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九章 洗牌
朝会之上,几道诏书颁布。
第一份诏书便是关于桓冲的任命。任命桓冲为荆州刺史,加车骑大将军,都督江荆梁益宁交广七州,都督扬州之义成雍州之京兆司州之河东诸军事、领南蛮校尉、持节率军镇于江陵。并加爵丰城县公。
江陵便是荆州治所荆州城。
这一连串的官职每一个都是一般人可望不可及的官职和荣誉。这也是对桓冲放弃扬州而换来的代价和安抚。
桓豁去世,桓冲必须要荆州。但实力已经不允许他占着扬州,只能退却。而作为妥协换来的,还不止这些。
诏书还任命桓冲之子桓嗣为江州刺史,建威将军,都督豫州荆州所辖七郡诸军事,加江夏侯。
另外,诏书勉励桓冲父子领军扼守上游荆州江要地,坚拒秦军。为此,决定每年拨付三十万石军粮给桓冲,让荆州江州兵马粮草充裕。
放弃扬州,这便是代价。但是桓冲得到了体面的待遇。虽然从此以后,扬州之地桓氏再无法染指,但是得到的也不少。荆州江州依旧在手,每年三十万石粮食的补助,且没有受到任何的责备。这已经足够了。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资源和利益上的交互和输送是环节的一部分。大晋这些豪族,掌控的是国家的资源。相互之间分配的也都是国家的资源。以此作为平衡实力和交易的筹码。
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因为大晋便是他们这些人的。豪阀便是国家,国家便是豪阀。国家的资源用来在豪阀之间进行交易和分配,在豪阀大族看来理所当然。这便是大晋。
第二道诏书是对谢安等人的嘉奖。
诏书热情洋溢的赞扬了谢安目光远大,筹建北府军和东府军的举动高瞻远瞩。关键时候,两军起到了力挽狂澜的作用,可谓是居功至伟。
谢玄李徽两人统帅北府军和东府军协同作战,大破秦军,攻克彭城,战功卓著,一样得到了大量的溢美之词。
诏书任命谢安为扬州刺史,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及幽州的燕国诸军事、假节。拜卫将军,进爵建昌县公。余职如故。
进谢玄冠军将军,东兴县侯爵位。以兖州刺史之职兼领青州刺史,都督江北诸军事,统率北府新军镇守京口。
进徐州刺史李徽东中郎将,加石城县伯之爵,徐州都督府都督,徐州大中正官,统率东府新军,镇守淮阴。
第三道诏书,是关于北府军和东府军一批将领的嘉奖,比如北府军一系,谢石,谢琰等人各自加官进爵。北府军参军刘牢之加了龙骧将军,彭城太守之职,赐武冈县男爵位。这些自不必一一细说。
朝会结束后第三日,谢玄离开京城,顺便讨了个去徐州向李徽宣旨的机会。临行之前,谢安和谢玄在书房有过一番交谈。
叔侄二人在书房品茶,谈及此次战事结束之后的朝廷格局,谢安先是对谢玄做了一番告诫。告诉谢玄,虽则如今谢氏位高权重,但责任也重大,行事反而要更加的谨慎些,反而不可掉以轻心。
告诫了一番后,谢安谈及了李徽。
“谢玄,以你看来,李徽这个人的本性到底如何?老夫对他总是捉摸不透。你和他乃结义兄弟,平素他和你言谈之间可有什么令你特意之处?”谢安神情严肃的询问道。
“四叔为何这么问?四叔还是不放心他是么?”谢玄苦笑道。
“你且莫管我怎么想,只说你的看法。谢玄,老夫要你抛弃个人因素去回答。这很重要。”谢安皱眉道。
“既然叔父问我的想法,侄儿变实话实说。侄儿认为,李徽对我谢家还是维护的。此次彭城之战,他刻意辅助,不肯喧宾夺主,是识大体知进退的。我知道四叔对他有些别样的看法,担心他拥兵自重,怕将来会有变数。但在我看来,并无必要。未来之事,谁能预料?侄儿认为,他能保一方安宁,在极端困难的情形下拉出一支兵马,帮助朝廷扭转局面,这便是他的本事。眼下虽然看似安宁,但大战一触即发。这种时候,岂能还有猜疑?这是不带我和他结义兄弟之情的说法。若是带着兄弟情义说话,我认为,李徽的领军才能,智谋韬略都在我之上。我需要他,四叔也需要他,朝廷更需要他。而且,我也相信他不会做出什么来。起码我谢氏在,他不会令我们难堪。”谢玄诚恳言道。
谢安微微点头,正因为心中疑惑,他才想问谢玄,希望能够得到能够判断的依据。李徽的渐行渐远,让谢安感受到了失去掌控的慌乱。现在李徽的东府军一战成名,他也正式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人物。或许,自己需要改变心态,不能再想着掌控他了。
朝廷要给东府军拨付钱粮和军饷。这是谢安决定要做的事情。一支实力强大的兵马摆在那里,控制钱粮已经失去作用。眼下而需用怀柔之策,拉拢回来。不能任由李徽渐行渐远。
“我相信你的眼光。但愿我们都没看错。谢玄,你去宣旨,同时替我带几句句话给李徽。”谢安道。
谢玄道:“四叔请说。”
谢安沉吟片刻,轻声道:“你告诉他,他有今日
的成就,老夫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你告诉他,老夫犹记得当初他来京城的时候的样子,是个一身清朗的英俊少年,令人印象深刻。眼看着他一步步从城门郎到牧守一方的大员,当真不容易的很。这都是他努力上进,全力拼搏得来的。老夫向他道贺。就这些了。”
谢玄皱眉道:“就这些?四叔要我就带这几句话?这些话还需要说的如此郑重么?”
谢安微笑道:“你一字不差的带到便是了。”
谢玄拱手称是,起身告辞时,谢安看似无意的说了一句。
“听说道蕴在徐州,不知是不是真的。若在的话,你去瞧瞧她。”
谢玄一愣,皱眉道:“阿姐怎么在徐州,不是在会稽老家么?”
谢安伸手在旁边摆放的瑶琴琴弦上一抚,琴弦灿然有声。
“或许是去探望张家女郎吧,她们一向交好。”谢安淡淡说道。
……
五月初,正是盛夏时节。
徐州的淮阴地靠淮水,算是靠北部的地区,已然接近中原四季分明的气候。盛夏便是热,但只是单纯的热,太阳晒人的那种。若是有阴凉遮蔽,则立刻会凉爽的很。
而淮阴所处之地有好几个大湖在左近,改变了局部的小气候。到了晚上,凉风中带着水汽,温润舒适。其实是甚为怡人的地方。
过去的二十多天里,李徽自然是歇息在家陪伴妻妾儿女。当然只是名义上如此。自东府军凯旋而归后,拜访李徽和相请宴饮的人不断。
顾谦和南方大族联名送来贺信道喜,这一战胜利之后,基本上消除了南方大族中不同的声音。原本觉得押宝李徽并不明智的一些人,此刻全部闭了嘴。
顾谦陆纳等人的联名贺信之中,除了向李徽道贺之外,还表示,南方大族决定增加钱粮物资的供给,为东府军提供更多所需的物资。当然,信中也明说了,希望选拔南方大族子弟入徐州为官,或者由李徽举荐为官。
付出了,便希望回报。这本就是无可厚非之事。南方大族可不是白出钱粮的,他们资助李徽的目的,自然是要得到更大的回报,为南方大族的利益着想的。
这些人是真的舍得,家底也确实丰厚。今年他们将追加三万石粮食和一万斤铁,三千匹布帛。加上之前的每年的供给的各种物资,数目庞大,价值不菲。话说,那顾谦连孙女顾青宁都嫁给了李徽,确实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什么都愿意给。
南方大族自衣冠南渡以来,便一直被北方侨姓大族压制,从未有过掌控局面的时候。之前因为站错了队而被打压清算。这一次,他们选择了李徽,也是全力一搏。而现在看来,他们似乎押对了。
李徽知道这些人心态上的变化,包括那些哀求自己去参加宴饮的人的心态。以前,李徽或许能推则推,不愿过多参与这些宴饮的场合。但是现在,李徽明白必须要笼络这些人,给他们面子。因为自己要在徐州这片地方扎根,便需要他们的支持。即便自己不喜欢,也不能凭自己的喜好做事。照顾这些人的情绪,搞好关系,给予一些必要的重视,对自己有益无害。
所以,这过去一段时间以来,说是闲适在家,但其实比之前还更加的忙碌。其实真正待在家中陪伴妻儿的时间并不多。
而且,谢道韫来淮阴了,李徽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她那里说话。谢道韫其实三月里就来了,在淮阴城南老城买了一座宅子住下了。
张彤云等人要她来家里住着,谢道韫却不肯。
谢道韫的理由是,李家的那个宅子的审美不符合她的标准,住着不舒服。所以自己买了宅子,请了人按照自己规划的样子装修了多日。就装修改造的那段时间再李家住了半个月,期间和阿珠去了几趟钵池山采了几次茶。
李徽这段时间很忙,每天闹哄哄的,喝的醉醺醺的,所以去谢道韫那里的时间也少的可怜。以前觉得时间多得很,每天还有大量的时间发呆想心事。现在的李徽,却是恨不得有几个分身才能应付。
好在谢道韫并不在意,她知道李徽这段时间会穷于应付这些事。为了避免李徽想着去见她,她索性带着仆从趁着四月天气晴好每天四处游山玩水,倒也乐在其中。
李徽心想,谢道韫既然来了,那便是不会离开自己了。她都已经买了宅子了,那便是要长住了。谢道韫不肯住在家里的原因恐怕也不是什么宅子的布置和审美的问题。而是她不愿意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和自己来往。况且她喜欢清净闲散,自己的宅子里人多,闹哄哄的,甚为不便。倒也确实不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