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春日朝
第79章 春日朝
太医也看到了皇帝有反应, 连忙继续施针,可再没有看到变化。
马车的帷裳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外面的景象, 沿途还在紧锣密鼓地抢救难民, 粥棚前排着长列, 低低的哭泣声弥漫在这里。
玉明看着怀里生死不知的人,深深地垂下了头,紧握着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马车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前停下, 陈玄嗣很快被被送到了帐篷里,众多在里面候着的太医匆匆上前,把脉施针开药方。
玉明站在角落里,没有上前去妨碍施救,看着太医前前后后忙碌,扶着桌案坐在了地上,紧紧抱住膝盖,头埋了下去。
整整两个时辰,施救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太医院院正王巍已满头大汗, 对着一旁的元回躬身行了一礼,说起现下的情况。
玉明忙站了起来, 险些没站稳, 快步走过去看, 心心念念的人还浑身是血的躺在床榻上,双目阖着, 没有一丝的变化,她慌忙擡头去听。
王巍道:“陛下伤势实在过重, 左肩和后背伤口皆已发炎,浑身高热不退,加之失血过多,又是长时未进滴水粒米。纵然是铁打的人,恐怕都抗不下来这关,臣等已尽力而为。”
听着这一字一句,玉明的心仿佛被撕扯着,眼眶酸得说不出话来,她仓促地低下了头,看着床上的人。
元回忙道:“有什么药,能用得赶紧用,这里没有的药,我也能让人快马加鞭的取过来。”
王巍摇摇头:“不是药好不好的问题,是药根本喂不进去,只能以其他法子代之。现下高热不退,最凶险的就是这两晚了,若能退下去,灌得进药。这关算过了,后头便有希望了。”
元回深深呼吸,郑重道:“这几晚就劳烦王大人费心了,陛下龙体贵重,关系江山社稷,还请王大人尽全力而救。”
王巍又何尝不知皇帝之重,只是现下确实已经没有法子了,只得低下了头,恭声回:“臣必竭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懈怠。”
玉明坐在床榻边,静静地听着,目光却始终落在那张沾满血污的俊脸之上,一动也没有动。
从白天一直坐到了晚上,期间彩云来过一回,地动时彩云正在外面,救援也及时,倒是伤势不重。
两人都看见彼此没有大碍,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可彩云看到床上躺着的人,还有玉明发红的眼眶,憔悴的神情,什么安慰的话也都是徒劳,只能最后望了一眼,把空间默默地留给二人了。
彩云走了之后,玉明拿了锦帕浸透温水,先擦拭陈玄嗣的脸和脖颈,一点一点将血污都轻柔地擦干净。
玉明解开他的衣衫,从胳膊胸前腰腹一直擦下去,又在侍从的帮忙下,翻了个身。
看见他后背伤口的瞬间,她浑身都顿住,这是为她挡下的伤口,他连一声都没有吭过。
握着锦帕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玉明喉间一哽,深深地垂下了头。
“陈玄嗣,你这个混蛋……”
等做完这些,已是深夜了,玉明摸着他的额头还是滚烫,于是又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拿温水擦拭。
夜里又施了回救,险些没能救回来,王巍累得满头大汗。
连着两晚玉明都没闭眼,看着王巍一共施救了五回,一回比一回凶险。
第三日的清晨,陈玄嗣再次高热,王巍第六回施针时,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恐怕是凶多吉少。”
这话还是王巍说轻了,他垂下了头,收起金针,想说什么,却发现都说不出来,只能最后看了玉明一眼,而后退了出去。
徒留玉明怔怔地,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陈玄嗣,你不是那么厉害吗?”
玉明缓缓起身,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尖锐,“你不是在战场上死里逃生那么多回吗?你不是要永远缠着我吗?”
那张俊脸再不覆往日的神采,所有的骇人气势都褪去,在她面前的人是这样的脆弱,再不会给她一丝回应。
“坏东西,大骗子,混蛋,大混蛋!你怎么能食言?”
玉明哽咽着声音,再支撑不住,膝盖滑落在地面,近乎颤抖地抓起了他的手,放在她的脸侧,十指紧紧相扣。
“我喜欢你,坏东西,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玉明伏在了床边,脸埋在他的掌心,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她哭得绝望,“你不要死……”
与她十指紧扣的大掌,突然缓缓地动了,在擦她满脸的泪水。
“别哭,都哭成花猫了,不嫌丑?”
玉明蓦地擡头看去,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脸色还很苍白,那双眸子里却带着笑,就那么笑着看她。
看她没有任何的反应,陈玄嗣忍不住挑了挑眉,刚想说话。
那团小小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双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身,脸埋在他的胸前,呜咽着痛哭了出来。
“混蛋,为什么要这么吓我
?我真以为你活不下来了,你昏迷了整整三天,烧了整整三天,太医施针救了你六回,连王院正都说你凶多吉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听了这么多话,陈玄嗣就听出来一句,这是在担心他呢。
男人笑了声,左肩拉扯着痛,他丝毫不在意,擡手搂住眼前人纤细的腰肢,轻拍她的背:“你这是要勒死我?”
玉明慌忙松开手,连眼泪都顾不上擦,擡头去看他。
对上陈玄嗣戏谑的目光,知道他又是在捉弄她。
玉明一下子又羞又恼,眼泪都收了回去,他这人怎么就那么讨人厌呢,她拍揽在她腰间的胳膊:“你松开我。”
“玉明,你够狠的。”陈玄嗣嘶的一声,眉心一蹙,擡手去捂肩膀,“这是要谋害亲夫?”
玉明根本没用力,没想到他会这么痛,登时就慌了神,太医两个字还没喊出口,手腕被扯着拉向了他怀里。
她枕在他结实的胸口上,耳边传来闷闷的笑:“怎么这么可爱?”
他一笑,玉明就更恼了,她推开他,坐了起来,别过脸:“什么亲夫?你胡说什么?我又没有答应你。”
“不行,我听得清清楚楚。”陈玄嗣立刻扳过了她的头,盯着她的眼,满是笑意,“你原谅我了,你喜欢我,你要和我在一起。我听见了,你还敢耍赖?”
现在听到这话,玉明都不敢想是自己说出来的,耳朵变得通红。
“我就耍赖怎么了?”玉明瞪他。
四目相对,陈玄嗣先败下阵来,一把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好,耍赖就耍赖,那你也是我夫人。”
毕竟还是重伤未愈,经历了心情的大起大落,险些同她生离死别,陈玄嗣确实也累了,只想抱着人好好休息。
“陪我安静地待一会儿,好不好?”
“嗯。”玉明没有挣扎了,脱了鞋袜上了床榻,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现在一回想,还是很有情绪的成分在里面,她是喜欢他,可是也没有大胆到当面说出来。
陈玄嗣也知道这一点,不由得觉得自己这回死得还真值,不仅得到了她的原谅,还听到了她的真情告白。
“听到你说喜欢我,我就是没活过来,此生也无憾了。”
他笑了起来,摸她的头发。
玉明擡头看他,凶巴巴道:“什么没活过来?什么此生无憾?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会改嫁的。”
陈玄嗣忽地笑了声,将人揽得更紧,下颌搁在小人的肩膀。
“不敢死,死了我也不放过你,谁叫你惹上我这么条疯狗。”
玉明垂下了头,埋在他的衣襟前,揪着他的衣裳,闷声道:“我记住这话了,你不许再骗人了。”
陈玄嗣抱着怀里这软软的一团,感受她温热的气息,听她恶狠狠的威胁,胸口像是被彻底填满,软得一塌糊涂。
他低头寻她的唇,玉明顿了下,脸有点红,缓缓环抱住眼前人的脖颈。
陈玄嗣马上就要尝到,这心心念念的香软唇瓣。
帐门唰的掀起了,玉明顿时一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整个人缩在了衾被里。
王院正和元回在门口也楞住了。
随即元回眼里迸发出惊喜:“主子,你终于醒了!”
陈玄嗣应了声,问起现在徽州地动的情况,元回都一一答了。
王院正也忙走过来,半跪在榻前,恭敬行礼之后,开始把脉。
一边是太医在把脉,一边是他在同元回吩咐赈灾的事情,玉明挣扎着想下来,却被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她不敢太用力,怕伤到他,只能把头埋在他胸前,藏在衾被里不敢擡头。
瞧着这一幕,元回汇报罢,很识趣地退出去了。
王院正终于把脉罢,恭声道:“如今挺过这一关,后面就没有那么凶险了,不过陛下还是要当心龙体。”
声音停顿片刻,王院正小心地擡眼一看,皇帝躺在床上,又把衾被下的人往怀里按了按,神色已经不大耐烦了。
王院正心里一苦,一咬牙道:“如今伤重未愈,还请陛下不可行激烈之事。”
陈玄嗣眯起了眼,正要说话,玉明忙擡起了头,替他应了声好,轻轻捏了捏他劲瘦的腰身,让他别胡闹了。
“出去。”陈玄嗣道。
王院正顶着要杀人的目光,胆战心惊地退下了。
帐篷里终于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陈玄嗣哪里还忍得住想念,循着她的唇瓣吻了下来。
玉明抱着他的脖子,生涩地一点点回应,身体紧紧相贴,她耳根红了,不敢睁开眼看他,只感觉处处都是他炙热的气息,浑身都开始发软。
陈玄嗣抓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带着她的手往下摸,从胸膛一直摸到结实的腰腹。
玉明被吓了一跳,掌下是扑通扑通的心跳,随即是坚硬而有弹性的腹肌,顿时从耳根到脖颈都变得通红,脸上都快冒出了蒸汽。
陈玄嗣笑了
声,亲她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玉明不吭声,羞恼地别过头,大掌沿着衣衫下摆进去,摸着纤纤的腰。
滑腻而温润的肌肤,让人根本移不开手。这团柔软很容易被大掌覆住,生得简直是刚刚好,陈玄嗣呼吸乱了。
玉明侧头埋在他肩上,脸熟透了,听到了耳边他错乱的呼吸,胸前衣裳在大掌下一股一股的起伏着。
“好乖。”他吻她的后颈,一手摸着她的背脊,低声问,“会难受吗?”
陈玄嗣正面抱着她,神情瞧着无异,大掌却是不同,欺负得怀里人啜泣着轻叫了声。
“不要,不要摸那里了。”
玉明抓着作乱的手拿出来,脸还红着,擡头认真地看他,“太医说了,你伤还没有好,不可以的。等你伤好了,怎么样都随你,好不好?”
身前人抱着她没松手,却也没有再动了,玉明也就这么安静地抱着他,半晌他终于缓过了气,亲亲她的耳朵。
“再等一等,等徽州赈灾差不多了,我们就回盛京。”陈玄嗣道。
玉明点点头。
陈玄嗣也彻底累了,抱着人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晚上,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满足和喜悦。
陈玄嗣刚能下地,就随着元回去看灾民,盯着赈灾有条不紊地进行,玉明也和彩云一同去粥棚施粥。
看着一切都进入正轨,灾后的徽州也渐渐重建了起来,一行人终于启程回往盛京。
在盛京十里之外的陵山处,一行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陈玄嗣抱着怀里小憩的人,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玉明蹙了蹙眉头,睁开了眼看他,拨他的手:“困……”
瞧着这模样,男人蓦地笑了声:“带你看风景,去不去?”
“去。”玉明醒得差不多了,从他怀里爬起来,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草草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裹着斗篷同他一起下了马车。
外面天还没有亮,人烟稀少,秋日的露水湿重,玉明斗篷沾湿了,沿着石阶一路向上走。
沿途是丛生的草木,越往上走,越能俯瞰广阔的景色,玉明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只是一回单纯的爬山而已。
可山路的尽头,是大片的梅林。
不是冬日,灼灼红梅立在肃冷的风霜之中,美得不可胜收。
男人一袭玄衣,俊朗的眉目间,是肆意张扬的笑,他缓缓走过来,拂去她肩上的露水。
玉明隐隐有些预感,可到此时她还是十分的惊喜,仰起头,睁大了双眼。
陈玄嗣牵起她的手,十指缓缓紧握,他望着她,目光专注,罕见地喉咙动了动,一时失语。
“玉明,你愿意成为朕的皇后吗?”
他从怀里拿出准备已久的圣旨。
明黄的绸缎在东边欲出的日光下,流动着熠熠的光辉。
陈玄嗣轻轻展开,上面一字一字,都是他亲笔落下。
玉明忍不住落了泪,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我愿意。”
话音落地的瞬间,玉明惊叫一声,整个人腾空而起,她忙揽住他的脖颈,陈玄嗣头一回笑得这么开心,俊脸肆意飞扬,映在灼灼红梅之间。
他抱着她,仰起头看她。
玉明低头望着他,呼吸都在颤抖,双手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一触即分。
她红着脸,退开的瞬间,大掌握在她后颈深深按了回来,揽在她腰背的臂膀越来越紧。
他仰头吻上她的唇,亲密而简单的厮磨,只是双唇相接,可却像是春日里所有的桃花都绽开。
“朕心悦于你,朕要与你死生契阔,执手到白头。”
玉明回望着他:“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1。”
东日初升,熹微的光落下。
陵山之下,陈玄嗣翻身上马,玉明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轻衣快马,眸中是昭昭春光,俯身向她伸手。
“来,朕要三书六聘,十里红妆,迎娶朕的皇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