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今朝渡
第80章 今朝渡
立后的仪式极为隆重繁琐, 从祭告天地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告庙,册后大典举办之时已是冬日。
外面的天还彻底黑着,蔺府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玉明被唤起来开始梳妆。
这个蔺府并非原来的蔺家, 而是从前蔺九清在盛京的宅院, 如今玉明父母的牌位也供奉在了此处。
宫里的嬷嬷早早地就候在了这里,数个婢女前前后后地忙碌,玉明困倦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彩云一走进来,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忙走上前去帮着倒下了盏茶水,又是心疼,又是嗔怪。
“小姐,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马虎大意。”
玉明揉了揉脸,总算是清醒了些,擡头望着彩云,眸子亮晶晶的:“酒楼那边不是有事吗?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哎呀,我的小姐。”彩云笑道,“这么重要的日子, 就是天上下刀子,我都得来看小姐。”
年逾百岁的德高望重老人, 口里念着祝词为玉明梳头。
妆镜里的人已褪去了稚气, 柳眉桃腮, 出落得清丽温婉,一颦一笑间皆是百种风情, 最夺人目光的,还是眉眼中幸福的笑意。
瞧着瞧着, 彩云眼眶都酸了,看着玉明得到了幸福,她由衷地高兴。
那些苦日子感觉都像在昨天呢。
在蔺家被冷待磋磨,每回入宫胆战心惊,在燕王府如履薄冰,又经历了跳崖,三年的分别。
这些苦难越是深重,如今的日子便越觉得来之不易,越是难得到想落泪。
玉明瞧见彩云哭了,顿时慌了,忙拿锦帕蘸彩云脸上的泪:“怎么哭了?”
“我高兴!”
彩云破涕为笑,又望着玉明,不由得想,若是老爷和夫人还在,能看见小姐出嫁的模样,就真正圆满了。
隔扇门吱呀一声推开,仆婢引着一个美妇人进来,玉明循着声音看过去,霎时睁大了眼,忙要起身去迎,却被嬷嬷按下了。
正是阔别已久的陆二夫人,玉明没想到她竟然会来了。
陆二夫人满脸的笑意,笑中又是惊异又是关切。虽说在知道曾经救下的姑娘竟是皇后之时,已经震惊过一回了,可如今切切实实地瞧见这一幕,她还是忍不住震撼。
玉明忙问起徽州赈灾的情况,还有陆家现下的情形。
陆二夫人皆是笑着一一回了,徽州如今已快恢覆如常了,幸亏当时朝廷救援及时,伤亡没有那么重,上下官员都在照应,陆家也是在蒸蒸日上了。
玉明虽说已知道陆家都很好了,但听着陆二夫人细细的描绘,还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陆二夫人过来,亲手帮玉明梳妆,像母亲一样轻声细语:“臣妇也算是厚脸皮,拿皇后娘娘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如今瞧着要出嫁了,当真是心里又喜悦又不舍。”
玉明心里暖融融的,感觉阿娘要是在,也会像陆二夫人一样吧。
陆二夫人忍不住又笑:“都是陛下命人唤了臣妇来,特意陪着皇后娘娘,臣妇才能得此殊荣。”
是陈玄嗣安排的?玉明楞了下,淡淡的暖意在心尖流淌,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竟能考虑到这些琐碎。
时辰差不多也到了,陆二夫人携着玉明的手轻轻走出了门,门外竟站着个更令玉明意想不到的人。
——许夫子!
许夫子一身青衣,冠带整齐,目光温和而慈爱,他是玉明的阿爹在世上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了。
自上回分别后,玉明一直有暗暗地送些钱财帮衬,也知道许夫子如今还是在学堂授书,日子过得平稳安乐。
可切实地看到许夫子,对上这和蔼的目光,玉明还是差点没忍住落了泪。
许夫子笑着看玉明,眼里也闪动起微微的泪光:“小七,可是如愿嫁给了心仪的郎君?”
玉明含着泪,重重点头。
许夫子松了口气:“这就是了,九清九泉之下看到也会高兴的。”
玉明彻底落了泪,旁边人忙来劝,不敢再耽误吉时,扶着玉明上了鸾轿。
皇城的正门罕见地打开,大小官员早早地已候在那里,恢宏而广阔的千层石阶展现在眼前。
而站在万人之上的男人,一身大红喜袍,头戴玉冕,日光熹微,龙纹金丝如水光般流转,一如他明亮的眸。
隔着刺眼的日光,万千的石阶,风掀起盖头一角,玉明仰头望向他。
在所有官员的瞩目下,陈玄嗣一步一步走下了石阶亲自来迎,所有人皆吃了一惊,身后的太监忙要劝阻。
“陛下不可,这有违礼法——”
陈玄嗣蓦地笑了声,步子根本没停,一挥袖甩开身后之人:“朕亲迎朕的中宫皇后,有何不妥?”
玉明扶着旁人的手,垂头望着地上的浮雕,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着。
忽然右手手腕被捉住,牢牢地握在了掌心,玉明被吓了一跳。
上方响起
一声熟悉的轻笑,玉明绷紧的心神顿时松懈下去,他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大掌温暖而干燥。
陈玄嗣携着玉明,一步步走上高高的石阶,直到最顶端。
万人朝贺叩拜。
在唱礼声中,帝后对拜。
宫殿之中龙凤红烛高燃,玉明坐在了喜床之上,垂头盯着凤袍上繁覆的花纹,掌心攥出了微微的汗。
上回同他成婚时,他中途就离开了,就连最后,盖头都是她自己掀的。虽然这只是一件小事,可玉明其实心里一直是有一些遗憾的。
陈玄嗣握着喜秤的手,也出了薄薄的汗,他都想笑自己,怎么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登基大典都没这么紧张。
尚宫在一旁轻声催促了一遍。
喜秤终于挑起了盖头,露出其下日思夜想的容颜。
东珠熠熠,金丝点翠,她一身凤冠霞帔,长睫微垂,一双烛火映衬之下,美人轻轻擡眼,目中波光流转。
陈玄嗣呼吸微停,喉咙动了动,视线再移不开一瞬。这身果真是极美的,更衬得她如红梅映雪般灼灼华光。
尚宫笑眯了眼,轻声提醒道:“陛下,该饮合卺酒了。”
陈玄嗣这才端起了酒樽,二人双臂交叉,玉明擡头看他,目光交错对望。
男人满目的笑意,衬着大红的喜袍,所有的戾气都褪去,列松积翠积石如玉1,他如个清风朗月的少年郎一般。
清酒一饮而尽。
玉明被呛出泪,脸有些红,慌忙垂下头,不敢再同他直勾勾的眼神对视。
尚宫将二人长发各剪一绺,束以红线置于绣囊中,谓之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2。
一切礼罢后,陈玄嗣须出去宴饮,待宴毕后才能再回此处。
玉明刚在喜床上坐了一会儿,门突然又被打开来,陈玄嗣走了进来,玉明吃了一惊:“已经结束了吗?”
“没有,我偷溜回来的。”他笑道。
旁边侍立的宫女皆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当没看见没听见。
“沈不沈?”陈玄嗣缓缓站到她身旁,低头看着她,轻轻拨弄凤冠。
玉明感觉呼吸有点热,微微侧过脸,避开他手指灼热的温度,一字一句道:“是有一点沈,但还可以忍受,一天戴下来,恐怕明日我的脖子就很酸了。”
“这么娇气?”陈玄嗣蓦地笑了声,扶着她的头,将凤冠取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宫女们欲言又止。
玉明顿时脖子一轻,但又心悬:“这好像不太合规矩,我还是再戴上吧。”
“不用,怕什么?朕就是规矩。”
陈玄嗣按住了眼前人纤纤的腰肢,掌下柔软而坚韧,大掌放在那里,忽然就收不回来了,他目光沈了沈,另一手屈起指节轻轻蹭她柔嫩的脸颊。
他低声唤:“玉明——”
玉明循着他的声音,缓缓擡头,陈玄嗣望着眼前的人,再难耐渴望,扶着她的脖颈,低头吻住了柔软的唇瓣。
男人越吻越渴望,喉结上下滚动,手臂上青筋凸起,全身血流都在沸腾。
望着这一幕,玉明惊慌地闭上了眼,耳根到脸颊都变成了粉红色。
他吃尽了她唇上的胭脂,薄唇沾上半片旖旎的殷红。
玉明都不敢看这幅场景,侧过头微微喘气,轻推他,提醒。
“胭脂。”
男人忽地笑了声,只草草地拿指腹擦了下,指尖上晕开一抹绯红,他轻拈了拈揉开,指腹尽染胭色。
“我出去了,待会儿有宫人送面来,你垫一垫肚子,乖乖等我回来。”
言罢他一转身走了,刚好和后头进来的尚宫错开,玉明舒了口气。
没人敢调笑皇帝,但宴饮中途不见人影,回来之时满面的春光,还有指尖一点鲜艳的殷红,众人已心知肚明了。
很有些将士是从前随皇帝,一同打仗喝酒吃肉的,如今瞧着皇帝春风得意龙颜大悦的模样,顿时也放开了性子,围着皇帝灌了好些酒。
任是陈玄嗣这么善饮酒的人,都被灌得有些醉醺醺,脱不得身。
玉明沐浴罢着衣,静坐在了喜床之上,累了一整日,她也困乏了,靠着软枕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陈玄嗣带着满身的酒气,步子还晃着走了进来,挥退了宫女。玉明被这动静惊醒了,擡头一瞧见他这模样,顿时都慌了一瞬,忙上前扶住他。
“怎么醉成这样?”
陈玄嗣侧头看她:“因着朕高兴,不会发火,他们就逮着这回猛灌。”
玉明扶不太动他,勉强走到床榻前,两个人就一同重重地倒在了其上。
男人阖着双目,呼吸像是平稳了。玉明瞧他醉得人事不省的模样,心下反倒还松了口气。
这样他今晚说不定没有精力再折腾别的事了,她也能睡一场安稳的好觉。
玉明唤了解酒汤进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哄着人把汤喝了,又拿锦帕蘸湿了温水,轻擦过他的脸和
脖颈,起身放下了锦帕。
正要为他解衣时,本该睡沈的人忽然一个翻身,将她牢牢地压在衾被上。
玉明脑子懵了,擡头看他,却对上一双满是戏谑的双眼,他含着笑望她,抓起她的手:“玉明,你怎么对我这么好?这么尽心地伺候个醉鬼?”
“你装醉?”玉明瞪他。
“真醉了,但不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完成吗?为夫怎么敢睡?”他笑。
陈玄嗣目光落在眼前小人身上,绯红的纱衣薄得能透光,其下每一寸肌肤都似玉似雪皎洁,就连抱腹绣的纹样,一对鸳鸯也清晰可见。
他视线彻底凝住,喉咙动了动,玉明忽然意识到了他想什么,脸蓦地红透了,下意识擡手挡在身前,手背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记。
“还挡?”
不是痛,但莫名很羞耻。
玉明咬着唇侧过头,放下了手不敢再挡,嘴唇好干,舌头也好干。
“我们的良辰美景大吉之日,玉明,你喜不喜欢?”陈玄嗣又放柔了语气,吻上了她的耳朵,手下的动作也没有停,覆上了朝思暮想的柔软。
玉明被这突如其来的激得一颤,还要分神去回答他的问题:“喜,喜欢。”
“哪里喜欢?不许敷衍我。”他吻上她细白的颈子,落下一片又一片红梅。
龙凤花烛烧得极旺,烛泪滴落,帐影轻晃,春光无限。
玉明轻喘了几口气,伸手缓缓抱住了他的头,眼睛有些失焦:“喜,喜欢你这个人,所以喜欢与你亲密。”
陈玄嗣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回答,心口软成了一团水,他忍不住循着她唇继续向下,挑动她的敏感,舌尖轻挑吮吸:“我喜欢你的每一处。”
衣衫层层褪去,红色帐幔落下。
错乱的衣裳交叠着,帐幔上映出两道纠缠的人影儿,雪白的一截腕子露在红纱之外,又被大手捞了回去。
纤细的小腿搭在了臂膀上,红纱纠集着紧在一起,抓在衾被上的手顿时攥紧,玉明侧过头,埋在了软枕里,缓解这股劲儿。
男人笑着觑她,盯她红透的耳尖,俯身压得更低:“再放松点儿,你咬得好紧,咬得我要受不了了。”
玉明红着脸瞪他,浑身更紧绷了。
陈玄嗣额上冒出了汗,他垂下头轻轻喘.息,突起的喉结快速滚动,擡手放在她的腰肢上揉了揉。
“乖,别咬。”
慢慢地,她身体才像适应了,陈玄嗣再没有丝毫顾忌。
从床上到桌案,到净室,无论玉明怎么求饶,他都是应着,又是哄,又是骗,始终没停下来。
玉明实在没力气了,就连啜泣声都低低的了,他吻去她脸上的泪,又是连哄带骗地说:“你该叫我什么?叫对了就放过你。”
“……夫,夫君。”玉明哭着。
“没听见,再来一遍。”
陈玄嗣就这么哄着,听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人嗓子都哑了才停下。
天色已经大亮了。
宫女进来的时候,看都不敢多看。
皇帝喜袍已经皱巴巴的,外面的衣衫大敞着,露出大片结实的胸口,上面是道道抓痕,他侧过身搂着衾被里的人轻哄,目中是从未示人的温柔笑意。
屋外飘起了细细的雪。
午后日光熹微之时,陈玄嗣携着玉明登上了高高的城楼,俯瞰全景。
整个盛京城已是满目雪白。
当最后一丝光亮湮灭之时,盛京城的万家灯火通明,流淌如长河。
大雪纷纷扬扬。
落满一对璧人的肩发。
陈玄嗣捧起玉明的脸,轻如细雪的吻缓缓落下。
往后馀生漫长,今朝与卿同船渡。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