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见自己父亲沈默,郁静娴才对着郁老夫人缓缓道:“祖母,孙女不孝,若是就这样嫁出去倒不如做个尼姑清静,只是再这之前,女儿凡里还有几句话想问一问父亲。”
“这么多年父亲当真是疼爱女儿的么?”郁静娴看向郁远之,郁远之晃了神,就听到郁静娴又问道:“一家女百家求,女儿从前喜欢顾逸可却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并未有过半分越矩,父亲心中都清楚不是么?”
“不管怎么说这事闹的风言风语的,始终是有辱家族清誉,”郁远之顿了顿又说道:“万般此事皆因你而起,闹的阖家不安,鸡犬不宁,所以......”
“所以父亲想将女儿打发出去?不顾及女儿的死活,甚至还想在这婚嫁之事上以女儿的名头再向曹家讨些好处?”郁静娴打断他的话,轻轻抿唇,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郁远之,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可郁远之却觉得她是在责怪自己。
郁远之握了握拳,犹豫片刻后,终於叹声道:“你若还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说出来。”
郁静娴看着郁远之,却是笑了起来。
她的父亲在这个时候以为满足自己的一点私欲便能化解她心中的不满,然后感恩戴德的为着郁家投身到下个火坑里。
郁静娴垂下眼眸,只觉得眼中酸涩:“将我和顾逸的事传出去的是郁宝清,怂恿子游去闹事的也是郁宝清,祖母寿宴上惹事生非的还是郁宝清,父亲何故要这样偏颇!”
郁静娴重情也懂得感恩,这么多年郁远之对她付出多少感情他心里清明,他从前只觉得郁静娴好胜任性,对陈氏和宝清丝毫没有容人之度,再加上对她生母的感情浅薄,渐渐的对这个女儿也就厌恶起来。
相反,郁宝清是被他捧在手心里多年的,对於他来说郁宝清才更让他有做父亲的喜悦感。
此刻听到郁静娴字字句句都在指责郁宝清,十分不耐烦:“宝清这么小的年纪懂什么?更何况她人已经去了阳石这还不够么?”
听了这话,郁静娴心里最后一点松软坍塌下来,心里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又像是早就已经明白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活了两世,被人放弃了很多次,年幼时母亲的离世,父亲的厌弃,直到嫁人后成了弃妇,她以为只要她这一世再努力一点,或许会有一些改变,即便是活了两世她都还能清楚的记得和她相差无几的郁宝清被父亲捧在膝头玩耍时的模样,那是她羡慕却从来都得不到的亲情。
郁静娴低着头沈默了许久后,冲着老夫人盈盈一拜慢慢道:“祖母,我不会嫁到曹家去,我宁愿青灯一盏度过此生,还望祖母成全。”
听了这些话,郁老夫人的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她擡手打在郁远之身上,骂道:“你是个没有良心的,这样的孩子你都能逼她如此,你当真以为我死了不成?”
郁老夫人顾不得擦干脸上的泪,忙将郁静娴拉到身后,恼怒道:“静娴的婚事我一早便定了的,轮不到你在这做主。”
一听这话,郁远之便觉得母亲是在诓骗自己,狐疑的看向郁老夫人,嗤笑道:“母亲想要护着静娴也该有个度,从前母亲要做主她的婚事儿子并没有反对,可今非昔比,还望母亲顾全大局。”
郁老夫人闻言神色尴尬,此事原本她是不准备应下的,更何况也并非是郁静娴心中所想,怎料郁远之横生出这样的的事情来也由不得她再多做打算。
“焦家与郁家的这一小辈自幼定亲,此事你也是知道的,焦家如今和咱们往来密切就是为了重拾昔日之好,即是有约定那我做便的这个主。”
郁老夫人站着说了好一会话有些微喘,郁静娴便又扶着她坐在榻上,又道:“我们离开阳石这许多年,焦家小辈如何咱们也一无所知便也没立刻应下。”
郁远之微微蹙眉,有些莫明奇妙,焦家的事他一早就知道母亲是不中意的,此时又拿来搪塞他又有何用?
他斟酌片刻,琢磨着如何开口才能不让母亲不再管这事,郁静娴和郁老夫人瞧着他那一脸算计的模样,脸色又黑沈几分。
片刻后,郁远之才道:“母亲,若按实处上着想焦家与咱们家实在算不得门当户对,做的生意也都是小打小闹的,他们想来攀附不也是为着咱们日后结亲了好铺些路罢了。”
听罢,郁老夫人颤抖着声音高声质问道:“所以你就要赔上娴丫头的命去讨好曹家?你当知道她的性子若逼着她嫁过去,只怕她明日便会绞了头发!”
郁远之的算计卡在喉咙里不吐不快,看着母亲神色微变又立刻表明心迹:“郁家不比从前,儿子维持整个家族也总要为家族着想,权衡利弊才是。”
焦家能讨到什么好处,不反过来要他们帮衬就不错了,而曹家不同,曹家的家底远比郁家还要丰厚许多。若不是郁老夫人还留些旧名在,这盛京之中他们也不过是略有些头脸的商人罢了。现在的郁家不比从前,兄长为官也只是个不中用的官与他这边并无裨益。
曹家有钱但说到底正经的为官人家也看不上眼,曹家有心想要靠着名头这才想到了半上不下的郁家。
他说的自己这般为家族筹谋策划,是想让母亲说不出什么来,况且母亲一向最疼爱自己,平日里他只稍稍蹙眉母亲都不忍心再加以苛责。
郁老夫人与郁远之对视一眼,语气果然软了下来,不等郁远之再说什么,郁老夫人先道:“即是如此,做母亲的也不为难於你,既是为了郁家那便嫁到那曹家去吧。”
郁远之心中大喜,冲着郁老夫人拜谢道:“母亲明昭,儿子感激不已。”
郁老夫人给郁静娴打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郁静娴心中澄明便低头不语。
郁老夫人顺着郁远之的话说了几句,见他面上对自己恭敬着心里却是越是火大,故意叹了口气道:“明日就派人将宝清接回来吧,你父亲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父子之间的心情都是相同的,你也必定如此,咱们既然早就和焦家有了约定便不能反悔,至於曹家......”
“陈氏被擡为夫人,按理来讲宝清也算嫡女,将她嫁到曹家去也不算辱没曹家。”
说罢,郁老夫人便委身躺在小榻上,阖了眼,再不言语。
郁老夫人前面还满脸怒容,转脸就大度的应了他的要求,可他如何也没有料到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面对母亲这两面作派郁远之却无计可施。
谁也没有料到郁老夫人体面了一辈子,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竟也会用这样的耍赖的手段行事。
“母亲怎可如此行事?”郁远之擡手扶额,语气里带着不满。
郁老夫人面色不霁心里却道:“体面有什么用?她在端着她们郁家就要出尼姑了。”索性都做到这一步,生怕郁远之再背着自己做什么妖来赶忙将季妈妈叫进来,认真吩咐道:“你带着礼替我去焦家走一趟,也不必多言什么焦家老夫人自会明白。”
郁远之神色僵住,眼见着季妈妈从自己身边经过当下就沈了脸,甩着袖子阔步离开。
人离开后,郁老夫人才坐起身来吁出口气,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绊住郁远之,眼下见他被气走,这事大概是稳妥了。
郁静娴上前轻轻的替郁老夫人顺着气,哽咽着道:“祖母何必为我和父亲闹到这个地步。”
郁老夫人却反过来将她搂在怀中,揉搓着她的背安慰道:“娴儿啊,祖母活不了多少年的,现在尚有口气在还能给你做主若是我两腿一蹬只怕是你就要全由着那黑心的泼才做主了。”
“如花似玉的姑娘家怎么能去做了尼姑呢?你这狠心的孩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让我寒心?”郁老夫人眼眶一红,声音渐哑:“我知道焦家也非你心中所想,可焦家的老夫人我是了解的,你嫁过去必不会受了什么气,女人一辈子也就这么回事,若那孩子是个体帖的你们夫妻同心同德自然是好,再不济他纳了几房妾室只要待你相敬如宾,你只管好好做你的主母便是。”
郁静娴心中苦涩,知道这是祖母为自己选择的最好的路,左右都是这样的结局,更何况嫁给焦凡凌也未必就过的有多难,她不忍再让祖母忧心冲着她点了点头。
见她应下,郁老夫人才放了心,沈默片刻后,郁老夫人又忍不住提道:“你父亲他......”只是话到一半连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郁静娴虽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却也不会一味的容人糟践,想到父亲的所作所为便如鲠在喉,只淡淡道:“他是我的父亲,也只是我的父亲。”
郁老夫人听懂她话中的意思,明白这对父女之间怕是只剩下名份上的那点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