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珲丶

第99章 万无一失

来到乌桓,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思考,她并非像慕容酒说的那样无所事事,原在盘算着如何行动,适才师弟抛砖引玉,说出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她思绪全无,侧耳聆听。完了之后感慨万千:想不到修齐治平万人礼徳的鎏州,也会有穷凶极恶的不逞之徒;亦未料到师弟小小年纪,便已开始追凶惩恶。她对鎏州减少了几分向往,对师弟多出几分钦佩。始料随便问出一个疑点,却将师弟的谎言揭穿,也未曾想这个故事都是胡编乱造,不禁让人怒目切齿。

好端端的,竟贻误了正事。

木兰荘倒也没去骂他,只在一旁冥思苦想,琢磨接下来的事宜。

不过,两个人真正安静以后,她却无法平心静气:这洞内阴暗潮湿,污秽不堪,不去看那成堆骸骨以及满地爬虫,愣是有一股股霉味和腐臭乱人心神。

木兰荘掩住鼻息,眉头深蹙,早有些呆不下去。

慕容酒一脸无畏,却还从地上捉来一只小甲虫玩弄着。

你不是害怕牛蛙吗?怎不怕虫子?虫子不比牛蛙可怕?

木兰荘一阵狐疑,却还是翕紧樱唇不想与之说话。但洞内的味道不是一个人可以忍受的,她再也经受不住,便走出山洞,出去透气。

洞内确实难闻,味道如何,仍不及一碗臭腐乳。慕容酒亦有一些轻微的不适,看到师姐离去,其原因不消去问。

这个山洞十分宽敞,能挤下几十人,对于遮风避雨来说,倒是一个理想的定所。好是好,奈何师姐住不下去,况且身为医者,他明白洞内的细菌很多,久住以后,身体就会出现一些大小毛病。

他觉得需要改造改造环境,倘自己动手,又太累了,遂灵光一闪,从岁囊里取出两张符箓,往左边一角、右边一角,各甩一张。

符箓飞出,遽然发亮,直接出现两颗耀眼的光球挂在壁上,只在顷刻之间,整个山洞恍如白昼。

木兰荘觉察到洞外动静,忽而回身一顾,却见明光中,慕容酒徐徐走来,宛若一个绰俏侠客闪亮登场。她滞看两眼,忽而慌道,“你,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慕容酒转一转手中铁棒,背在身后,“当然是替师姐分忧!这洞难住人,于是甩出两张眩光符杀杀菌、除除臭,咱们还要在这洞里过……”他原想用“过日子”一词来形容,奈何吃一堑长一智,没敢说出口。

遵循师姐的意思:男儿要持重,更要“自重”。这类词语,要是乱用的话,就成了讨人厌的浪荡子。

“不管怎么说,稍微改造一下,便于歇脚。”慕容酒抿了抿嘴,笑道,“师姐,你有没有什么香料?有的话不妨拿出来,我也好改善改善空气。等下呢,我再扫一扫虫,如此一来,那么这个山洞就和一间客栈不差分毫啦!”

木兰荘犹豫一会儿,从岁囊里拿出几块香料,“那这些事情就交给你,我要再折一点小玩意儿,也好探听探听周围动静。”

慕容酒颔首接过。

两个人分工明细,各行其事。

……

忙了一宿,到了清晨,慕容酒终于改造完山洞,把里面布置的像个“洞府”。

虽说还很简陋,但枯草铺就的床榻好过席地而睡,舒适度直线攀升。至于别的什么家当,这个“男主人”暂时还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只能先凑合着过。

木兰荘一直坐在洞口的石头上做着手工,到了此时,她已经用宣灵纸折出了五十多个小纸鹤。这些小玩意儿够是够用了,眼见慕容酒忙来忙去,总不能坐着啥也不干,眼下还剩一些宣灵纸,便坐在石块上折着一个更大的纸鸢。

与此同时,有些小纸鹤飞了回来,于是放下手工活,先把勘察到的消息烧炼出来。

几个时辰前,她一共放出了九个小纸鹤,此时还没有尽数飞回,倒不用急于一时,她想把纸鸢折好以后,再去理会那些事儿。

“师姐,床铺好了,你都忙了一宿,快过来睡觉吧!”慕容酒于洞里喊了一声。

睡觉?一宿未睡,是该睡一会儿,却听上去怪怪的,木兰荘羞答答地往洞里瞄去一眼,不知如何回应,便没有理睬。

待纸鸢折好,她把慕容酒唤到身边,捏着一个小纸鹤说道,“你拿去看看!”

慕容酒接过,“看什么?”

木兰荘问道,“小纸鹤的身上有玄气,也有灵气,你能看出来吗?”

慕容酒颔首,“乍一看,确实不易察觉,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察觉的。”

木兰荘把小纸鹤要了回来,随之一吹,放飞而去,“你再好好看看,此时还能察觉那只小纸鹤吗?”

是时清晨,乌云凝重,天色恍如夜晚,而外面的景物影影绰绰,那只小纸鹤飞出去之后,忽而无影无踪,完全捕捉不到踪迹。

“没影了……”

“很好。”见慕容酒没有头绪,木兰荘高兴道,“怎么说,你也是七混巨持,连你也看不出来,说明我的小纸鹤足够隐秘了,而且它们能躲会藏,很机灵。这伊藤部除了大当家和二当家之外,其他的炼士我根本不怕,虽说这里也有很多小巨持,但绝大部分的人连你也不如,相信我的小纸鹤一定可以无声无息!”

“这话说的……”慕容酒被木兰荘夸一顿,损一顿,哭笑不得,但转瞬一想,咧开了嘴,“啊,师姐!照你这么说,我们不如留在这里用小纸鹤侦察吧!”

他始终觉着,——这趟过来摆摆样子就行了,犯不着赌上性命,能来乌桓,足以让纳兰师伯为之感动,即便察不出一个所以然,也不会落下一个轻渎的罪名受人以柄。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木兰荘一改常态,竟然赞成。

“啊,师姐真是顿悟了!”慕容酒微微惊讶。

“什么顿悟?”木兰荘白去一眼,随即说道,“我之前是想混入伊藤部的,但鬼祟囊的弊端被你识破,诚如你所说,师姐要是再有那种想法,必须要有应对的方法,但师姐没有啊!倘一意孤行,兴许真会暴露行踪。有你在,你的安全需要得到保证,所以为了万无一失,如今只能守在这里,利用这些小纸鹤进行侦察。”

“哇,师姐顾及我的性命,真让师弟感动!”慕容酒笑道,“乌桓危机四伏,稍不留神命就嘎了,这个山贼老窝风水也不好,师弟确实不想藏身这里,下次要是有个风水宝地,师姐让我死,师弟也都笑着接受,这次确实不太方便!”

“呵呵呵……”木兰荘笑出了声。少时平复下来,却又发出一声叹息,“可惜啊,如今宣灵纸已经用完了,亦只有五十多个小纸鹤。师姐原打算侦察十日,如若在这个周期以内,仍未发现赶尸派的踪迹,兴许赶尸派没有觊觎伊田刀之念想。十天,那就要省着点用才行,每天用五只,才能撑满十天,只是每天用五只,恐怕又会遗漏什么重要的情报。”

“还省着用……”慕容酒窃声道,“我恨不能一下子用完赶紧撤……”

“你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慕容酒微微尴尬,旋即抱起双臂,“师姐有了计划,那就按师姐的计划行事。以我们的能力,能在这个鬼门关逗留十天,可谓已经豁出性命,不管此行有无收获,都已经竭力而为。”

转念之间,他又笑道,“话说找茬也得有凭有据,假如纳兰师伯仍对师姐不满,还想苛责师姐,惟一能找的茬,是师姐不惜性命,让纳兰师伯担忧了。纳兰师伯都把铅华玉杖送给了你,可见她是多么疼爱你,师姐以身犯险,本身……”

他见木兰荘神色有异,便没有往下去说,转而安慰道,“嗨,这来都来了,万一师姐真发现了赶尸派的踪迹,师姐可就立了大功!这消息一旦报往玄机城,那左神辅和右神辅两位师祖,还不激动坏了?一问这是谁探来的消息,纳兰师伯把头一抬,大声一报,是我徒弟木兰荘!这话一出,多风光?多长脸?那些城内的弟子听了,谁不竖起大拇指,谁不唉声叹气?”

“你可真会说!”木兰荘莞尔一笑,“为何他们要唉声叹气?”

“当然是自愧不如啊!”慕容酒笑道,“师姐的功劳太大,大到可以名垂千古了,师姐想啊,要是查出赶尸派据点,玄机城就能直剪魔根,这就避免了魔道复辟的可能,要是往后天下太平,世人恐怕都要对师姐歌功颂德,大抵歌颂什么,要不是木兰尊者一身赤胆,不畏生死,那么赶尸派就要重现九州屠戮生灵了……”

他说到这时,忽忽叹道,“师姐啊,师弟没读过什么书,肚子里没有笔墨,既不会雕章琢句,也不会写诗作词,要

不然这会儿,我就要为师姐写一首诗,作一首词,但凡文章什么,都来歌颂师姐的千秋之功!”

“你怎么是个马屁精呢!”木兰荘摇头,“这功劳有你一份!”她说完,耳畔隐隐约约听到翅膀震颤的声音,便取出一张符箓递给慕容酒,“别再胡说八道了,快替师姐甩开。”

“哦。”慕容酒接过,随即甩动符箓。

方才,他说话太过投入,稀里糊涂地接过符箓,却不知是何符箓。他慢条斯理甩了几下,见无反应,又加快动作,随后甩啊甩,甩着甩着,忽见指间捏着一条蛙腿,几近一指多长,看去一眼,便不由地打个寒颤扔了出去。

符箓掉在地上,还未完全幻化成魇象,而符箓的一角,有条蛙腿蹬来蹬去,看之瘆人。

木兰荘正在捕捉飞回的小纸鹤,听见声响,低头一视,立时眉头一紧,“还不拾起来?再迟些,恐要失效!”

慕容酒听此,畏畏缩缩地躬下身子。

拾起符箓,见木兰荘仍是不悦,便捏住符箓继续甩,——甩着甩着,把一只谛听蛙的形状全部甩出来了。

呱!

呱呱!

见慕容酒局促不安地捧着谛听蛙,木兰荘阵阵狐疑,感觉对方并非胆小之人,怎会对牛蛙产生恐惧?实在没道理!

眼下有事要做,无暇多问。

她呼出玄气,指尖生出一束火,一边烧出烬片,一边吩咐道,“怕的话,放在一边,别让它闭眼就行,闭眼了,它可就消失了。”

慕容酒匆匆放下,擦了擦手,随即问道,“如何让它不闭眼?”

木兰荘说道,“它只要感觉到温度,就不会不闭眼,人体的温度刚好合适,所以搁在手里是最好的方法。你怕它,那你就必须盯住它的眼睛,否则它就要打瞌睡,稍不留神就会灵气涣散而消失。”说完,又急促道,“快,盯住它!”

盯住它?慕容酒细思极恐,打个禁噤。跟谛听蛙干瞪眼,还不如放在手里。他只好欠身,将谛听蛙捧在手里,接着瞑起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