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苹果

第一一三九章 夏口

江州,夏口。

十几万大军的对峙已经持续了十多日,双方都在为交战积极的做准备,战争的气氛越来越浓厚,但是战斗却因为种种因素而一直没有开始。

作为主动进攻的一方,朝廷兵马没有能快速发起进攻的因素有很多。

一方面,面对桓玄兵马的快速集结,王珣一开始计划的迅速推进,拿下夏口攻入荆州的策略被迫阻断。对方集结有四五万兵马于夏口,已方兵力优势不够大,王珣并无取胜的把握,只得从长计议。

这一点自然要怪罪到刘牢之头上。若不是他在寻阳攻城吃了大亏,耽搁了多日时间,对方又怎会有时间将大军集结于夏口。这件事他刘牢之必须负责。

另一方面,夏口的地势不利于朝廷兵马发动猛攻。

攻夏口,必须掌控水上优势,方可游刃有余。但朝廷兵马恰恰在水面上不占优势。并非是战船水军数量不足,而是因为朝廷兵马西征的方向恰是逆流而攻。若是从荆州攻夏口,借助大江水流方向进攻,那将是迅猛无比。即便对方有夏口江面的险滩隘口之利,顺流而下的战船也能摧毁对手。

可惜,逆流而上,行动缓慢。夏口之地江洲浅滩密布,水道狭窄。这显然是不利的地势。若不能在江面上占据优势,对方水军随时可能顺流而下击溃已方水军,威胁陆上兵马侧后翼。

而在陆地上,当年孙权在此筑夏口城便充分考虑了地势之优。夏口城便建在江边的黄鹄山上,三面陡峭,一面近水,易守难攻。大晋之时,对原本方圆三里的夏口进行了加固和扩建,使之面积增加一倍,屯兵十余万也没有问题。一方面作为扼守北部沔水入江口,防止北方胡族南下的坚城固堡,另一方面也扼守江州和荆州交界之地,成为东西方向的屏障。

朝廷兵马想要从陆地上进攻夏口,从水陆两路上都处于不利的地势。

鉴于此,王珣不得不从长计议。兵马于夏口下游五里之外扎营。水军停泊于江面开阔之处巡弋,陆上兵马则在南岸扎营休整。

同时,王珣下令右路司马恢之和司马休之进攻豫州的兵马南下集结。又命司马尚之的兵马快速攻下豫章之后从南侧迂回抵达。

王珣的想法很简单,集结全部兵力,形成兵力上的绝对优势,用兵力上的优势来弥补地势上的劣势。这样进攻夏口的底气会足些。

毕竟全部兵马集结,人数可达九万之众,几可为对方两倍兵马,胜算颇大。

可王珣万万没想到的是,司马尚之攻豫章失败。攻城多日,最后落得个大败。左路军两万兵马,在豫章大败之后,司马尚之只收拢了不到六千兵马仓皇抵达夏口。这让王珣愤怒不已。

出兵至今,虽推进到夏口。但是兵马连番受挫。先是在寻阳吃了亏,又在豫章遭遇败绩。在这两场败仗中,兵马损失了两万,十万大军剩下了八万。若不是司马恢之和司马休之之前进攻豫州一路势如破竹,基本上已经控制了豫州的话,恐怕在司马道子那里,已经无法交差。司马道子可是已经连番催促他赶紧攻下夏口,击败桓玄的。他已经甚为焦急了。

中军大营之中,一场军事会议正在召开。垂头丧气的司马尚之站在下首,王珣正在厉声的呵斥他。

“两万大军,攻一座小小的豫章城却惨败而归,你还有脸来见我?豫章城多少兵马守卫?数倍于敌的兵马,数百架攻城器械,你是怎么做到如此惨败的?当年谯王在世,何等勇武?司马尚之,你对得起你的父亲么?会稽王对你何等信任,不念你当初姑塾之败,让你独领一军,你便是这么回报会稽王的?岂有此理。”

司马尚之不敢出声,低头不语。他的两个弟弟司马恢之和司马休之站在一旁也是脸上无光。特别是提及他们的父亲谯王司马恬,提及姑塾之败,司马恢之也是脸上发烧,难以自处。

“说话啊。你以为不说话便可蒙混过去么?大战在即,你却来这么一出,全盘打乱我的计划。攻夏口若是不利,你难辞其咎。”王珣喝骂道。

司马尚之咂嘴道:“末将无能,请大将军降罪。可是,这件事不能全怪我。豫章守军有火器,甚为凶猛。我本可以一开始便攻克豫章的,但他们拿出了火器,我的云霄车被他们炸毁,之后才陷入苦战。我确实无能,可是他们怎么有火器?我只知道东府军有火器,莫非东府军和他们有勾结?表面上拥护朝廷,实则暗中送来火器助他们。末将可受任何责罚,但这件事大将军必须要查清楚才是。也许夏口守军拥有大量火器,我大军进攻或受重创。我也许是提前探知了对方的手段,避免了大军的伤亡呢。”

王珣冷笑道:“找的好理由,这么说我倒要感激你不成?”

司马尚之叫道:“大将军,我句句是真。那火器凶猛的很……”

王珣喝道:“休得胡言,败了便是败了,还要说嘴。若不是看在谯王的份上,今日便要军法处置了你。即便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诸位,你们说,如何处置他?”

帐中众将咂嘴不语。王珣对王绪道:“王大人,你说,当如何处置?”

王珣虽然恼怒,但他却知道司马尚之是司马氏宗室成员。司马尚之袭谯王之爵,从爵位上比王珣可高出太多了。处置司马尚之可不是他能说了算的。王绪是司马道子身边的红人,他的态度基本上可以代表司马道子的态度。如何处置司马尚之,让王绪拿主意当无问题。

王绪岂不知其意,抚须笑道:“大将军,依我看,大敌当前,此事可缓。司马尚之虽然败于豫章,理当受责罚,但可以等战后由会稽王亲自发落。眼下还是需要振奋士气,准备大战。”

王珣皱眉沉吟。

王绪笑道:“况且,他所言之事,不可不防。倘若对方当真有火器在手,豫章之败倒是暴露了对方的手段,我们也可得到警醒。东府军和桓玄之间是否有瓜葛,这也是值得探究的。如当真如他所言,则豫章之败倒也是亡羊补牢焉知非福。我认为可以禀报会稽王,请他派人查勘此事。大将军以为呢?”

王珣淡淡道:“你既这么说,我还能说什么?”

王绪微笑道:“大将军,我的建议是,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前军刘将军损失了数千兵马,可让司马尚之和刘将军联手组成先锋军攻城。这样既能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又可补充前军不足的兵力。”

王珣闻言,呵呵笑道:“还是王大人安排得当。那便依着你的建议便是。刘牢之,司马尚之,你们可有异议?”

刘牢之躬身道:“末将并无异议。”

司马尚之心里骂翻了天,王绪这狗东西终于还是不肯放过自已。他这么安排,是要让自已去当炮灰了。这几乎便是借刀杀人之计。当初自已姑塾失利之后,这厮便建议严惩自已。会稽王没有听他的,这厮终究还是咬着自已。看起来他是帮自已说话,其实是要将自已置于死地。

但虽则如此,谁叫自已吃了败仗呢。司马尚之也只得躬身道:“遵命便是。”

王珣点头道:“好。本人必须提醒你儿女。你二人都是戴罪立功之身,要抓住这个机会。大军即将攻城,你们若是表现不佳,届时数罪并罚,可莫要怪我动用军法。听清楚了么?”

刘牢之和司马尚之齐声道:“末将明白。”

王珣点点头,环视帐中众人,沉声道:“诸位,大军集结于此已经半个月了。时不我待。会稽王数番询问攻城之事,如今我西征大军兵马齐聚,兵强马壮,也该到了进攻的时候了。这几日,我同王大人商议了进攻方略。我们认为,水路进攻难度极大,故当有所取舍。水陆并进并非是良策,最好的办法还是陆路进攻,水军防御。这样可抵消对方水路优势,攻其薄弱之处。简单来说,便是水军按兵不动,于下游布防,保护大军侧翼。其余兵马,全力进攻夏口城。只要夺下夏口,其水军补给断绝,必然溃败。我们称之为张弛之策。”

众将挺直腰杆,精神开始振作。终于要打仗了。他们这半个月也憋得厉害。打仗便有功劳,有功劳便可升官加爵。

“诸将,听我之命。今日回营,做战前动员准备,明日一早,发起进攻。前军刘牢之和司马尚之率军攻城,中军兵马三万本人亲自率领随后发动。其余兵马,预作后备。诸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我们报效朝廷,报效会稽王的时候了。凡我兵将,需勠力向前,不可退缩。违者,斩之!”王珣高声道。

“我等遵命!”众将齐声吼应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