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珲丶

第42章 真正物主

岑绍察觉岑北伤势不重,加上炼士之躯,应该无碍,反观几个少年被其所伤,如此一来一回,算是恩怨相抵,况且高流的修为可怕,必有来历,不宜将事情扩大。

现在虽有昌虎撑腰,然揣摩整件事的经过,仅是几个无知的少年所引发。少年虽有错,并非不可饶恕,得理不饶人,也非正派所为。若这件事扩大,惊扰到游鲵,即便从中占得便宜,势必也让游鲵蒙受徇私舞弊之嫌,如此一来,反倒波及情谊,理应适可而止。

“昌统领的好意在下心领!不过想来,都是误会一场,演变到此,乃是罢手的时刻。”岑绍说道,“在下只想拿回失物,其他的一概不究。”旋即走到高流身边,作揖道,“这位炼士,能否归还在下的手札?”

高流不答,反问东方鸣,“小主,心中还有恶气吗?”

东方鸣看了看昌虎,知道纠缠下去不甚有利,便摇摇头,“我也没事,高流,还他手札,我还想早点回家吃饭哩!”

“归还手札?”高流摇摇头,又对岑绍莞尔笑道,“你们人可以走,手札却是带不走。你说手札是你的,我倒是想问问,你是如何得来的?这本手札乃我家主公之物,已经遗失多年。不妨说说,你到底怎么得到这本《开元手札》的,我很想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贼!”

“贼?”岑绍面色忽沉,游鲵怎是贼?此时此刻眉头紧锁,背过身去,“炼士所言,难道不打算归还手札?”

“手札乃我家主公之物,是否没有听清?”高流闷哼一声,“堂堂东方氏,若连一本手札也争不回来,那我这个家臣真不如死了算了!”

“东方氏?”岑绍似有某种怀疑。

远处胥荣亦是眉目一惊,是时猜到了高流等人的身份,但面对此等状况,他和孟芥濡等人没有说话的资格。

昌虎见此,抱着双臂走近,“高流,你有什么证据表明,那本手札是上阳公之物?老公爵都死了多少年?还拿他的名字唬人?”说完,不由地哈哈大笑,“你我也曾同帐,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就算那本手札是主公……”

他说着说着,似乎觉得称呼不对,便重新说道,“说起来,上阳公生前确实斩获不少宝物,那本手札果真是上阳公失物,那么窃贼还能是谁?!”

他顿了顿,又笑道,“这些年,你偷拿半仙居多少东西可曾算过?我想,这个恐怕连你自己都记不清了吧?我看这本手札大有可能是你偷偷卖出去的。”

高流嘴角含笑,觉得对方说得很符合逻辑,又觉得对方已然承认手札并非岑绍之物。“你这个独眼龙倒没有颠倒黑白,既然承认手札属于我家主公,那么窃贼是不是我,一查便知,我何须强辩?”

听到独眼龙三个字,昌虎右眼的眼睑颤动,不料右眼的眼珠抖抖颤颤,快要掉出眼眶,——看样子应是一颗逼真的义眼。他用手把右眼往眼眶里摁,脸上平添出怒火,“哼!别给老子得意!迟早跟你算清秋账!”

高流看着对方的义眼耸了耸肩,笑道,“莫非昌大统领想要假公济私,捎上你我的私恨吗?不过,于真相面前,你如何占到便宜?于我面前,你又如何占到便宜?”

他把《开元手札》亮出,继续说道,“你也效力过上阳公,不妨好好看看,对这本手札可有什么印象?九年前老公爵不幸战死,从此家无雄主,半仙居经常招贼,这本手札便是失窃的物品之一。”

他见昌虎哑然,便将目光投向岑绍,“我看你衣着华美,不像个贼,方才听你说,手札是你朋友所赠,那么不妨说出友人姓名,也好让昌大统领缉拿归案。”

方才听到“上阳公”三个字时,岑绍已然明白高流的主公是谁,不禁看看东方鸣,神色倏尔羞愧。

“若是东方弘……那就说得通了……难道游兄?不不不,说不定是游氏拿办贼人之后寻不到脏物的失主,这才落入游鲵手里……”

听岑绍自言自语不知说些什么,高流打断道,“喂,你倒是说话!”

岑绍敬重东方弘,不敢造次,且误伤东方弘之子,心中追悔莫及。他没有理睬高流,走至东方鸣面前检查伤势,发现并无大碍之后,抚其双肩,喟叹道,“竟是半仙之子,竟是小公爵。此间乃是误会,在下若是早知,岂会为难?

“小公爵……”昌虎快要笑出声。

但是,这一声“小公爵”名正言顺。虽说爵位只有皇帝才有权力赐予,但羲国无君,王位最大,为了巩固统治,九王很早以前便用封爵赐土的形式拉拢炼道氏族。

当年汉州稳定,汉王朱璋大赏麾下各族,敕封东方弘公爵之位,赐上阳郡作为封地,世袭罔替。

如今游氏领太守职,无非代治封土,并无爵位加身。现在东方弘已死,那么上阳公的爵位理应由东方鸣沿袭。

岑绍叫一声小公爵,并无不可,只是这个称呼,虽有讨好之意,但东方氏大不如前,每每提及,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连串的落寞想象,早已成了别人用来讥讽的蔑称。

小草毛见岑绍外表庄重,本以为是个忠厚的人,听到这声称谓,鼻子一挤,跑至东方鸣身前,轻声细语道,“不要看他像个好人,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心里想的什么,哪里知道?方才有理,耀武扬威,现在无理,献媚献好,为何?还不是因为那本手札!主公,不要上当!”

“这孩子!”岑绍不由地苦笑,但是回过神来,那本《开元手札》还未看完,其中内容耐人寻味,的确想要。

“一本手札罢了,有何稀罕?”东方鸣看着小草毛,“那手札你也看过,有什么名堂?并无名堂!说是史书,其中内容却像是编来的故事,况且我也差不多看全,留有何用?”

“是,”岑绍笑道,“能否将手札借给在下抄录一本?感激不尽!”话中意思,显然认定手札的归属不是自己。

东方鸣犹豫着,高流乍然放声,“想也别想!”

岑北伤势好转,此时听见高流的声音,愈想愈气,便对岑绍叫道,“庄主,那本手札来之不易,可记得花了多少代价?明明是我们的东西,为何要向他们去借?那个游鲵得了我们多大的好处?此事不妨交给他处理,何必理会这帮人?”

“闭嘴!”岑绍回首怒喝。

米粮的事确实亏本,不过岑绍分寸有度:为民解忧是其一,为情所动是其二,此外还有玄器的原因在里面。内中原由,不是岑北所能理解,如今他曲解乱言,使得岑绍怒不可遏。

东方鸣原本有所动摇,兴许岑绍再说点好话,自会出借,如今听到岑北嘀咕一通,反而想到方才所受的苦头,遂“呸”地一声,“不借!”

昌虎跃进两步,似有逼难之意。

岑绍对昌虎作了一揖,“误会一场,在下时间有限,不想耽搁时间,请昌统领容我私下了结。”说完,对着东方鸣问道,“小公爵,那么怎样才肯出借?”见东方鸣不答,又道,“那手札也不是什么宝贝,在下只想拜读内容足矣,决无占有之心,”说完,觉得东方鸣虽为小主,但高流似乎具有更强的话语权,便看向高流,“在下是个生意人,你我不妨做场生意,倘若在下出钱的话,可否出借?”

高流的嘴角浮出笑容,“出钱?你出多少?”

昌虎嗤之以鼻,“这个烂赌鬼,真是交了天大的好运!”

岑绍左思右想,到底如何开价?想来纵横商海许多年,这信手捏来的内行之事,却在此刻丧失头绪。那《开元手札》对旁人微不足道,但对于己,可谓千金不换。倘若价格开低,高流自然不肯答应,倘若价格开高,有失岑氏的威名,惟双方满意才是共赢的买卖。

思前想后,那本手札可视为古董,按照历史价值,兴许上万,但他只想抄录而已,便按文字价值估算,给出了价格,“那么,一千两如何?”

“一千两?”高流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显,似乎非常满意,甚至开始想着怎么花掉这笔钱,一时间忘了答应。

岑绍见此,毕竟不知高流的心迹,加上那副笑容含有几分邪魅,好似不屑的意味。他捉摸着,难道鄙夷在下不识好货?天下商品没有岑氏不懂的,只要定为商品,岑氏给出的价格从未让人失望过。此际说出的价格许是相差太多,辱没了岑氏的名声,不禁脸上滚烫,暗自羞愧。

“五千两!”

“五千两?”高流的笑容忽而骤散,很难想象一本手札竟值五千两,难道《开元手札》有何秘密?乃是记载了某些玄功、秘法的经典秘籍?遂翻开手札琢磨几遍。

见高流仍

旧不答,其反应难以看出真实想法,难道还是嫌低?——岑绍太想要那本书啦,以至于浮现连连。

“一万两!”

“我的天!”东方鸣瞪大眼睛,“看来那个人没有说谎,不是讹诈我,那书,真值一万两……”

高流拿着《开元手札》细看几遍,仍未发现稀罕之处,到了此刻,哪敢再作犹豫?万一对方临时改变主意反倒得不偿失,所谓见好就收。“好!成交!且将手札拿去,拿银子给我!”

闻言,岑绍终于松了口气。提及银子,便对不远处的阿蛮招招手,待其过来,吩咐道,“拿一万两银票出来!”

阿蛮尴尬无比,低眉低语,“带货不带银,带银不带货,这是钱无庸走商交代的规矩。一万两不是小数目,携带这么多银子出门?万一不测,岂不是财货两空?”说完,掏出一张银票,“只有一千两!”

高流一把夺走,虽是心满意足,但对方出价一万两,不想错过宰羊的机会。因眼光毒辣,不时盯上岑绍所穿的纱衣,“你这件衣服不错,我见有灵气溢出,应是个防身的宝物!”

岑绍所穿的纱衣,以最为上等的灵丝织成,能抵御玄气侵害,实是一件用来防身的珍稀灵物。

岑绍瞅了瞅身上的纱衣,脸色倏然暗沉。——用这件纱衣抵消余下的九千两决无可能:其一,何止九千两?其二,脱衣抵债乃奇耻大辱!

一时间谈衣色变,不光岑绍的脸色不好看,反观岑南、岑北,还有阿蛮,他们的脸色都不好看!

一千两,对于高流来说足够多了,况且以岑氏的名号,怎会事后抵赖?高流掂量少时,便将《开元手札》递给岑绍,更慷慨地表示,余下的银子可以日后补全,但要立下字据,标清利息。

在这点上,高流所散发出来的狡气,更像个经验老道的奸商,与之表面的正派格格不入。

岑绍如言照做,立下一张清楚的字据交给对方。

他看见高流拿着字据洋洋得意时,恍然觉得这个人与传闻中的东方弘扯不上边,不仅没有名门风度,反而把小人得志的模样表现的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