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灼

第3章

第 3 章

手上一沈,郁静娴才回过神来依礼谢过杨氏。

这些补药本原是杨氏为了安排叶霁和郁静娴见面才想的法子,可没料到最后送上去的人却是叶瑾,心里顿时不爽利起来。

顶着毒日头白忙活了一场,再瞧着叶瑾时脸色更难看了几分,碍於人前没说什么,只像是没看到叶瑾一般,直接将他身旁的叶霁拉到人前。

叶瑾到是无妨,俊朗的面容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兀自转身来站到杨氏身后,冲着郁老夫人见礼。

郁老夫人对待叶霁的态度平平,对叶瑾倒是难得的蓄起笑意,不由得轻下声音说道:“今年还是头一次见着你。”

“前年出了趟京前日才赶回来,”叶瑾敛着眉目低声轻笑,“难为老夫人还记得,早该来给老夫人请安的。”

“不妨事,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可惦念的,”郁老夫人擡了擡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叶瑾坐。

叶瑾稍一楞神,立在原地并未动身。

杨氏并非叶瑾的生母,只是迫不得已才会将外室生的孩子纳入自己名下抚养,更何况此番杨氏拜访的目的明显,此刻祖母拉着叶瑾亲近,难免会叫杨氏怨怪叶瑾。

叶家和郁家除了沾亲带故这层关系之外,还纠缠着一分恩情,年幼时的郁静娴和祖母外出时曾误打误撞的寻到了走丢的叶瑾,内宅事非,叶瑾的走丢是真是假并无人深究,但自此之后,每逢年关叶瑾都会来拜访郁老夫人。

至於她和叶瑾接触却是少之又少,唯独的几次单独见面还是受顾逸所托。

虽然两人接触不多,但郁静娴总觉得步入朝堂后的叶瑾在性情上发生了改变,待人少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冷冽。

郁静娴将视线凝在叶瑾身上,想看看叶瑾是究竟会如何化解眼前的局面。她记得前世时,二十二岁的叶瑾曾在朝堂上将六名言官辩的哑口无言,不知这般能言巧辩之人在十八岁时又会是什么模样。

察觉自己被人盯着,叶瑾擡起头,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郁静娴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

他本以为郁静娴的性格就算不会参入其中,但也不会一幅看好戏的模样,毕竟事涉她自己,可哪里想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

叶瑾挑了挑眉,沈默了片刻,忽地嘴角上扬盯着郁静娴疑惑出声:“郁小姐说什么?叶瑾实在未能听清。”

大庭广众下,众人的目光都聚在郁静娴身上,而叶瑾则是故作认真的往前走了两步。

气氛突然诡异起来,被拉下水的郁静娴看着众人探究的目光在心里狠狠的骂了叶瑾两句,她不过就是想小小的报覆一下叶瑾,毕竟前世之事也是她自己大意,若是僵持太久,她自然会为大家解围。

郁静娴深吸一口气,随后笑意盈盈的看向祖母,温声道:“祖母今日的补药还没喝,我方才是同桅儿说让她取过来,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桅儿虽然未听到过这话,但还是伶俐的冲着老夫人屈膝退到外间取了老夫人的补药过来。

看着老夫人将一碗苦药喝下,众人跟着松了口气,只有郁老夫人的目光在郁静娴和叶瑾身上转过,抿了抿嘴,未发一言。

郁老夫人吃了药,众人不好多做打扰,杨氏只得起身告辞,叶霁和叶瑾跟随着一起离开。

在经过郁静娴身边时,叶瑾擡起头来,笑着低声说道:“郁小姐怎能见死不救?”

郁静娴往后退了一步,圆目怒瞪,牙尖嘴利的讥讽道:“不逞多让,叶公子更胜一筹。”

郁静娴动作之间,若有似无的淡雅香气飘散过来,萦绕在叶瑾的鼻尖上,他擡手在鼻尖上摸了摸像是有什么好笑之事一般,轻笑出声,随后又被叶霁叫走。

送走众人后,郁静娴被郁老夫人单独叫住,郁老爷原想和母亲商量这些事情,可见着这架势也只得由着老夫人自己定夺。

郁老夫人面朝里躺在榻子上,季妈妈在一旁闷不吭声只不住的摇着扇子,长吁短叹了片刻后,终是忍不住问道:“你和叶家的那个外室子是怎么回事?”

郁静娴接过季妈妈手里的扇子,笑着回道:“我和叶瑾从小到大总共也不过见了那么三四次,祖母何故如此问?”

听到这话,郁老夫人灵活的翻过身来,追问道:“那你为何要拒了顾家的亲事?”

郁静娴这才明白过来祖母的想法,原来竟是以为她和叶瑾之间有什么才会拒绝顾逸,面对祖母的追问她竟一时不知道是该觉得好笑,还是觉得荒唐。

她耐着性子,静下心来同祖母解释道:“祖母方才也听说了叶瑾前日才回京,而我一直都不曾见过他,想来方才是他误以为我同桅儿说话是同他说的,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来。”

郁老人微微蹙眉,但也觉得郁静娴说的合理,乜了她一眼,随即道:“叶家那个嫡长子从小就是个病秧子,那杨氏平日里都舍不得让他出门半步,今儿也算是打定了主意来让你大伯母来说和。”

“叶家虽是高门,可那杨氏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叶瑾还是个小娃娃时她眼里就容不下他,这样的人做了婆母也是个糟心的。”

郁老夫人只觉得孙女在自己跟前当个宝贝似的养大,断不能嫁到别人家去受这个气,里外横竖的看谁家的儿郎也都不入眼。

更何况郁老夫人本就不喜欢杨氏的为人,但对於叶瑾而言郁老夫人还算喜欢。

“至於叶瑾,”郁老夫人欲言又止:“外室子登堂入室,终究不是那么回事。”

“是是是,祖母说的都对,”郁静娴瞧见祖母这样的神情也不敢逆着她,手上勤快的递了碗茶,继续哄道:“祖母不应的事父亲自然也不会应,祖母说了大半日也累了,喝口茶润一润吧。”

郁老夫人喝了口茶,深吸口气道:“他到是敢应!咱们家如今就只有你大伯还在朝为官,郁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喜乐,你父亲要是敢为着巴结叶家想要结亲,我就敢捧着你祖父的牌位打折他的腿。”

提及丈夫,郁老夫人叹了口气,缓缓道:“你祖父的嘱托,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它落空,将来等我到了九泉之下也能理直气壮大的见他。”

祖父母的感情甚好,他们都心知肚名,这么多年来郁家也就只有郁静娴的父亲纳过妾,其他两房都更安分些。郁老夫人平日里对他父亲的事不闻不问,可一直握着中馈未放手,这么多年也不提将妾室扶正的事。

话音刚落,郁静娴就听到门外惊呼一声,接着就传来郁子游的骂声。

郁子游脾气急躁,风风火火的奔进慈安院,走进来时正和慈安院的奴婢撞在一起,身上一痛也不顾忌是在哪张嘴就骂。

郁静娴略微一顿,起身探看,就看见满头大汗的郁子游捂着胸口满脸怒气,和他撞在一起的婢女跪在脚边不住的求饶。

“你和她计较什么?自己毛毛躁躁的也不当心些,”郁静娴拉着他进来,又对那婢女说道:“你也起来吧,可看看哪里碰到没有。”

郁子游慢下脚步,冷着脸对郁静娴嚷道:“我着急来给祖母请安也有错?都是这些人自个不当心。”

说完这番话后,郁子游松了松胳膊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紧跟着又补了句:“你才刚好不在自己院子里待着,跑到祖母这里做什么。”

郁子游的性子活泼,年纪小也更闹腾些,可在郁老夫人面前不敢放肆,收敛起炸毛的脾气,恭敬的给郁老夫人请安。

郁老夫人瞧着他进来时一直揉着胸口,担忧的问道:“过来让祖母瞧瞧,当真碰坏了?”

“半大的小子撞一下,对方一个姑娘都没叫疼,他哪里就这般娇气,”郁静娴嘴上不留情面,手上却已经开始替他检查起来。

郁子游打定主意耍无赖,不管郁静娴按哪他都直喊疼,郁静娴拧着眉头越按神色越沈,半晌后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郁子游。

被人看的抹不开脸面,郁子游自己揉了两把,脚下一移坐在郁老夫人身边,扁着嘴嘟嚷道:“祖母,孙儿真的疼。”

郁老夫人笑的眼睛眯成一条,从前这姐弟俩一吵架郁老夫人就要头疼上好几日,可这会两人可是嘴上不饶人,心里都疼着对方。

郁老夫人从小榻上起身边往内室走,边说道:“我可不给你们姐弟断官司,都是煮熟的鸭子就剩下嘴硬,平时你来我这也不见这么勤快,我今儿累了,你们姐弟俩闹吧。”

她这弟弟向来不与自己亲近,凡事只要她说东,郁子游必定往西。可一想到郁子游在自己灵前伤心的模样,郁静娴大概也明白郁子游只是抹不开面子,但心里是疼她的。

她心头一暖,含了笑意看他,心里不免有些小得意:“你不是爱吃我做的姜果么?明日你来我院子里来我做给你吃。”

“明个我要去书院,哪有时间吃果子,”郁子游腾地起身,别扭的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顿足折返回来,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个平安符来递到面前。

“昨日被人拉着去了趟法华寺,白送的东西我拿着也无用,” 见她未接,咬着牙晃了晃手扔到郁静娴面前,扭头离开了慈安院。

郁静娴摸着小小的平安符贴身收好,噗嗤一声,乐出声来。

从慈安院走出来时已近傍晚,微风里夹带着热气,半分焦灼未退,郁静娴擡头望了望天,片刻后擡手遮住湿润的眼睛,哽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