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闺房私语
大
宿檀玉心不在焉地随便扒了几口饭，又看着老太医令给裴桓予诊治后，送他出了寺门。
她刚想转身回去，便见有人推着慈明主持过来。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可以同裴施主，一起去净心庵见苏居士了。贫僧方才已经告知了裴司主此事，现在需要去清修，便不多陪了。”
慈明主持告辞离去后，有个小沙弥被他留下引路。
宿檀玉见他圆圆的一张脸，很是喜气，便问道：“慈明主持在寺里，当了多久主持了？”
小沙弥双手合十，垂头说道：“小僧了尘，幼时被爹娘所弃，幸得主持收留。今年小僧十五，按照师兄所说，小僧来寺时，主持已经在庙里待过十年，到如今应是二十五年了。
主持对佛法研究颇深，先帝在时，也常常喜欢跟主持论道。”
了尘带着宿檀玉沿小路穿行而过，大约一个时辰左右，便到了净心庵。
而裴桓予正背对着两人，负手而立，身侧是两辆装得满满当当的车。
“裴桓予”，宿檀玉唤了一声，又见他转过身来，狭长的眼眸蕴满笑意，便道，“你见过她了吗？”
裴桓予轻笑起来，说道：“阿姐，没有你的吩咐。我怎么敢独自见她？”
宿檀玉还未及答话，便听了尘恍然般说道：“原来二位施主是姐弟啊。
常来本寺的香客中有两位也是如此，爹娘早早仙去了，只留了这姐弟二人，那位弟弟施主就常说长姐如母，要拿姐姐当娘一样尊敬呢。
只是小僧竟先前竟未瞧出，施主二位的关系。不过女施主……”
了尘侧过身，看向宿檀玉，有些惊叹：“想不到你如此看上去年轻，就有这么大个弟弟了。想来应十分不易吧。”
宿檀玉有些难言。
她万万没有想到，裴桓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些闺房私语拿出来说。
她再是镇定，脸色也有些泛红，忍了羞赧，故作镇定地说道：“好了，阿弟。你别闹，我们现在就去拜见苏居士。”
苏乐芸住在庵堂后的西厢房最里一间房内，与她相邻的房间都住了人，现在紧闭着。
宿檀玉和裴桓予刚到，苏乐芸就得了信儿，推门而出。
她穿了极素净的深蓝居士服，因衣裳是庙中统一制的，并不大合身。
又因她腰身极其纤细，衣裳就显得松松垮垮的，使她多了两分柔弱。
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一抬头就见到两人，怔愣一瞬后，露出惊喜的笑，脸颊上染了两抹红，就像是贴了两朵桃花瓣一般艳丽。
“你……你就是……”
她的视线在宿檀玉和裴桓予二人中游移，随即定在裴桓予的面容上，神情有些激动。
她那双杏眼泛起薄薄的水光，而后晶莹的泪珠扑簌簌而下，唤道：“裴公子，一别数年，我终于……终于又见到你了。”
宿檀玉望着她似有些不稳的身体，忽然理解了她为何能作为牡丹娘子之前的花魁立足。
她简直就像一朵桃花，在枝头柔弱地招展，也难怪幕后之人会用她来作为棋子。
宿檀玉侧过脸，去瞧裴桓予，却见他眼神冷得跟冰似的，那样子不像是见到心上人，而像是要活剐了心上人。
“夭夭，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东西。”
裴桓予垂眸，淡淡地说道。
他丝毫没有要去扶一把苏乐芸的心思，反倒让到一边，露出了被手下搬来的整整齐齐的几口大箱子。
“你不赶紧打开来看一看吗？”
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是我当年承诺过的，这些全部都是你的。”
苏乐芸明显有些迟疑。
片刻后，她捂着心口说道：“我哪里能收你的东西。我早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为生活所迫，还曾……还曾……”
她哽咽道：“流落风尘……现如今，怎还能让郎君兑现当年的承诺。”
宿檀玉默不吭声地注视着这一切，心里突然生出了些愧疚。
就算没有她，裴桓予也应该能认出这不是夭夭。
毕竟她幼时，性子极为要强，总爱在裴桓予面前强装镇定，还说一不二的。
即便再狼狈，也不会有这样哭哭啼啼的时候。
“萧一”，裴桓予吩咐道，“把箱子抬到苏居士的房里去。”
“苏居士”，裴桓予将字音咬得极重，“我们进屋叙话。”
苏乐芸这回，倒没有再述说当年的情谊，而是擦拭起眼泪，将房门打开。
直到箱子被堆到屋角，萧一就出门守着，而裴桓予跟宿檀玉在桌边坐下。
苏乐芸的眼神闪了闪，试图去探究宿檀玉的身份，却被裴桓予再次催促着去打开箱子，看看他带来的“惊喜”。
她走上前去，揭开箱盖。
而闷了几个时辰的蛇，乍一见到亮光，受刺激后以为遇到了天敌，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甚至有一条蛇已经扑到了苏乐芸的腰身上。
苏乐芸猝不及防之下，被吓得尖叫起来，本能地想用手去打掉爬到她腰间的蛇，却
迟迟不敢下手。
宿檀玉见她泪眼汪汪地看着裴桓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上前捉了那蛇的七寸，甩在地面。
裴桓予看向宿檀玉的目光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再看苏乐芸，却是冷厉可怖。
他拊掌说道：“苏娘子，我的夭夭平生最爱毒蛇，绝不会露出你这般神色，你冒充我的心上人意欲何为啊？”
苏乐芸心知露出了破绽，暗骂裴桓予不知怜香惜玉，面上却还硬撑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自知沦落风尘，早就没有了清白名声，你嫌弃我就罢了，还拿蛇来吓唬我，说我冒充！
你还有没有良心？”
裴桓予觉得好笑至极，出言道：“我审问过不少犯人，他们每次见到我的头一句话，便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或者是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直到罪证确凿，才肯认罪。
十二律里的苏时章已经被你们的人灭口了，你是想死在我的手上，还是死在他们的手里。你自己选。”
苏乐芸没想到，一个照面之下，她就被裴桓予识破，当下又惊又怕，本还要强撑着，却听裴桓予又道：“你若再否认，便试试这万蛇噬咬之痛。
你即便是清白的，可在这燕京城内，我裴桓予杀个把人，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