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青松影
第45章 青松影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积雪还没化,日头落在白雪,镀上一层金光。
一辆马车缓缓往云山猎场行去, 日光从帷裳偶尔掀起的缝隙中洒入。
男人靠在软榻上, 手里拿着一卷书, 有一搭没一搭翻着。
闻谨行在马车外低声汇报。
“御史昨日上书弹劾了贵妃的兄弟仗势欺人,强占良田等诸多恶行。京兆府尹因着贵妃兄弟当街打人一事已将人押进了牢中候审。
“贵妃昨夜听闻消息后,在御书房外跪了两个时辰,恳求圣上饶恕罪过。”
闻谨行停顿下来, 他有些拿不准了,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做下去。
如果只是为王妃出气的话,这是不是已经够了。
陈玄嗣向后靠着厢壁,连眼皮都没擡一下,翻着书漫不经心地笑了声。
“牢里鱼龙混杂的,保不齐就有不长眼的,跟这位贵妃的兄弟起了争执,死伤了也不一定,你说对吧。”
当夷暗暗呼吸一次。
贵妃跪了两个时辰,又是费了百般力气, 结果兄弟死在了狱中。
这是真的做绝了。
闻谨行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应了声是, 而后就离开办事去了。
陈玄嗣听罢了闻谨行的汇报, 才有心情去看身旁的小人现在怎么样了。
她不知何时倒在了软榻上, 沈沈地睡着了,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日光落在她安静的睡颜, 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轮廓像在发着光, 眼睫落下长长的阴影,她轻轻蹙着眉头。
男人捏了捏她的脸,她也没有丝毫反应,看来昨夜的确累极了。
就连在睡梦中,她都是皱着眉头。
陈玄嗣嗤地笑了声,也不知道有什么烦心事,日夜困扰着她。
男人看着看着,扔下了手中的书,伸手把人揽在了怀里,盖上一层软毯,抱着这软软的一团,胸腔像被填满了。
直到马车停在了云山猎场,陈玄嗣才睁开了眼。
怀里的人还睡着,脸颊睡得红扑扑,瞧着身体也没有二两肉,也不知道平日吃的都长在哪里了。
陈玄嗣扯了扯她的脸蛋,毫不客气地叫她。
“醒醒,小哭包。”
玉明眼皮还是沈重地擡不起来。
可看清自己在哪里的时候,玉明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忙从他怀里爬起来,坐直了身体,脸上是睡出的几道红印子,鬓发微微散乱,神色无措又慌张。
怎么会睡到他怀里去?
瞧她这副慌乱的模样,就这么不愿意同他待在一起?
陈玄嗣冷笑了声。
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躲?
“是你先爬到我这里,现在醒了就翻脸不认人?”
陈玄嗣掐她的下巴,“蔺玉明,谁教你的,这么没心没肺没脸没皮?”
玉明跪坐在榻上,刚睡醒还懵着,被他掐得有点痛,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出这种事。
被这么教训了一通,她本来就不结实的底气,彻底没了。
“对,对不起。”玉明低声道歉。
陈玄嗣伸手将人揽在怀里下了马车,玉明僵硬了一瞬,没有再挣扎,任由他揽着往云山猎场里走。
云山之内一片白雪皑皑,玉明骑着马晃晃悠悠地在雪地里走,陈玄嗣牵着缰绳慢慢地带着她溜。
转了好一阵,就这么骑着马,玉明再傻都觉着不对了。
她小声问:“不是射猎吗?”
陈玄嗣转头看她:“会射箭吗?”
玉明咬着唇:“……不会。”
陈玄嗣挑了挑眉,正要开口,却被她极小声地打断了。
“可是——”
玉明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有点不大高兴,“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学吗?难道不可以请……别人来教一教我吗?”
她又没有想让他来教。
怕他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玉明垂下了头,拨了拨掌下的鬃毛,“我也不是一定要学,不想教就算了。”
瞧瞧这脾气,他都没说什么,她回多少句来怼他。话里话外都是,他说话不算数,带她来又没让她玩尽兴。
陈玄嗣被气笑了。
“我说不教你了吗?”
玉明眼红红地看他,话没说出口,那你倒是找人来教呀。
“燕王殿下是在这儿吗?”
一道清脆的女声遥遥地传来。
陈玄嗣没回头,扬扬下巴:“教你的人这不是来了吗?”
玉明骑在马上,回头看去。
是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女子,乌发高高的束起,火红色的骑服勾勒出劲瘦的腰肢,身姿极美又利落。
她身后还站着个年轻的青衣男子,如青松修竹,笑起来似春风拂面。
这个男子,玉明没见过
。
可这个女子,玉明曾远远地见过,是在宫宴上。
一路的仆从皆躬身行礼:“给嘉柔公主请安。”
嘉柔从小就怵这个皇兄,长大了也不例外,这次被叫出来,还有些惊讶,她走过来同陈玄嗣规规矩矩行礼。
陈玄嗣把玉明从马上抱了下来,缰绳塞到玉明手中。
他看了眼嘉柔:“既然都来了,就顺便教一教她骑马射箭。”
玉明就这么被托付给了嘉柔公主。
她刚想说什么,陈玄嗣已同青衣男子走了,到不远处的台子上坐下,没有再过来的意思。
玉明擡头看嘉柔,双手握着缰绳,快把指头扣破了。
好窘迫啊。
怎么能让公主亲自来教她骑射。
玉明好后悔。
早知道,还不如不提这茬,就骑着马遛一遛也比这好。
嘉柔只是微楞了一下,而后笑着对玉明道:“皇嫂,之前学过射箭吗?”
玉明更窘迫了:“没有,我连弓都没有摸过……”
嘉柔想起玉明的身世,蔺家好像的确不教习女儿骑射之术。
“那我先教皇嫂射箭,再练习如何射活物,最后再骑着马射箭,如何?”
说着嘉柔叫身边的侍从去取弓箭,引着玉明往靶场走,特意寻了把小巧精致的弓,边走着边拿着弓同玉明讲解其中的要点。
玉明渐渐听入神了。
嘉柔讲得非常细致耐心,上手也是手把手地教玉明。
“这样发力,就不容易伤到手指,肩膀再稍微往左偏一点。”
高台之上,张文良一身青衣落拓,手里端着一盏温茶,侧头笑着同陈玄嗣说些什么。
陈玄嗣斜倚着黄花梨的木椅,一手搭在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回一两句话。
男人目光时不时,落到不远处的人影身上,张文良也是笑着望过去。
玉明身着月白的骑服,嘉柔是一身火红色,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清丽,一个明艳,瞧着都赏心悦目。
“不如去看看学得如何了?”张文良微微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
陈玄嗣闻言站了起来,往靶场的方向走。
张文良也随之起了身。
“你也去?”
陈玄嗣瞥他,“张相,你不是文人?也喜欢这舞刀弄枪的东西?”
张文良随意笑了笑:“微臣不才,侥幸是宣武三年的状元,君子六艺称不上精通,但也略知一二,嘉柔公主的骑术和箭术正是微臣所教。”
啧,烦人。
陈玄嗣眼神不善,早知道还是不让嘉柔教她了。
张文良当嘉柔的老师,嘉柔又教了玉明,那辈分算下来成什么了。
嘉柔看见张文良过来,明媚的脸色微沈了沈,极快又恢覆平常,继续笑着教玉明习箭术。
“过了这么久,学会了没有?”
陈玄嗣向玉明擡擡下巴。
玉明握着弓的手一顿,也没有学多久罢,怎么就被他说得过了很久似的。
“问你话呢,你不吱声,哪儿学得这坏毛病。”
陈玄嗣扭过她的头,“说说,学得怎么样了?”
玉明没办法了,只能垂着头,瓮声瓮气地回答他。
“能把箭射出去了……”
陈玄嗣笑出了声。
也行,这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玉明不傻,也听得出像嘲笑。
“那你多久学会的射箭?”玉明问。
陈玄嗣挑眉,有些惊讶:“这还要专门学?拿起弓箭自然就会了,再练练,就百步穿杨。”
好烦人。
他好讨厌。
玉明低头默默地想,他真的好装。
陈玄嗣拍拍她的头:“现在正好比试比试,让我看看你究竟练得如何。”
玉明懵了,一下子擡起了头。
“同,同嘉柔公主比试吗?”
陈玄嗣睨她:“不然呢?跟我比?”
玉明拿着弓,快握不住了,咬着唇不知所措。
跟谁比有差别吗?她跟在场的谁都比不过,这不是白白地去丢人吗?
而且,她只学了一个时辰。
这不是故意欺负人?
嘉柔瞧出了玉明的窘迫,对着陈玄嗣道:“皇兄,这么比也太突然了,连个彩头都没有,太过分了吧。”
陈玄嗣挑眉:“你不是一直在找赵秦的那幅《秋暝山居图》?正好落到我手里了,要是赢了,你就拿去。”
嘉柔本来打算推辞掉这场比试的,可听见这彩头,忽然有些意动了。
这机会可不常有。
她略带歉意地看了眼玉明。
玉明也知道这彩头的珍贵,那幅图已是绝版的珍藏了。
那她要是输了,那就不仅是丢脸的问题,岂不是把这幅图也输掉了,这可是他的珍藏……
玉明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陈玄嗣瞥了眼嘉柔:“我替你皇嫂给了样彩头,你总不能什么也不给吧。若你皇嫂赢了,你拿什么出来?”
嘉柔被问住了。
她这里一时想不到能与那幅秋暝山居图媲美的东西。
“我,暂时拿不出来。”她诚实道。
陈玄嗣挑挑眉,侧头看张文良。
张文良微微地笑了笑:“李延之的泗水亭序碑帖,这够不够?”
嘉柔看了眼张文良,脸色很不好:“不用你……”
话没说完,嘉柔的手被张文良握住了,她身体一僵,一边挣扎,一边去看,所幸陈玄嗣和玉明都没看过来。
“你疯了?”
嘉柔把手抽出来,怒视着他。
张文良被骂了也没恼,只笑了笑。
“微臣是公主殿下的老师,若是殿下输了,微臣自然是要为殿下兜底的。”
玉明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头两人的争执,只垂着头,很是丧气。
这怎么想都赢不了……
陈玄嗣瞧见了她这丧气的模样,把她拉到跟前,捏了捏她的脸蛋,好笑地睨着她。
“难过个什么劲?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你又没什么损失。”
玉明完全没有被这话安慰到。
可输了东西,就算不是她给,这滋味能好受吗?
压力还更大了。
他真是会说风凉话。
玉明什么都不会,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拿起了弓箭。
第一轮,嘉柔射中了靶心,玉明箭没落到靶子上。
第二轮,嘉柔依然射中了靶心,玉明拿着弓箭,都有些泄气了,陈玄嗣走她到身后,把箭往左拨了下,“背挺直,弓拉满,肩再向右偏一点。”
这次箭射出去,射中了靶子,虽然只是边缘,但玉明还是很高兴。
第三轮,嘉柔依旧射中靶心,玉明这次没有要陈玄嗣指导了,慢慢地瞄准靶心,将小弓拉满,射了出去。
箭中了靶子。
再差一点,就落到靶心了。
可就算这样,玉明也输得很惨。
陈玄嗣吩咐人从库房里取出约定好的那幅图,直接命人送到公主府去了。
一直到用膳的时候,玉明还有些闷闷不乐,输的滋味,还是不大好受。
陈玄嗣瞧见了,捏她的脸:“输就输了,蔺玉明,这么输不起?反正输的是我的东西,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玉明才没有心疼他的东西。
是他非要拿出来当彩头。
她都说了,她只能把箭射出去,他却还是要她去比试。
玉明拨开他的手,还是很难受。
用罢膳食,嘉柔携着玉明去外头散一散步,陈玄嗣瞧见了,又嘱咐了一句别跑远,还派了几个人跟着。
玉明很想同他商量:“我不走远的,你能不能别派人跟着。”
陈玄嗣笑着摸摸她的头:“讨价还价?不想出去,就跟我待在一起算了。”
玉明不说话了。
嘉柔瞧着这一幕也没敢说话,看犯人都没看这么严的。
山林的气息很清新,玉明憋闷的心情才稍微舒缓了一点。
嘉柔让跟着的人离远一点,这才同玉明说话。
“皇兄,他是不是待你不好?”
玉明勉强笑了笑,眼睛酸了,莫名的委屈泛上心头。
“我不大了解我这个皇兄,他心思太深了,但是有一点,他掌控欲太强。”
嘉柔顿了顿,“被他掌控的人,感受应该不会很好,因为事事都要听他的,没有一丝自己决定的权力,他也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心意。
“而被掌控的人越是反抗,他便越是兴奋,若是乖顺一点,他或许反而没那么感兴趣了。”
玉明觉得很难受,又很绝望。
所以,无论如何,她除了乖顺地待在他掌心,等待他的厌倦。
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我不想这样。”
玉明眼睛有点酸,“我不想被他关在笼子里,没有一点自由,只等他厌倦了,被无情地抛弃。”
嘉柔想,怪不得燕王会和张文良谈得来,两个人都是一丘之貉。
望着玉明无助又难过的神情,嘉柔忽然石破天惊地开了口。
“皇嫂想不想离开?我愿意帮你。”
玉明蓦地睁大了眼。
几近暮色了,玉明才回去,云山猎场里的居所同燕王府的格局,差别不是很大,像是特意仿着安排的。
陈玄嗣已沐浴过了,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坐在榻上慢慢地翻书,里衣的带子没有系好,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结实有力的胸膛。
昏黄的灯火映过深邃的侧脸和极其流畅的肩颈,只是穿着这么普通的衣裳,也让人移不开眼。
玉明走进来,他没擡头。
“终于
知道回来了?但凡给你点好颜色,就飘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他又在说这些不好听的话了。
玉明抿了抿唇,看了眼滴漏,也没有很晚吧,而且不是一直有他的人跟着吗,他怎么还要训她?
“脾气越来越大了。”他毫不客气。
玉明小声说:“我没有脾气大……”
“那还不过来?”他擡眼,“等着我过去请你?”
她不想过去。
玉明深深呼吸,磨磨蹭蹭挪动了脚步,刚走到他身边,就被拉到了他怀里,他扔开了书,伸手揽住她。
“走两步路,磨蹭什么?”
玉明被抱住,身体一僵。
“今天玩得开心吗?”
男人从背后抱着她,低头亲她的耳朵,玉明僵硬着身体,缓缓点了点头。
“射箭很有意思。”
玉明想了想,又说,“嘉柔公主很温柔耐心,很漂亮,我很喜欢她。”
男人睨着她,这才见一面,就喜欢上了?
这没心没肺的东西,跟她日夜相处,她都不知道说一句喜欢。
玉明想起了今天跟在嘉柔公主身后的男人,瞧着是个端方雅正的君子,可嘉柔好像不大喜欢他。
“今天那个青衣男子,他长得还挺好看的,你知道是谁吗?我好像没有见过他,你跟他熟不熟?他和嘉柔公主是什么关系?”玉明一口气说了好多话。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陈玄嗣听着这一连串问话,捏住了她的脸,直把嘴捏得嘟了起来。
“一天天的箭术不学,光看人长得好不好看,怪不得学不会。”
玉明被掐出了泪花,她拨开他的手,有些委屈,又有点难过。
她学不会是因为时间太短了,又不是因为每天关注这些。
他为什么总要这么说她。
“我觉得,他瞧着就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反正,至少比……”
玉明话没说完,止在了喉间,她不敢说下去了。
陈玄嗣盯着她,笑得很好看:“说,怎么不说了?他比谁好?”
玉明垂着头,不说话了。
“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东西,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这么以貌取人?谁长得好看,谁就是大好人?”
陈玄嗣毫不客气。
玉明抿着唇,没有说话,她哪里以貌取人了?
也不是所有长得好看的,她都觉得是好人。
至少,他就不是。
男人一看她这幅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指定又是在心里骂他。
陈玄嗣冷笑了声:“嘉柔没跟你提他?张文良年纪轻轻就进了内阁,是个玩弄权术的好手,玩弄人心跟玩蚂蚁似的,轻轻松松。”
“他从前是嘉柔的老师,嘉柔刚和离,他就把人睡了,你觉得他是好人?”
玉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怪,怪不得嘉柔不太喜欢他。
“那,能不能帮一下嘉柔?”
陈玄嗣把人往怀里揽了揽,扳过她的下巴,吻她的唇:“少操心别人,多操心操心你自个吧。”
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腰间,握着她纤细的腰肢,拇指来回摩挲:“你今天也玩开心了吧,是不是也得让我开心点?”
玉明身体一僵。
男人握着她的下巴,让她擡头对着他,低头细细吻她唇的时候。
小人僵硬地放在身前的双手,忽然缓缓擡了起来,慢慢地抱住了他的腰。
陈玄嗣惊讶地擡了擡眉。
怎么突然这么听话?
玉明很青涩地,很笨拙地,缓慢地回吻着他,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亲吻,只是一点一点磨着他的唇。
只是这么点回应,都让陈玄嗣气血上涌。她青涩得没有任何章法,却比任何的技巧都要打动人。
男人按在她的后脑,不给她一丝逃离的机会,深深浅浅吻了很久。她的回应,让他兴致更高。
陈玄嗣握着她的手,解开了他的腰封,玉明指尖颤着,根本不敢擡头看,男人却瞧见了鬓发间小巧的耳朵,都已经变得通红。
陈玄嗣将人剥了个干净,带到了多宝架的旁边,玉明后背靠上冰冷的木架,身体瑟缩了一下,他一边吻着她,一边手绕到她背后去拿东西。
玉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松开了她,打开了个小小的锦匣。
里面是个圆球样镂空的银铃铛。
男人侧头靠在多宝架,一手揽着她的腰,拿着铃铛笑了笑。
“知道这是什么吗?”
玉明呼吸有点颤,却又不敢不回答他,忍着喉间的气息:“铃,铃铛?”
又要给她挂在脖子上吗?
玉明眼睛酸酸的,她不喜欢那样。
“错了,但没全错。”
陈玄嗣笑了笑,握着铃铛轻摇了摇,缓慢地往下移,“此物名为缅铃,内置柔液,
外裹十二层薄铜,轻轻一拨,即如蝉鸣般颤动。”
玉明被抱在了床榻上,忍了一晚的泪水,终于在这样的捉弄下,再也撑不住,全都冒了出来。
眼泪沾湿了衾被。
“坏东西……”
玉明哭出了声,嗓音也颤着,“不要,你拿走它,我不要它。”
陈玄嗣抱着她,亲她的耳垂,低声笑了声:“不喜欢?可我瞧着你挺喜欢,好多水,把床都弄脏了。”
玉明哭着摇头。
她不喜欢。
她真的不喜欢。
她心里不想要这样,可身体上却完全被捉弄得不听她的指挥。
“不喜欢这个?那你喜欢哪个?”
陈玄嗣吻她细白的颈子。
玉明蓦地尖叫一声,哭得满脸是泪:“我不要它,我要你,要你……”
“再说一遍,你要谁?”他问。
玉明眼睛都哭红了,咬着唇,别过脸,一言不发。
“说话。”
陈玄嗣扳过她的脸,盯着她,“你想要什么?”
玉明哽咽着哭,挡住脸。
他真的好混蛋。
为什么要逼她说这些。
“……要你。”
陈玄嗣没想到能从她嘴里,听到这么顺心的一句话。
她今天简直,乖巧得过分。
玉明埋在床榻里,哭得眼泪都要干了,她有些不明白。
明明她没有反抗。
没有不让他吃。
可为什么他每回都吃得这么凶。
又是一室春色旖旎。
夜里叫了三回水,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玉明就醒了,但眼皮有点沈重。
“醒了?”他亲她的耳朵。
玉明安静地点点头,脸上还带着未醒的红晕,碎发凌乱地贴在唇角。
“可是还很困。”
陈玄嗣盯着她,目光沈了沈,他笑了声:“你睡你的。”
很快玉明就知道,这又是假话。
她没有办法,只好擡起胳膊,抱住他的腰,咬着唇乖乖配合他。
陈玄嗣餍足了之后,抱着人躺在床上,享受难得宁静的上午,怀里的人累得闭上了眼,呼吸轻轻的。
他拨弄她的额发,心里异常满足,从来没在她这里,这么顺心过,往常都是又哭又闹,还不配合。
突然变得这么乖了。
嘉柔同她说了什么,劝得这么乖。
陈玄嗣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下了榻,边穿衣裳,边往外走,刚走出一步,衣角被轻轻地攥住。
小妻子睁开了眼,擡头看着他,眼睛还红红的。
男人揉揉她的头发,低头看着她,话语漫不经心:“怎么,有事求我?”
不然,陈玄嗣还真想不到别的理由,能让她这么乖巧。
玉明望着他,有点紧张。
“我是想问,可不可以撤掉我身边的人,我反正又待在你身边,也不会跑,我觉得他们总监视着我,我很不自在。”
玉明顿了顿,“还有,我可不可以搬回自己的院子,总待在你那里,也很不方便,我回去会更自在一点。”
好得很。
张口全是要求。
但陈玄嗣现在着实很舒心,“撤掉你身边的人可以,回自己的院子也可以。但两点,一,每月至少一半的时间,晚上要来我那里,二,多主动来找我。”
玉明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得这么轻易,眼泪都快冒出来,又咽了回去。
陈玄嗣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不高兴?那我收回去?”
“高兴。”玉明连忙道,“不要收回。”
陈玄嗣出去的时候,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嘉柔和张文良。
嘉柔同陈玄嗣行了礼,而后就进去找玉明了。
“你来做什么?”
陈玄嗣瞥张文良,眼神很不善。
张文良笑了笑:“嘉柔要过来看一看燕王妃,我就陪着她过来了。”
“以什么身份?”陈玄嗣嗤笑了声,“嘉柔的老师?”
张文良脸色沈了下来。
嘉柔最介意的,就是这曾为师徒的身份,他还偏要提这一茬。
很快,张文良面色恢覆如常。
他微微笑着:“燕王殿下,你杀了人家的表兄,这事儿可瞒好了。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永远也不可能将所有事情都掌控在手中,按着你想要的方式发展,尤其是感情。怕是殿下栽到坑里,爬都爬不出来。”
陈玄嗣不屑地笑了声。
“你管好你自己吧。”
又在云山猎场待了一日,陈玄嗣就带着人回去了,顺便让全府上下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封地。
“要回燕北了吗?”
玉明坐在床榻上,仰头看着他。
陈玄嗣应了声,好笑地看她。
“不想回?乐不思蜀了?”
玉明摸了摸枕头下薄薄的纸张。
心跳得有点快,玉明低下了头,轻轻摇了摇:“想回去。”
路引拿到了。
只要回去,她就可以想办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