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青花鱼

第60章 她不甘心

谢联升走后,谢夫人看向谢皎月,刚想说什么,便见这个女儿身子骨彻底软倒在地上。

方才强拉着她踩瓷片的两个丫鬟此刻却扶不住她,任由她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谢夫人顿时怒了,看着那两个丫鬟。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把二姑娘扶起来!”

两个丫鬟顿时像是大梦初醒一样,想要去扶着谢皎月站起身。

“不能站!她脚下有伤,会疼。”

看着姑娘苍白的脸色,谢夫人像是良心发现了一样,胸腔里止不住那颗心止不住地泛着疼。

两个丫鬟闻言,连忙把谢皎月抬起,合力抬到了一旁的榻上。

谢如月见状,连忙从里屋拿来了被子递给坐在榻边的谢夫人。

“伯母,天气冷,还是给二姐姐盖上吧。”

谢夫人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被子,把被子轻柔地搭在了谢皎月身上。

她站在榻前,拿着帕子,一点一点擦去谢皎月额头上的汗珠。

她边擦边轻声道:

“如月,你说我方才是不是做错了?”

她方才是不是就应该叫停。

她是不是应该站出来,保护她的女儿。

谢如月勉强挤出一个笑:“夫人也只是想试试二姐姐,想要二姐姐改邪归正,是为了二姐姐好。”

对于她而言,她恨不得谢皎月多受一点苦,多遭一点罪,最好受万人唾骂。

她巴不得谢皎月每次都这样疼晕过去,巴不得每天都看见谢皎月脸上惶恐的表情。

她怎么会觉得谢夫人和谢老爷做错了呢。

她觉得他们夫妻俩都做得很好。

谢夫人守着谢皎月时,红叶带着几个大夫来了。

大夫们重新踏进房间,才刚进去就看到了谢如月,也收到了谢如月警告的眼神。

大夫看见她那抹眼神下,纷纷垂下了头。

谢夫人站在一旁,看着大夫们挨个给谢皎月诊脉。

谢夫人道:“她这风寒之症可会导致目盲?”

经历方才那一遭,谢夫人已经逐渐开始相信谢皎月的病是真的,眼睛看不见了也是真的。

大夫们面面相觑了片刻,最后一个大夫道:

“夫人,这的确也是有可能的,二姑娘这身子骨本就弱,沾了冷水,什么事都是说不准的。”

大夫这话说得委婉又八面玲珑,他已经说了,这副病弱身子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要是到时候这位二姑娘真没了,也找不到他们头上。

谢夫人没能理解大夫后面的意思,她听见大夫前面的话。

“若她真的看不见了,要如何治?”

“这……”

几个大夫再次互相看了几眼。

他们都明白,这没得治。

只能好好养着,看能活多久便是多久了。

只是在谢夫人面前,他们是断然不敢这么说的。

于是其中一个大夫道:“夫人莫急,等我几人商量商量后再出一张方子,到时候夫人按着方子抓药便可。”

谢夫人点了点头。

“她脚上那些瓷片,仔细点取,别留下疤痕。”

取瓷片的大夫有些为难,他道:

“夫人,这些瓷片扎得深,又有不少极小的碎片埋在肉里难以察觉,想要出去已并非易事,不留疤恐是难事。”

谢夫人闻言,怔愣在原地。

扎得很深。

怎么会呢。

她明明看着皎皎踩的每一步都很轻。

她明明记得每一片瓷片都应该只割破了表皮才对,怎么会扎得很深呢?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伸出手指,锋利的指甲对准了两个丫鬟。

“是你们,是不是你们摁她了?摁着她故意往瓷片上压?”

两个丫鬟立马摇头,伏身在地上不敢抬头。

“夫人,奴婢不敢。”

“奴婢也是。”

谢夫人看着她们,一股郁气从胸口处升起,不是她们,那是谁呢?

谁把她的女儿伤得这样重?

谁把她的女儿伤得遍体鳞伤?

又是谁,让她的女儿躺在床上不愿意睁开眼睛呢?

谢夫人看着躺在榻上的姑娘,软倒身子,跌坐在榻前。

她愣愣地看着榻上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丝的姑娘。

她歪了歪头,轻声道:

“皎皎?”

“是我的皎皎吗?”

一旁看着谢夫人跌坐在地上的谢如月连忙叫到:

“夫人!”

她伸手要去扶谢夫人,可是谢夫人却推开她的手。

谢夫人紧紧抓住了谢皎月的手,喃喃自语道:

“皎皎,你是我的皎皎吗?”

“我的皎皎怎的这般清瘦了?”

“身上也好冰,皎皎,你是不是晚上踢被子了?”

“阿娘来给掖被子好不好?”

听见谢夫人的话,谢如月愣在原地。

现在的谢夫人不正常,很不正常。

她连忙看向一旁傻站着的大夫,“我家伯母这是怎么了?”

大夫们再次互相看了几眼,其中有一个老大夫站出来道:

“谢夫人这症状像是劳累过后的癔症,喝一碗助眠的药睡一觉便好。”

谢如月闻言,连忙看向一旁的丫鬟。

“你和大夫去煎药!”

丫鬟连忙起身,“是。”

等院子里的大夫走后,谢夫人还在守在谢皎月的榻前。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皎月看。

她说:“皎皎,你是不是睡着了?阿娘给你唱小曲听好不好?”

“你以前可喜欢听阿娘唱的小曲儿了,每次听了都睡不着。”

“阿娘现在给你唱,唱完你睁开眼睛看一眼阿娘好不好?”

“月儿弯,月儿圆,”

“月儿有圆缺。”

“东风来,西风去,

“北风唱离别。”

谢夫人看着面前安静的姑娘,唱着唱着,嗓子就黏在一起了。

泪珠子从她的眼角滑下,滴在姑娘冰凉的手背上。

姑娘的手瑟缩了一下,似乎觉得那滴眼泪太烫了。

谢如月站在身后,看着谢夫人愧疚的样子,袖子下的手缓缓收紧。

她这位伯母,已经开始心软了。

这是谢如月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凭什么,凭什么谢皎月出生就是嫡女,出生就有一个知书达理、能叫她读书习字弹琴作画的母亲?

凭什么谢皎月就可以被教养得那般好,而她只能被她那个商户之女的母亲养成一副懦弱的性子?

谢如月一直觉得不公平,不公平谢皎月轻轻松松就能得到家里所有人的喜爱,轻轻松松就能得到才女的称号,还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而她什么也没有。

她不甘心。

所以她只能动手抢。

无论是母亲妹妹,还是哥哥,或者是未婚夫,她都要抢过来。

谢皎月不仅要一无所有地死去,还要难堪和不体面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