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灼

第18章

第 18 章

骂人的话还说没完整,人就被叶瑾整个提起在他的脖子上按了按,郁子游只觉得后脖筋一阵酸痛,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见人清醒过来叶瑾这才松了手,退后两步。

郁子游怒目圆睁再擡头的一刹那,气焰顿时消散,叶瑾淡淡的看着郁子游神色变化,顿觉好笑。

“二.....二哥,”郁子游心虚的往后面瞟了瞟,不由得脊背发凉,却还是佯装镇定道:“二哥怎么在这啊?”

叶瑾擡手摸向他的后劲,郁子游还以为要挨打本能的想躲又想到一旁还有两个好友便咬着牙生生挺住,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在这个地方撞到叶瑾便是等同於撞到了他家大娘子,回去后必定会惹怒父亲,他不是怕叶瑾,而是怕自己的爹。

哪知叶瑾却只是用手指松了松他紧绷的肌肉,擡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郁子游擡眼横了横身边的好友,绷着面色道:“胡乱走到这里的,原是喝多了酒出来透透气,这就打算回去的。”

身边两人是知道叶瑾的,都在一个书院里总有碰头的时候,但想不明白怎么郁子游会有些怕他,但从郁子游的称呼上来看大概也明白个七八分,听到郁子游的回答后都不觉的松了口气。

叶瑾微哂,意有所指的朝着船舫的方向瞄了一眼,却还是给他递了个台阶道:“即是如此,那便同我一道回去吧,你喝了酒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我自然也不能放心。”

郁子游见叶瑾露了笑意也未有半句苛责之言,心下松了口气,咧着嘴笑道:“这是自然,”随即转身对着身边的两人使了个眼色后,装着端端正正的模样与友人辞别后跟着叶瑾上了马车。

郁子游老实的坐在一旁,他自己也十分困惑不知为什么一见到叶瑾就打心底的觉得害怕,按理说若追根究地的叶瑾也着实管不到自己头上来,但他就是一边想和叶瑾亲近,一边又畏着他。

“那个......叶二哥,我真的没想去那,我......”郁子游憋的满脸涨红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索性两眼一闭摊牌道:“我就是抹不开面子被他们架去的,这事能不能不告诉我二姐和父亲?”

叶瑾用以掌撑头看着他,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郁子游正是懵懂的时候,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经不起激的,刚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察觉出来了,若是郁子游铁了心的想去那些烟花巷里打滚哪里是他轻易就带回来的。

他依稀记得前世的郁子游一事无成,虽是郁家嫡子可郁老爷离世后整个郁家都被那个陈氏把持着,他的生活实在算不得多好。

想到这些,他暗暗的叹了口气,换了些严厉的语气说道:“此事我不说与旁人听,但你也不能终日这样度日,若有朝一日离开你父亲和你二姐的庇佑你又当如何?”

这话正戳到了郁子游的心窝,自从父亲知晓陈小娘怀的是男胎后,对待自己就已经不比从前了,从前他日日被父亲揪着考问诗词,询问他在书院里都做了哪些文章,可如今却全然都没有了。

陈小娘从小便对他极好,每每父亲责罚时都是陈小娘在一旁求情,他贪玩溜出府也都是陈小娘再为他打掩护,如今小娘有孕还是个弟弟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他安慰自己,父亲或许只是太忙才会如此,可终究是被人看管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就像是被放弃了似的......总是有些不习惯的,所以他心中郁闷又无人诉苦才有了今日之行。

恰在此时,这点伤心事又被叶瑾挑起,心里犯着的酸楚就像是烧沸了的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急欲倾诉之下他如实开口道:“现下父亲视我为眼有钉,肉中刺哪里还肯庇佑半分,我二姐已然是自顾不暇,日日忙着应对焦家的老夫人和那个焦凡凌更是无心管我了。”

郁子游把自己说的像是个身世凄惨无人问津的可怜人,而叶瑾耳朵里却只听到焦凡凌三个字。

心中一动,不明所以道:“焦家和郁家的关系何时变的如此紧密了?”

郁子游擡手在面前挥了挥,像是想赶走什么一样露出些许厌恶的神色,啐道:“还不是那个瘟神似的顾逸,若是没有他父亲何至於这么急就将二姐的亲事定下来。”

“是焦凡凌?”叶瑾呼吸一窒,仅是一瞬又平缓下来,淡淡道:“这亲事想必是你祖母定下来的吧?”

他心中些许怅然,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心,想来焦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同郁家又早就相知,若是嫁给焦凡凌想来此生应该过的顺遂无忧吧?

郁子游絮絮叨叨的又说了许多无关轻重的小事,言语之间提及顾逸时便是骂骂咧咧的,仿佛如此才可消气。

叶瑾却早已听不清他都说了些什么,只是从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唇上辨别出几个字来。

良久之后,马车在郁府门前停靠,叶瑾这才定了定神:“今日已晚,我便不上门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叶瑾不来郁子游倒是安了心,知道自己躲过了这一劫,冲着叶瑾挤眉弄眼的谢了又谢才安心回府。

叶府的后院中,叶霁面色沈静的坐在叶瑾院子里的矮石凳上等着他。

夏末的热意未退,叶霁却披了件单衣,听见动静时才睁开眼睛,露出些笑意挺起身道:“你回来了?”

叶瑾点了点头,蹙眉道:“怎么不去屋里等?”

月色流淌,透过林荫洒下温柔的斑驳映在叶霁身上,将他显的比平日看上去更柔和几分。

叶霁待人和善,谦温有礼,他们兄弟两个人前和气,人后虽未有过剑拔弩张却也不像旁的兄弟间联系那般密切,但叶瑾却依稀记得年幼时自己也曾有过粘着叶霁的时候,只是不知何时起他和叶霁却都变成了进退有度的人。

叶霁擡手抻了抻肩上披着的单衣露出些许笑意,跟在叶瑾的身后说道:“不打紧的,我这身体热不得冻不得,这会只披着件单衣坐倒着也不冷,还能看看月色。”

“咳咳......”叶霁的话音刚落便忍不住咳嗽起来,涨着微红的脸道:“只怕再在屋子里憋闷着,日后再想看什么的时候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叶瑾背影微微僵住,擡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又立刻吩咐人泡了壶热茶来。

叶霁捧着热茶喝了几口,面色稍显红润后,叶瑾才出声问道:“兄长这么晚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叶霁放下手中的茶杯,温声询问道:“听闻你想将你母亲接到盛京来?”

提及生母,叶瑾便不能如寻常那般淡漠,脸上挂着些许不悦的神色,他母亲自然是要接回的,此事上他绝不退让或许算不得是合适的时机,可他唯恐再次重蹈覆辙便是一分也不能再等。

早知此事避无可避,原以为会是杨大娘子来和自己闹,却不想来的是叶霁,倒是叫他没有办法置之不理,良儿叶瑾才开口问道:“兄长预备如何?是来当说客的?还是来阻止我的?”

叶霁与他对视片刻后,忽地轻笑起来。

那双温柔的眼眸蕴着伤心和了然,片刻后又忍不住轻咳起来:“你什么时候竟对我也这般防备?”

叶霁握拳轻轻的抵在嘴边吸着气,直到咳意止住后才无奈的摇了摇头,曾几何时,眼前这个满眼防备的人用细嫩的小手勾着他的手指脆声声的叫着他“大哥哥”,真是越大越不可爱。

静默无言,却不知是谁先叹息起来。

忆起往事,叶瑾向来淡漠的表情出现些异样,目光随着叶霁的举动又缓过神来,握了握手中的茶杯,从容道:“嫡子与庶子不就本该如此么!”

“嫡子与庶子......”叶霁将双手放在腿上,神色忧伤:“终究是我,我这样的身子只要活着一日便是要脱累许多人的。”

“不过你放心,我并不是想阻止你的,”叶霁淡淡的笑着,刚才的悲伤转瞬即逝,随即认真道:“此事还是由我去说吧,你是知道母亲的,这么多年来你小娘的存在就是长在她心头的刺,你若去说只怕会叫父亲更为难。”

叶瑾动了动唇,却是一言未发。

他听到这话不免有些诧异,叶霁向来不理会家中事务,从前他缠着他想要求个安稳可最后还是被丢弃的命运,如今又来说这些做什么?

半晌后,叶瑾撑开手掌挡在额前,遮住大半张脸,却是笑道:“兄长一向不爱管这些闲事,更何况你身体不好还是好好休养吧。”

“阿瑾......”

“天色不早了,兄长还是些早些回去吧,”叶瑾起身背对着叶霁吩咐道:“崔尹送大公子回去。”

话以至此,多说无用,叶霁低了低头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片刻后才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