忙于政务,很有些日子没问起蔺七娘了,想来是已经放下
了?
又想起太后的嘱托,陶会犹豫着要不要再重提选秀一事。前朝后宫都催着皇帝纳新人,早日诞下皇嗣,可到现在了后宫还是空无一人。
这么想着,陶会忙又跑了几步,追上了元回和当夷。
这事还是再问问皇帝的这两个心腹的意见,免得又触了皇帝的霉头。
“太后娘娘又提了选秀一事。”陶会看着二人,“两位大人觉得此事是否要知会陛下一声,劝一劝选秀。”
当夷思索了下,他也知道的真切,主子给王妃备了那么厚重的行李,又亲自送人出了城,后来确实很长时间没听到主子提起王妃殿下了,这大概是真的放下了罢。
如果已经放下了,那重提选秀倒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了。
当夷沈吟片刻:“陶大人不如试着先提一句,看看陛下如何说。”
陶会得了这么个信,终是稍稍放下了心,笑着同当夷道了谢。
元回瞧着两人轻松的模样,抱着胸看了半晌,不咸不淡道:“我是觉得,谁提谁就遭大霉了。”
陶会心瞬间提起:“此话怎讲?”
元回是自小跟在皇帝左右的,揣摩心思他论第二,没人论第一,他这么一说了,陶会哪里还站得定。
元回摸了摸下巴:“直觉。”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越瞧着平静,越是不平静,他是真觉得主子不是那种会轻易放下的人。
元回含糊了声:“反正说不准。”
这可给陶会弄着急了:“那齐大人倒是提点两句。”
元回想了想:“与其想着拿选秀去试探陛下,不如拿王妃的消息试探,若是陛下真的没有反应,你再提选秀。”
陶会记下了此事,等过几日就拿蔺七娘的消息试探下。先提个一嘴看看反应,若是真的放下了,那他也就彻底放心提选秀了。
元回又想了下这些天陛下的样子,自顾自摇了摇头。
这真不像是放下了,绝对还没完。
等着看看陛下知道了王妃的消息,作何反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