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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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3 章
1996年，中环。
奇迹大厦外墙，挂着无数当红巨星的照片，全部出自月月光经纪公司。
卫琦看了看时间，快9点了。
她加快脚步，走进奇迹大厦。
刚好旁边有导游举着小旗子，向游客介绍：“这是香江很有名的一家娱乐经纪集团，由卫琦小姐创办……”
卫琦将那些啧啧赞叹的游客声音抛到身后，走到大堂电梯。
本来电梯里挤满了人，不少人还想挤进去：“还能往里挤一挤！”
卫琦也跟着进去，结果她刚走进去，所有人纷纷找借口退了出来。
“算了，我等下一班。琦姐慢走！”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琦姐慢走！”
电梯立刻变得宽松又空荡。
卫琦知道他们在害怕自己，不以为意，笑了下，按下电梯。
忽然有一个穿旗袍的女人从人群中走了进来，还问大家为什么不进去，是电梯坏了吗？卫琦一下子认出了她，是圣华的卓小姐。
“卓小姐，麻烦快点，我赶时间。”
卓小姐走了进来，电梯门徐徐关上，卓小姐微微一笑，偏头看她：“看来你太凶，员工们都害怕你了。”
卫琦沈默了下：“我冲他们笑，他们会更害怕。”
卓小姐今天是找杜家辉谈版权合作的。
“卫小姐，当年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才过了一两年，你的生意越做越大了。还没恭喜你呢，昨天颁奖典礼又是你们家疯狂扫奖，一家包揽二十多个奖，我们都很羡慕。”
卫琦看她一眼：“没有包揽，王璐拿了一个亚太区最受欢迎女歌手。”
卓小姐自嘲似的说：“谁不知道那是猪肉奖？别人给面子罢了。昨天颁奖典礼结束，还有媒体采访我，问我如果只有一颗子弹，会打向哪个竞争对手。真是明知故问。”
卫琦冷着脸看着数字跳动：“我们一定要闲聊吗？我们又不熟，完全可以安安静静坐完这个电梯。”
卓小姐又扑哧笑了：“别紧张！我没有说你，我说，我眼里只有我自己，从来看不见别人。”
卫琦冷淡地说：“但我不是别人，是吧。”
“哈哈，聪明！沈之卓什么时候回来啊？他走后，你的日子不好过吧！”卓小姐刚试探一句，就被卫琦扫了一眼，卓小姐立刻又笑起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你需要剧本，可以找我。”
卫琦没说话，翻了下她给的剧本，又还回去了：“我需要剧本，但不是这种。”
卓小姐明显有点惊讶，她还没说价格，卫琦就拒绝了。她略微一思考，又说：“你连这剧本都看不上？你难道养了什么好编剧，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
卫琦也不回答她，指着电梯上的数字：“卓小姐，5楼到了。”
卓小姐出去后，卫琦闷头笑了一声，摇摇头。
在外人看来，沈之卓离开后，梦天堂也出品过一些佳作，但再也没出过神作。
实际上，她手里的好剧本都拍不完！
虽然电影公司一直缺好本子，但是卫琦一直培养新编剧，也早早跟名作家祁红等人购买小说版权改编。即使无法从外界购买剧本，她也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她愿意给时间让他们好好打磨剧本。
哪怕不少人都认为她太纵容沈之卓，供他公费吃喝，把希望放在他一个人身上，卫琦也懒得解释，免得更多人发现她的编剧团队，偷偷在她背后挖人跳槽。
卫琦刚按下关门键，又发现了新问题。
每一层按钮的灯都亮着。
每一层都会停。
一开门，来个人就喊“卫小姐”。
她起码还要听到20次“卫小姐”。
卫琦准备换一个电梯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还真有个类似的梦想。当时的她觉得一栋大厦都属於她，应该会有很强烈的幸福感。
於是，卫琦也没换电梯，仍然是继续搭着这一部电梯，一路升上去。
她听了20遍“卫小姐”，虽然耳朵麻了，但是，确实有点爽。
最重要的是，每次见到员工们继续带客人参观公司，听到他们的语气里充满着自豪与底气。这一幕还是令人相当愉快的。
卫琦回到了25楼，独自站在落地窗前。
唰，遮光窗帘拉开。
眼前映入维多利亚港口的无敌大海景，广阔的蓝天与白云尽收眼底，俯瞰着浸润在日光下的港岛都市，她还是扬起了愉快的笑容。
今天天气不错，再放沈之卓一天假期吧！
卫琦和胡楠早早就到了机场，准备接机。
沈之卓今天回港。
卫琦抱着手臂，不耐烦地点了两下：“怎么还没出来？”她不放心，又低声叮嘱胡楠：“如果他反抗，你要帮我抓住他。”
胡楠：“……”
没等一会，就见到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推着行李箱，从闸机口出来。
那巨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了清秀的下巴。他还戴了一顶黑色毛绒帽子，刻意往下压了压。那警惕防备的样子，反而更引人注目。
卫琦：“来了。”
见到卫琦，沈之卓立刻双手放到大衣口袋里，笑着走来。
“琦姐，我回来了！今晚我请你吃饭……”
卫琦冷漠无情地说：“稿子。”
沈之卓沈默了下：“还没写完。我写完了……”
卫琦扯扯嘴角：“你半年前也是这么说的。”她不再跟他客气，偏头对胡楠说：“搜下行李箱。”
沈之卓忙挡住了行李箱，急忙说：“不在行李箱！别乱碰我的东西。”
胡楠有点不敢动了，看看卫琦，卫琦冷静地说：“把他大衣扒了！”
沈之卓和胡楠同时震惊住了，胡楠扭头看向卫琦：“这不好吧！我没扒过……”
沈之卓忙说：“我也没被扒过！大庭广众的……”
卫琦无语地说：“难道我扒过吗？我让你扒大衣，又没让你扒内衣！”她拨开胡楠，直接就冲着沈之卓来了，沈之卓火速逃跑：“琦姐，别！”
卫琦一把拽过他的手臂，两下就把他大衣扒了，从两个口袋里找到了厚厚的稿子。“还有吗？”她顺势伸向了他的后腰，他一边躲闪一边笑：“喂，你别摸了……我……”他耳朵都红了：“我怎么会藏在这里！”
卫琦面无表情地扒出一个本子：“那这个是什么？”
沈之卓沈默了一下，胡楠也沈默了，主动建议：“要不再看看鞋底，说不定也藏了东西。”
沈之卓无奈了：“……鞋底是真的没有。”
卫琦把本子和稿纸收拢到一起：“挺好，你终於说了一句真话。”
沈之卓嘀咕了句“人体测谎仪吗？”然后仍然不死心，目光瞟向了她手里的纸，故作不在意地说：“算了，都是废纸，拿去吧！”
“废纸？那我等会交给卖纸皮的阿婆，还能卖点钱。”
沈之卓：“……”
见沈之卓轻微咬牙：“卫琦！”
卫琦轻轻一笑：“逗你的，我怎么舍得。这可是我的钱！”她把沈之卓的墨镜拽了下来：“晒黑了没有？”
见沈之卓露出猝不及防的神情，倒是没晒黑，但那白皙的皮肤让两个大黑眼圈更明显，卫琦吃了一惊，又把墨镜放回去。
“不好意思，侵犯你的隐私了。”
沈之卓：“……”
三个人坐上保姆车后，胡楠还在震撼於卫琦找稿子的熟练技能，一直嘀嘀咕咕的。卫琦头也没擡，整理着手里的稿子：“记住了，以后你要不到稿子，就这样催稿。”
沈之卓急忙抱住自己：“不行！我会报警！”
胡楠忙摆手：“我也不敢！我怕你发一篇稿子，让全港市民臭骂我一个月。”他实在是好奇得不行，追问：“大作家，你为什么不能乖乖交稿呢？”
沈之卓：“我一定会乖乖交稿，只要我写得足够好。”
卫琦不说话，只低头看稿。
车内静默。胡楠戳了沈之卓一下，毕竟沈之卓就坐在卫琦旁边。
两人用眼神无声交流。
胡楠擡擡下巴：她好像生气了？
沈之卓摇头，摊手：跟我没关系，她一直这样。
突然，卫琦猛地一拍手里的稿子：“沈之卓！”沈之卓后背都麻了，下意识说：“到！”胡楠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卫琦惊奇地看他好几眼：“你这次真的突破了……真好！这么精彩的戏，谁看了都得心动！我看了都想演。”
沈之卓被她吓得松口气：“那就好。”
胡楠听得都好奇了，也想看看。
卫琦将稿子一收，谨慎地说：“覆印了再看，要是弄丢了一张，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胡楠：“……”
新剧本《小岛一家人》正式列入今年梦天堂重点项目之一，卫琦开会时，让人整理出一些候选导演的履历。
“尽快，把作品集也整理一下，我半个小时后在车上要看。”
监制早有准备：“不用半个小时，我已经列好了，你先看看。”
卫琦对他的效率很满意，旁边的沈之卓凑过来，惊讶地说：“全是新人导演？”
监制：“其他导演没档期。”
“谁不是新人过来的？看看作品。”卫琦往后一靠，等着看投影仪的效果。“沈之卓，你去把窗帘关上，我都看不清，整个是糊的。”
沈之卓把窗帘拉上了，有点嫌弃地说：“是他拍摄的问题。”
卫琦沈默了下：“下一个。”
卫琦还没说话，沈之卓在旁边疯狂挑毛病。
他一会说这个导演给镜头给得像个二楞子，只知道怼人家脸上。一会说这导演手抖，可能是有老人痴呆，让他赶紧养老。一会说这导演他认识，又装又长得丑，性格还扭曲，喜欢骂人。一会还说，这个导演他记得，天天花枝招展爱打扮，一会又说这个不爱打扮。
总之，什么毛病都挑。
沈之卓看完最后一个介绍影片，问监制：“还有谁？”
监制：“没有幸存者。”
卫琦沈默了下：“我这边还有一个人选，我现在去接他。”不等他们流露出大喜过望的表情，她已经抢先一步：“但是，你还要继续找，你还有一个小时。加油。”
监制：“……”
沈之卓一下子来了兴趣，稍稍直起身追问：“是王导吗？”
卫琦：“差不多。”
沈之卓和监制都顿时松口气：“那太好了！”
监制：“我还以为他很忙，应该没有时间呢！有王导助阵，那我们还愁什么！”
卫琦拿起包离开，直奔机场。
她坐在机场停车场等着，过一会，车门打开，王梓森笑容满面探头出来：“师父！等很久了？”
“没有等很久，把行李放好，快上车吧！”
卫琦在路上让王梓森看了剧本，他果然很喜欢，才翻了两页，他的表情就变得严肃。
等下车时，他更是迫不及待追问导演是谁。
“师父，不怕你笑我，我在这三年时间里，也学习了导演专业的内容。我想跟他交流学习，以后转型当导演。”
卫琦看他一眼：“我不会笑你的。”
王梓森：“那导演是？”
卫琦没回答，直接带他回到会议室，把人都叫进来。
“行李箱先放边上。”
监制一见她带着风尘仆仆的王梓森回来，竟然没带回导演来，先是惊讶，困惑，很快回神，礼貌地向王梓森打了招呼，又继续跟卫琦汇报。
“琦姐，王冠中导演真的很忙吗？怎么办，我这边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卫琦把王梓森介绍给大家：“这就是导演。”
王梓森震惊地回头看她。
沈之卓和监制更是像被雷劈了：“啊？”
面对众人的惊愕，卫琦显得相当淡定，她甚至帮王梓森拉开椅子，正好是她老板位旁边位置。
“坐这里。你不是要说要帮我吗？给你一个报恩的机会，学以致用吧！”
王梓森不肯坐下，他艰难地斟酌措辞：“我怕不是报恩，是报仇啊。我可以当主演，但是导演……我还不够资格。”
“你在质疑我的眼光吗？资格是靠自己争取的！”卫琦的笔戳了下桌子：“坐下，把你的毕业作品拿出来，给大家看看。我们再讨论。”
王梓森迟疑：“要不还是别看了吧，我不想丢你的脸。”
卫琦：“我不怕丢脸。”
见两人好像关系很好，还一致对外的样子，沈之卓有点不太舒服，笑着说：“森哥，你想多了吧！要丢也是丢你的脸，跟她应该没关系。”
王梓森看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去行李箱里翻出了他的毕业短片。
还没播，沈之卓微笑着开口了：“森哥，我也很期待你的作品。”他语气温软，但内容就不太客气：“我相信琦姐也有她的专业判断，不会偏帮任何人。所以，我有什么意见，我也直接说了，你别见怪。”
王梓森听他阴阳怪气的，有点疑惑，又看了卫琦一眼，若有所思。
“当然，欢迎你提意见。只要是针对影片的，我都会接受。不过，我跟琦姐的关系确实不是你能想象的。”
沈之卓仿佛被扎了下似的，脸色微变看向卫琦。
卫琦等得不耐烦：“你们到底在寒暄什么？赶紧开始！时间宝贵！”
沈之卓见她没反驳的意思，鼓鼓腮帮子，又泄气地吐口气，撑着脸看向屏幕。
电影一开始，那黑乌鸦在雾气弥漫的墓园低飞，停在干枯的枝桠上，发出怪异的叫声。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在录了吗？”
“我是卖保险的，所以经常要去找l先生，他家附近有一片很大的墓园。我每次去，心里都很害怕。他不让我白天去找他。我当时觉得很奇怪，他明明那么有钱，为什么要独自住在这样的地方？”
“直到他去世那天，我终於撞见了他的秘密……”
夜深，一个英国男人从残破的巴士站走出来，往墓园那边的老房子看了一眼。窗户亮着灯，坐在摇椅上的老人，似在昏昏欲睡。
男人抱紧了公文包，慢慢朝着那房子走去。
沈之卓立刻被这一画面抓住了注意力，瞬间就静了。
屏幕上显示「全片终」，鸣谢字幕出现时，全场安静了好一会。谁也没说话，仿佛还沈浸在那故事带来的巨大震撼中。
卫琦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略显忐忑的王梓森，给了他一个充分肯定的赞许眼神。
王梓森见了，稍微松口气。
有几分费德里科·费里尼的味道。所有场景都是现实的，看着像纪录片，可是讲述的确实一个魔幻的故事……
卫琦心里骄傲又自豪，她也不说话，只转过椅子去：“怎么样？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监制还在馀震状态，一时没开口。难怪外界一直吹捧卫琦眼光好，她眼尖啊，一眼就知道谁是潜力股！
监制竖起拇指：“好到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得找找形容词。”
卫琦无语地看监制一眼，转头看向久久沈默的沈之卓：“沈之卓，你来说。”
沈之卓仍然撑着脸，沈默一会才开口：“问题很多。”
王梓森沈默地低下头。
监制顿时无语了，转头看了沈之卓一眼。这都能挑出刺来？！
王梓森这一部电影短片充满创意和诚意，还是伪经录片风格，跟《小岛一家人》类型上也贴近。他都可以想象得到王梓森执导的大概效果。
就算王导亲自来，都未必能拍出这种电影氛围！
监制很想跟沈之卓据理力争一番。但是沈之卓嘴巴不饶人，王梓森是影帝大佬，卫琦是他的老板……算了，还是少说少错。
卫琦：“你展开说说。”
沈之卓：“这是他第一部作品，瑕不遮瑜吧！不过，自导自演很难。森哥，你考虑清楚了吗？”
这一下，王梓森和监制都惊住了。
卫琦也有点惊讶，很快笑了：“他可以的。”
“我想得很清楚，我可以自导自演，那以后我们好好合作吧！”王梓森主动要跟沈之卓握手：“谢谢你。”
沈之卓跟王梓森握手时，含笑的目光却始终看向卫琦。“琦姐，我知道你为什么选他了。你眼光真好！”
王梓森眼神冷了几分，顿时加重了力道，沈之卓虎口一痛，转头看向王梓森：“你……”
王梓森连一贯体面的笑容都消失了，冷淡地说：“现在是工作场合，你该收敛下你的目光。”
他警告一番，便要松开手，忽然沈之卓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痛！”
王梓森忙松了手，有点无措地看看他：“你没事吧？”沈之卓左手抱着右手，还在不断叫痛。
他又看看卫琦：“我真的没怎么用力。”
沈之卓挤出一个笑容：“不能怪森哥，我跟他握手，是该看着他的。是我太没礼貌了。”
王梓森气结：“你……”
卫琦看他们那针锋相对的，忽然开口：“你的手是公司重要资产，不能受伤。快点call救护车吧！”
沈之卓：“也没那么严重。”
“我在嘲讽你！”卫琦绷着脸，扫了他们一圈：“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这种小把戏，是把我当瞎子还是傻子？你们是觉得我看不出来吗？”
本来唇枪舌剑的两个人一下子都静了。只有监制看热闹不嫌事大：“看出什么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他们为谁吵架？”
王梓森和沈之卓两人对视着，都看见了对方眼里微妙的尴尬和惶恐。
王梓森额头冒出细汗，紧张得脸都白了：“师……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之卓也赶紧说：“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