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貔貅脆肉鲩
许玉娟眼尾上扬,笑道:
“我妈,缝纫技术很不赖。
我进的货,她都会帮忙处理线头,并在尺码标上,绣下竹子或者菊花。
图案是随机绣的,没有一点规律。
我这就翻一翻两条黑色弹力裤的尺码标,看看上面有没有刺绣。
没有,说明你没有撒谎,我向你赔礼道歉。
有,那就请你解释一下...你没掏钱买,我家的弹力裤,为何会出现在你的挎包内。”
许玉娟把绒面翻到外侧后,便开始寻找尺码标。
嗖---
妇人伸手想抢走弹力裤,许玉娟敏捷躲过,“你干嘛?”
“嗐~”
妇人讪笑。
“姑娘,你看了也没用。
我突然想起来,我买弹力裤时,那个摊主说...说他在尺码标上,绣了梅、兰、竹、菊图案,来当吸引顾客的噱头。
老货没绣,新货绣了。
因而,你翻出尺码标,看见竹子、菊花啥的,并不表示...它出自你的摊位。”
“你---”许玉娟气得牙根发痒,“你确定...上面绣得不是圆圈、蝴蝶啥的?”
妇人嘴一撇,“确定,摊主刺绣时,就是奔着‘四君子’旗号去的,怎可能会绣其它的图案呢。”
“哦,是吗?”
许玉娟挑眉一笑,令妇人没来由觉得心慌。
“当然,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有啥花招,尽管使出来吧。”
“耍花招的,是你不是我。”
许玉娟利索找出尺码标,将其抻直了,展示给众人看。
一个,线段首尾相连,绣了一个圆。
一个,线段弯弯扭扭,绣了一只蝴蝶。
妇人缄默了。
“喂,哑巴了?”
许玉娟猛地出声,吓了妇人一跳。
“你刚亲口说的,称人民路的摊主,不可能绣‘四君子’之外的图案。
可是...两条黑弹力裤,绣了圆和蝴蝶欸,告诉你,这是我妈用缝纫机绣出来的。
大家伙,翻一下手里的弹力裤,瞧瞧尺码标上的图案,就清楚我有没有在撒谎了。”
闻言,刚付过钱的客户,纷纷翻动弹力裤。
“咦,还真绣了东西,是个...圆。”
“我这绣了一只蝴蝶。”
“我也有,也是个圆。”
……
尺码标上的刺绣,证明妇人嘴里没一句实话,众人频频用鄙夷、质疑的眼神,盯着妇人看。
“小偷,赖不掉了吧。”
许玉娟嘚瑟一笑。
“哼,偷拿我的东西,不给钱,扭头就要走,被抓住了,还扯谎死不承认。
幸亏,我妈怕我赶庙会时,撞上那种不允许单独支摊、需和别的摊主们共用百米长桌子的规定,为防货物和别家弄混了,才绣上圆和蝴蝶。
不然,还真没招治你。”
妇人眼珠一转,嘚,甩不掉‘偷盗’的头衔了,她鼻子一抽,开始卖惨。
“姑娘,你头发黑、脸蛋圆、眼睛亮,我一瞧见你,就想起了我的四个女儿。
我男人死得早,全家...之前靠大队工分、现在靠五亩田过活,四个女儿,都脸色蜡黄,跟电线杆一样瘦,体质弱,天气一冷,就流鼻涕。
我一个妇人,又没啥技能傍身,累死累活,赚到的钱,却连温饱也顾不上。
我自知亏欠她们太多了,便想在过年时,送她们一人一条裤子。
可是,我把家底全翻出来,也只够买两条裤子。
姑娘,我...我是为了女儿,才铤而走险,我...头一回干这事,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妇人,绒裤洗得泛白,棉衣打有补丁,头发枯燥打结,挺像...家境窘迫者的。
但是,这不是偷盗的理由。
而且,许玉娟可没忘记,妇人刚才斥责、发怒的嘴脸。
“小偷,你该不会以为...把自己说的可怜点,这事就能过去吧?”
沈青上下打量妇人。
衣着简朴,手指有戒指印、耳洞粗大,显然,她日常是配戴首饰的,只不过...出来偷盗时,摘掉了它们而已。
咦?
她少摘了一样,脖子上有条红绳,系了何物,就不得而知了。
沈青抄起桌上的木棍,嗖,木棍贴着肌肤,穿过红绳,再向外一拨。
瞬间,花生米大小、泛着金光的貔貅,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中。
“哦,怪不得女儿吃不饱、穿不暖,原来...把钱全花在买金子上面了。”沈青意味深长道。
“这...这是...”
妇人慌了,该死,他怎么知道红绳系得不是破木雕?
“你想说...它是假货?”
许玉娟玩味一笑。
“
正巧,我家三花猫的脖子上,还缺一个小吊坠,把貔貅当赔礼留下来,你就可以走了。假货,不值钱的,你一准不心疼,对吧?”
对个鬼?
金貔貅,是上个月逛金店时,花66块买的。
“那个...”妇人讪笑,“红绳上的貔貅,是我给人搬货时,货主送的,不值钱,2分钱一个。给猫戴,也不能戴二手的啊,姑娘,你花钱买个新的呗。”
“没事,我不在乎它是二手的。”
许玉娟右手虚晃一下,妇人就急得抓住貔貅,并奋力扭身子,拿后背对人。
貔貅,是真是假,众人心里都清楚了。
“刚才,她把自家说得那么惨,我都想...劝摊主饶了她了,啧,真会演戏呐。”
“不会演戏,也干不了这一行啊,对不对?”
“就是,一个金貔貅,顶我好几个月的工资,富成这样,还跑出来偷人东西。”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先干了偷盗这一行,才有钱买金貔貅。”
妇人:“东西,我没偷成,仔细一算,摊子也没啥损失,就放我走吧。大中午了,野集上的人,越来越少,再耗下去,摊子上的货,今天甭想卖完。”
“你---”
许玉娟心里窝火,妇人说得没错,再耗下去,集...算白来了,可是,就这么放妇人离开,也太憋屈了吧。
“沈青,怎么办?”
沈青:“卖货要紧,放人走呗。”
妇人眼带笑意,将白色弹力裤,收进挎包后,就要往外走。
然而,沈青却伸胳膊,挡住了她的去路。
“干嘛拦我?”
沈青:“百货商场大门旁,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假一赔三。
成衣摊也有一个规定...偷一赔三。你偷了两条弹力裤,一条2块,得赔12块钱。
赔了,你就可以走,不赔,我拉你去派出所,她留在摊子旁,继续招待顾客。”
“对哦。”许玉娟眼睛一亮,“这法子好,既不耽搁做生意,还能让小偷受到严惩。”
“只偷了两条裤子,惩罚和严重不搭边吧?”人群中,传出一道质疑声。
沈青:“她是个老油条,干过的偷盗次数,数都数不完。送到派出所后,片警可以拿今天的事为突破口,翘出更多的偷盗案子。多罪并罚,有她受的。”
轰---
妇人顿感雷劈脑门,身子发僵,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那些受害者,有的自认倒霉,有的跑去报案,根据回忆,描述‘可疑人’的外貌特征。
衣着,可随意改变,瘦削身形、黑红脸颊、三白眼,可没法子乔装呐。
在野集和人民路上,干过不少次偷盗的。
真去了派出所,片警将积压案子的嫌犯容貌,和自己对上号了,估计真的会多罪并罚。
“怕了你们了,我赔还不成嘛。”妇人从棉衣里兜内,掏出12块钱,递给了许玉娟。
许玉娟接过,又是对阳光瞅,又是用手摸,确认不是假币后,道:“沈青,放她走吧。”
“成。”
沈青收回胳膊,待妇人低头奋力挤出人群,他大声喊道:
“欸,突然想起来,把老油条送到派出所,若她真犯过很多偷盗案子,押她过去的人,保准能拿到奖金。”
妇人心里咯噔一下,坏了,那厮不讲...她赶忙提速奔跑。
奈何,刚跑了七八米远,就被几名妇女追上。
接着,肩膀、手腕被人攥住,还被人推着往北走。
“人,是大家一起抓住的,奖金...咱们几个平分,怎么样?”
“行啊。”
“我也没意见。”
妇人扭过头去,聚成一堆的人群,挡住了她的视线。
不过,人群最前头,传出了卖力呦呵声,想来,那俩人又开始卖货了。
“看什么看。”
一名短发妇女,推了推某人的后背,逼她继续往前走。
折叠桌前,许玉娟停止呦呵,着手收钱、找钱,沈青则用牛皮纸+麻绳,帮人打包弹力裤。
渐渐地,人群散开了,许玉娟塞给沈青6块钱。
“12块赔金里,有你一份功劳,卖完货,我请你喝牛肉汤。
嘿,还是你有能耐,连小偷都被你骗了,刚才急于卖货,忘记踩在凳子上,瞧一瞧小偷发现被骗后的表情了。”
沈青无辜一笑,“我没骗她,说好的...赔钱就放人,我放她走了啊。
离开摊子之后的事,不归我管,是她腿脚不行,跑不过那几名妇女,赖不着别人。”
“这解释...还蛮合理的。”
许玉娟竖了个大拇指后,继续呦呵揽客。
……
由于帮忙卖货的缘故,直到临近下午2点,沈青才重新摸上二八大杠的车把。
嘎吱---
许玉娟蹬着三轮车,车轮碾压薄木板,碾出阵阵‘嘎吱’声。
须臾,二人来到一个小摊前。
摊主,是一对老夫妻。
除货摊和炉灶外,还摆了两套桌椅,出售烧饼、卤牛肉、凉菜、牛肉汤。
北边,还有一个鱼摊,再往北,就是出入口了。
“沈青,先填饱肚子,吃完,休息一会,再一起回去。”
许玉娟靠边停好车,领沈青坐下。
“老板,来五个烧饼、一盘凉拼、两碗牛肉汤。”
“好嘞~”
夫妻俩分工合作,一个,拿起五个烧饼,回炉热一下,再调一盘凉菜,一个,轮大勺烧牛肉汤。
牛肉汤,是提前炖好的,牛肉和牛杂,也是熟肉。
因而,老头烧汤时,只需下点葱、姜,炝出香味,再下入汤和肉,煮沸后,撒点白菜、香菜碎、调料即可。
很快,许玉娟点的饭菜,全都端上了桌。
烧饼,是椭圆形的,金光的焦皮上,还布着一些白芝麻。
凉拼,有花生、黄豆、藕片、胡萝卜等,因浇了辣椒油,红红的,特别让人有食欲。
牛肉汤,肉片薄厚适中,热气裹挟着香味往上飘,勾得人馋虫躁动。
“喏,给。”许玉娟递过来筷子和勺子,“先吃着,要是不够,再跟老板要。”
“成~”
沈青接过,直接开动。
烧饼,外层酥脆,一咬就掉渣,内里咸韧,且越嚼越香。
凉拼,辛辣可口,大冷天吃它,也没觉得太凉。
牛肉汤,汤鲜味美,肉片咸香有嚼劲,配上香菜,堪称一绝。
二人累了一上午,肚子早就抗议了,吃完桌上所有饭菜,胃才舒坦了。
付完钱,二人推车往北走,路过鱼摊时,沈青却停住了脚步。
许玉娟:“你想买鱼?”
占地六七平方米的小摊上,摆了一盆盆鱼,盆里有水,盆外放一纸片,上面写着盆内鱼儿的售价。
令沈青驻足的,是正中央搪瓷盆内草鱼的售价,竟高达4毛一斤,要知道黑鱼也才3毛多一斤。
“咦?”
许玉娟顺着沈青视线,也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摊主,那盆草鱼的价格...写错了吧。”
“哪一盆?”摊主探头问道。
摊主是个高壮的青年,留着寸头,眼睛大而有神。
“喏,正中央的搪瓷盆,草鱼的售价,一般是1毛多一斤,你这...4毛一斤。”
“你说它呀!”摊主咧嘴一笑,“没标错,就是4毛一斤。”
沈青扫了一眼摊子,于最北边发现一盆草鱼,售价仅为1毛3一斤。
沈青:“摊主,搪瓷盆内的草鱼,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有啊,不然,售价怎会这么高。”
许玉娟:“摊主,甭卖关子了,说说看,盆里的鱼,有啥特别的。”
摊主:“它呀,是草鱼没错,但鱼肉口感,和一般草鱼完全不同,脆脆的,怎么煮,都煮不烂。
据说,养这种鱼时,不能喂草,只能喂蚕豆。
草,随便找一树林或土沟,忙活半小时,就能割一板车。
蚕豆,是庄稼,要么自己种,要么花钱买,无论哪一种,成本都远超于喂草,卖价高一些,也实属正常。”
草鱼!脆脆的!蚕豆!
沈青惊讶挑眉,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唯有脆肉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