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衾未温
第51章 衾未温
帐外依旧吵吵嚷嚷, 说话欢笑声远远近近,丝丝缕缕寒风顺着缝隙进来。
男人侧脸的轮廓,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下愈发深邃, 玄黑甲胄光泽流转。
他提步缓缓走近, 阴影渐渐笼罩住玉明全部, 这样无孔不入的压迫感,玉明紧张地抿了抿唇,仰头看着他,呼吸有点艰难。
冷硬的硌在膝上, 是他的佩剑。
玉明浑身颤了下。
男人明显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俯身摸她的头,挑了挑眉看她:“玉明,你怎么在发抖?”
这个眼神,总让她觉得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可玉明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根本没有露出任何的端倪。
这是她自己在吓自己。
压下心中的不安,迎着他的目光,玉明伸手缓缓抱住他,鼻尖触在冰凉的甲胄, 轻轻呼吸。
“好冷。”
“冷就冷,撒什么娇。”陈玄嗣拨开她的头, 捏着她的下巴, 瞧见她颤动的眼睫, 像是在害怕。
“不敢一个人待着?想我陪你?”
玉明犹豫了下,没说话, 嗅了嗅,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眉心轻蹙,仰着脸小声问:“你是吃酒了吗?”
一瞧她蹙起的眉头,陈玄嗣就知道她不喜欢,男人蓦地笑了声,捏住她下巴摇了摇:“怎么,还管上我了?”
脸被捏得有点痛。
玉明拨开他的手,垂下了头轻声回:“没有在管你。”
她怎么管得了他。
陈玄嗣松开手,有些索然无味。
别人家的夫人都是管东管西,他家的这个倒好,他死在外面了,她估计都不看一眼,眼泪都不会掉一滴。
“你,你今晚要留下来吗?”玉明手心攥出了薄汗,努力维持语气平静。
“我不留在这儿,还能去哪儿?”
男人终于直起身,站在那儿,跟个大爷似的,睨她一眼:“蔺玉明,能不能有点做妻子的本分,还不过来卸甲?”
玉明悬着的心彻底死了,她起身下了榻,走过去踮起脚尖替他卸甲,边解边飞速思考,如果他今晚要留下,那她想要在三更时分出去,定然要等他睡得极沈才可以。
他警惕性很强,哪怕累极了,恐怕都会察觉到她离开。
除非用些安神的汤药。
玉明呼吸沈了沈,垂下了眼睫。
他身上的甲胄很沈,玉明每次都卸得胳膊酸疼。
陈玄嗣靠在桌案上,看着眼前的小人累得鼻尖渗出了汗,心情很好地扯她的脸蛋:“这才有点妻子的样子。”
“你醉不醉?”玉明抱着甲胄,擡起头看他,神情有些微微的紧张,“我可以给你熬一碗汤。”
有些意料之外的惊讶,陈玄嗣不禁挑眉,她怎么变这么乖了?还关心上他,主动给他熬上醒酒汤了。
虽然根本没醉,但陈玄嗣很乐意享受她这样难得的伺候,捏了捏她的脸,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笑,“以后多像今天这样,学着对我好点儿。”
玉明将甲胄放下,转身出去。
之前失眠请女医来开的安神汤,应当还剩下几副,正好可以拿来煎了。
玉明端着汤药回来的时候,帐里灯火点得很亮,男人坐在桌案前,拿着朱笔批公文。
知道他是在处理正事,玉明放轻了脚步,将汤药静静放在了一旁。
陈玄嗣瞥见了,正要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却被一双小手拦下。
男人擡眼看过去,小人有些紧张地看他,慢慢地收回了手,小声说:“有点烫,晾一晾再喝吧。”
这安神汤效果很不错,玉明常喝完不久就困了,他还在处理公务,万一耽误了正事就不好了。
等他处理罢再喝罢。
陈玄嗣瞥她:“里面下毒了?”
“没有!”玉明急急地解释。
怕他不信,玉明端起碗就喝了一口下去,向他展示:“真的没下毒。”
她这副着急忙慌的解释样子,让陈玄嗣看得好笑,什么批公文的心思也没了,朱笔一扔,他把人抱在了怀里,就往床榻边走。
玉明顿时慌了神,揪着他的袖子,轻声提醒道:“汤,汤还没喝。”
“我没醉,喝什么汤。”他低头亲她的耳朵,“有那份熬汤的心思,不如多花点在床上。”
玉明身体颤了下,耳根泛了红,看得陈玄嗣又想笑,不过是亲一下,也能红成这样。
“可,可是,汤还没有喝。”
陈玄嗣低头看怀里的人,小人衣裳都褪尽了,被弄得眼神迷离,还记挂着这件事,不住地跟他重覆着。
看来这是真在意。
也是,毕竟是她难得为他亲手做的一碗汤。
男人松开手,起身走过去,端起汤碗一饮而尽,回去把人重新抱起,小人终于不念叨了,极为乖巧地配合着他。
半个时辰过后,玉明已经出了薄薄的
汗,累得困得胳膊都擡不起来。
她不明白,明明他把安神汤全喝了,为什么还这么有精力。
如果任由他折腾下去,恐怕三更时分都停不下来。
再次被翻了面时,玉明鼓起勇气推了推他,小声同他商量:“我们可不可以换一下?”
男人似是没想到这向来不情不愿的小妻子,竟然主动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他笑了声,将两人颠倒过来。
玉明坐了起来,掌下是结实的胸膛,她抿了抿唇,低头看着他。
“会吗?”陈玄嗣似笑非笑,“就没见你在床上伺候过我。”
玉明耳朵彻底红了,可一想到三更时分必须要走的事,目光又定了定,试着慢慢吃了下去。
她动作太青涩了,生硬得不得要领,都做这么多次了,没学会一点。但就这么笨拙都快把陈玄嗣逼疯了,看着她这么努力讨好他的认真样子,心里的快感超越了一切。
帐下春色旖旎,昏黄的灯火还摇曳着,男人抓过她的脸,吻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话音戏谑:“你真的好会夹。”
玉明侧过头,想捂住耳朵。
这回结束得很快,陈玄嗣从来没有这么身心舒畅过,同她做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比打场胜仗都舒爽。
望着怀里汗湿的小人,安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陈玄嗣心里莫名软了下来,难得的困意上了心头。
他抱着她,吻她的唇。
“我们生个孩子吧,玉明。”
怀里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那双总是雾蒙蒙的杏眼阖着,呼吸平稳地起伏,像是睡沈了。
陈玄嗣抱着人沐浴后,灭了灯。
黑暗中,玉明睁开了眼,浑身都酸疼得要命,身边人似是已经睡熟,她低低地唤了两声,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缓缓将手脚从他怀里抽出来,玉明将软枕放了进去,而后下了榻,趴到床下拿出了收拾好的包袱,草草穿上备好的深褐色短打。
玉明跪在床下,又回忆了一下,的确没有要带的东西了。
爬起身背上包袱,玉明朝外走去。
身后忽地传来一阵声响。
她顿时浑身僵住。
僵硬地缓缓转过身,玉明瞧见了落了半截在床下的衾被,是他方才翻了个身,将衾被弄落了。
这么睡会着凉吧。
站在原地顿了一瞬,玉明极其轻声地走回去,将衾被盖回了他身上。
在睡梦中,所有凌厉的气势都褪去,只有在此刻才彻底展现出了他本身相貌的俊美。玉明想,也只有在此刻,他不再是燕王,只是陈玄嗣。
玉明低头最后看了一眼,擡手轻轻将被角掖好,随即转身没有丝毫停留地向外走去。
她没有看见,她转身走出营帐的那刻,本该熟睡的男人睁开了眼。
她或许不知道,没什么安神汤能让陈玄嗣熟睡,常年的打仗,夜里只要有一丝的风吹草动,他都能醒过来。
陈玄嗣坐在床榻边,望着空荡荡的营帐,拿起榻边的酒囊,仰头饮下。
酒囊里的酒水并不多。
饮尽的瞬间,酒囊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帐门掀起,元回忽地回头望去,男人提着长剑走出来,只披了件外衫,露出大片结实的胸口。
“元回,收网了?”
元回声音艰涩:“今夜去往城中传递燕王造反消息的,应当是王妃身边的
“——那个琉璃。”
陈玄嗣喉间蓦地溢出一声笑。
虽是笑着,眼里没有分毫笑意。
只剩一片戾气凛然。
军营外三里处的土坡处,玉明是一路跑过来的,额上已渗出了汗,还沾了满身尘土,她都顾不得了。
彩云牵着马已在那里等着了,神色有些明显的焦急。
瞧见玉明过来,彩云神色也只是稍稍缓解了些,牵着马走上前,急急地道:“琉璃还没来。”
“人去哪里了?”玉明也急了。
彩云摇头,快哭出来了:“我不知道,琉璃进了城就说去买点干粮,让我去买马,还把包袱给了我,说若她及时赶不回来,就让我一个人在城门落锁前出去。”
玉明急忙打开包袱,路引在里面,还有充足的银钱,换洗的衣裳,以及干粮,东西完全是齐全的。
“我等到要落锁了实在等不住了,就依着她的话出来了。”彩云哭了出来,“城门落了锁,琉璃还能出来吗?”
玉明将包袱放回去,轻轻摇了摇头:“只能等明日一早开城门了。”
彩云绝望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去城外等。”玉明翻身上了马,向着彩云伸手,“我们等明早城门开。”
他醒来一定会发现她走了,照常人的思维一定会猜她向其他地方跑了,或许不会想到她还会回邑台城。
这样既可以等到琉璃,还可以混淆一小段时间。
彩云擦了擦泪,点点头,骑上另一匹马,一同往邑台城而去。
黑夜中,一切都是极为寂静的。
马蹄声很清晰。
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并不小。
玉明心里升起了不安。
“我们先停下。”玉明勒了马。
彩云不明所以,也勒停了马。
玉明静静听了听,还有马蹄声,而且很杂乱很大,越来越清晰。
心中的不安彻底扩大。
这么晚了,这么大量的马匹出动,只可能是——
玉明擡起了头,浑身僵在原地。
一片黑压压的骑兵,如乌云压城,出现在眼前。
所有甲士身披玄甲,腰间利刃发出令人胆寒的光。
为首之人玄黑衣袍敞开,露出其下洁白的里衣,还有结实的胸膛,上面还残留着一个时辰前她留下的抓痕。
男人半张脸落在阴影中,晦暗不分,如阴间索命的恶鬼。
玉明握着缰绳的手,开始打颤。
她睁大了眼,满是恐惧。
而后开始浑身发抖。
像看到了真正索命的鬼。
他冲她微微笑着,依旧亲昵地唤她。
“玉明,夜深露重,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