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城外柳
第39章 城外柳
屋外正在下雪, 风拍打在窗棂,檐下的纸灯骨碌碌地转着,被风雪打湿, 几欲熄灭。
地龙烧得再旺, 都驱不散周身的寒气, 安静得只剩下火星轻爆的声音,玉明抱着膝盖,望着前方,哭了太久, 眼里都流不出泪水。
敲门声响起的瞬间,玉明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像被惊到的鸟雀,整个人缩回了衾被中,连头也整个躲了进去。
粉衣婢女端着汤药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宽大的衾被平坦得几近没有起伏,只隆起小小的一块,那小小的一团在这里显得极为孤独,又极为渺小。
婢女虽不是平日里伺候在玉明身边的人,瞧着都心中有些不忍, 将膳食和汤药都放在桌案上,请玉明顾着身体, 先用些膳食。
玉明听见是婢女的声音, 才从衾被下探出头, 摇了摇头,一开口, 才发觉嗓子哑得根本不能听,而且极痛。
“我……不太想吃, 劳烦你端出去吧。”
婢女是遵了燕王离开前的嘱咐而来,要伺候好王妃,可她也不敢违拗王妃的意愿,只能又恭敬地将膳食撤了出去。
“他,”玉明低着头想了想,停顿片刻才仰头看过去,“我是说,燕王殿下他走了吗?”
婢女垂眉敛目:“是的,燕王殿下已经离开了,王妃还有吩咐吗?”
玉明又问:“我可以离开这里吗?”
婢女犹豫了片刻,没能回答出口。
玉明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转过身体,面对着冰冷的墙壁,拉了拉衾被,缩成一团,不再询问了。
玉明知道的,如果他已经下了命令,没有人敢违逆,再问再恳求,也只是在为难婢女。
越是清楚地知道这些,心里就越难受。
在他的眼里,她其实根本不是可以平等对待,平等尊重的妻子。
玉明只是他所拥有的全部里,一件并不算珍贵的藏品,是一只沦在他掌心,可以随意亵玩的宠物。
羞耻而屈辱。
浑身上下都在疼,玉明紧紧咬着嘴唇,无助又难过的情绪完全淹没了她,疼痛由内到外,每一处都难受,双腿被迫分开到无法想象的地步,玉明很久都没有跳过舞了,就算还在练舞,都受不了这样子。
无论她怎么恳求,怎么认错,甚至没有任何尊严地向他求饶,他都不肯放过她,摸着她的头发,咬着她的耳朵,细细地告诉她,
“你在床上越是哭,越是骂,越是反抗,我就越要做得更狠。”
玉明被他这样子吓得发抖。
婢女又在敲门,轻声询问要不要传膳,汤药也已经熬好了。
玉明一点也吃不下去,药更是喝不下去,从身到心的疼痛,和被关在这里的难受,她真的绝望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吃饭,也不喝药。”
听到自己发哑的嗓音时,玉明更难受了。
婢女不敢再劝,可又没有办法,这样下去身体肯定受不了。
于是婢女只能咬了咬牙,转身跑出去,禀告燕王身边的长随当夷了。
玉明打发走婢女后,将自己蒙在衾被下,两条胳膊又酸又痛,擡都擡不起来,身体上的痛,让她不断回忆起昨夜的场景,挥都挥不去,忘都忘不了。
他任凭自己的心意,想怎么作弄她,就在怎么作弄她,还要让她看着,让她听着。
他把她欺负得要死了,还要说着,不是不愿意吗?怎么这么多水?水做的?玉明甚至觉得,有几个瞬间,她真的会死掉。
他怎么可以,这样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做这件事,丝毫不在意她的感受。
玉明全身都疼得受不了。
可心里更是难过得要死。
她双手还颤抖着,慢慢掀开衾被,往净室走,水还是温热的。
昨夜已经沐浴了四次,都是他抱着她去的,本来是已经干净了,还换上了新的寝衣。
可她只要一动,就觉得身上又变得脏兮兮。又流出来了。洗都洗不干净。
这件里衣脏了,玉明不想在这个时候唤婢女进来,更不想让婢女看到这脏掉的里衣。
可这里不是她的清风院,没有她的衣裳。
玉明打开红木柜子,翻了一圈,只找到一件压在下面的,勉强可以穿上的里衣。可太宽大了,几乎能装下两个她,玉明将袖口挽了好几圈,蹲下来把裤脚也卷上来几圈。
她走过去,将槅扇门栓上,虽然知道这道门挡不住他,可也像有了几分安全感。
玉明不想再回到那张床上去了,她走到矮榻旁,靠在软枕上,身体蜷缩在一起,又累又饿,又沈沈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沈了。
任凭敲门声响了多久,玉明都没有听见,昏沈地陷在了梦中。
陈玄嗣站在门外,沾了一身的风雪,脸色阴得吓人,是一路骑马赶回来的。
元
回跟在陈玄嗣身后,本来铁矿那边已经处理到尾声,突然收到当夷传来的消息,说是王妃不吃不喝。
本来是打算活着抓到密探,可这消息直接把主子气得失了耐性。
前面布的局也不要了,密探死的死,伤的伤,现在一个能开口的都找不到。
一路赶着回来,还被拒之门外。
元回都不敢看主子此刻的脸色了。
听见前方传来男人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元回,踹开。”
元回立刻听命动了手,一脚踹开了门,而后退至了外面。
陈玄嗣大步走进去,一眼就望见了榻上蜷着的小小一团,穿着明显是他的,不合身的宽大寝衣,安安静静地睡在那里。
一瞬间满腔的怒火都平息了些许。
他一把将沾满寒气的氅衣扔在了架子上,几步走过去看她的情况,脸不红了,烧是退了,可脸色苍白得吓人。
陈玄嗣拍拍她的脸:“蔺玉明,蔺玉明。”
玉明被拍醒的瞬间,就看到了最怕的人,身体一颤,吓得不住往里缩。
“不要,你不要再来了……”
陈玄嗣瞧着眼前小人还有说话丶躲他的力气,知道至少目前是没有什么大碍,心终于放下了些许。
可一想到她竟然不吃不喝,连命都不要了,陈玄嗣觉得火又起来了。
“你在用绝食跟我反抗?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
陈玄嗣直起身体,冷冷地盯着她,“连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性命,难道觉得我就会在意了?”
她是难受得吃不下饭,没有故意要绝食。
被他欺负了一整晚,还要被莫名其妙地冷言冷语对待。
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玉明垂下了头,没解释一个字。
婢女端了膳食进来,陈玄嗣在桌案的另一边坐下,对玉明擡了擡下巴。
“我就在这儿看着你,把这些都吃了。”
玉明擡头望了面前这个可怕的男人一眼,而后低头望着这满桌的膳食。
她屈服了。
纵然不想吃,玉明还是拿起了碗,右手握起了银箸,可酸痛得根本拿不稳。
碗翻了,银箸落地了。
“娇气,吃不了饭了?”
玉明鼻腔有点酸涩,停顿片刻,蹲下了身体去捡。
还没碰到双箸,人就腾空而起,她怕得闭上了眼,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
陈玄嗣把人抱回了榻上,随意舀了一盅汤,拿勺子搅和了下,舀了一勺递在她嘴边。
玉明紧紧地抿着唇,望着他,没有张口。
汤匙和碗壁碰出清脆的一声。
“不吃饭了?”
她扭过头,沈默着,不说话。
陈玄嗣瞧着她这副样子,真是又气又怒。
她是很少直接顶撞他,可她这样不说话,比直接顶撞他还要气人。
更让他恼怒的是,她宁可以这样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对抗他。
她凭什么这么硬气?
不就是,仗着他舍不得?
可他偏偏还就被拿捏得死死的。
陈玄嗣只觉胸腔一股怒火烧上来,越气,他越是笑。
他把碗往桌案上一放,重新拿一个碗,舀了一碗软糯好消化的粥。
陈玄嗣再次拿汤勺舀着递到她嘴边。
玉明还是没张口吃。
陈玄嗣没收回手,只望着她,慢悠悠地开口:“你的命不值钱,林清河的命,你那两个婢女的命怎么样?值不值钱?”
在听到林清河三个字的时候,玉明就擡起了头。
在听到他说彩云琉璃时,玉明握在身下的手颤抖了起来,她失声出口。
“你不可以动他们。”
“那就吃饭。”陈玄嗣扬扬下巴,“这碗粥吃干净,我告诉你林清河现在怎么样。”
玉明拿过他手里的碗,双手还抖着,可楞是没有掉,一口一口地全部吃完,向他展示出空荡荡的碗底。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陈玄嗣气得笑了声,站了起来。
玉明声音颤着,“你答应了的。”
是啊,陈玄嗣心想,是他答应的。
这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林清河被押回牢中了,不日就会槛送京师,我没再动他,剩下的,看他的命了。”
玉明松了一口气,突然又揪心起来。
“可是你昨天说,他要等死了……”
陈玄嗣觉得他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这刻压下怒火。
他低下头,摸她的脸。
她明显颤了下,下意识想躲,却控制住,仰头看着他。
难得不躲,是因为等他的回答。
这双杏眼黑白分明,雾蒙蒙的,干净透亮得可爱,可眼里心里装的全是别人。
陈玄嗣笑了笑:“
林清河背后有蔺家,能让他那么容易死了吗?”
“可是,有你在啊。”
玉明望着他,说出了真心话,
“你要是想让他死,蔺家也保不住他。”
陈玄嗣盯着她,他是该感谢她的高看吗?
“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插手。全看他自己的命,他要是命不好,我也没办法了。”
陈玄嗣放开她,“现在,能吃饭了吗?”
玉明飞速地点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端起碗正要吃饭,突然又停下来,仰头望着他。
“我,我能吃完饭,就回清风院吗?”
真是蹬鼻子上脸,给了她点颜色,她立刻打蛇上棍。
“想都别想。”陈玄嗣一口拒绝,“以后,你就待在这里,和我一起住。”
玉明端着碗,垂下了头,眼泪掉在了米饭里,她拿起银箸,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可以把你的东西都收拾过来,还有你那两个婢女也可以一并带过来。”
这是陈玄嗣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玉明终于擡起了头,“那你不要再碰我了,可不可以?”
陈玄嗣彻底气笑了,这是把他当吃素的了?一口荤都不让吃?
“今晚可以不碰你,以后不行。”
见玉明还要开口说什么,陈玄嗣直接打断了她,“再提一句,前面的承诺,全部作废。”
玉明一句话都不敢说了,生怕他作废。
用罢膳食后,玉明的东西就全部都搬过来了,还有彩云琉璃都来了。
她们都还什么都不知道,提着心等了一整夜,直到现在才来了华安堂。
二人正要进去时,却被元回拦下。
陈玄嗣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盏茶,连一眼都没有擡起来。
“我有些话要同你们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