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八章 预谋
次日上午,前往追赶搜捕的人员传来消息,刘裕携带家眷以及一干人等是乘船从射阳湖离开,抵达邗沟之后,在邗沟西岸上岸离开。
搜捕的兵马找到了那艘空船。那船只是一艘中型普通的渔船,在射阳湖上比比皆是。查勘得知,这艘渔船是两个月前从赵家村的一户渔民手中购买所得。根据那渔民回忆的相貌,买船的正是刘裕无疑。
李徽得到禀报,恼怒不已。刘裕显然是做了精心的准备,他知道,水路是最容易逃离的。因为徐州路上关卡和官道比较严密,想要从陆路逃走颇费周折。射阳湖通向邗沟的水路开阔,虽有水军巡逻,但是不可能形成严密巡逻体系,只是间隔时间进行巡逻,很容易走脱。
这倒不是东府军的防御疏忽,而是水路的特殊性所导致的。
况且,他逃离的船只是普通的渔船。徐州助渔政策之下,对渔船尽量不加骚扰,以免干扰渔民作业。眼下正是冬天到来前的秋捕季节,大量的渔船没日没夜的在水面上航行,混迹其中更难被发现。
李徽猜测,那些跟着逃走的人必然是全部乔装打扮,扮作打渔的渔民。可以大摇大摆的离开。
他们抵达邗沟之后弃船登岸离开,也是经过周密计划的一环。因为无论是往南还是往北,都要面临河道上的水军的盘查。邗沟虽开阔,但毕竟是河流,难藏踪迹。一艘淮阴的渔船在邗沟上航行,也难以解释原委。
更重要的是,往南是广陵城,往北是彭城。都是东府军重兵把守的城池,关卡林立,绝对难以逃脱。所以他们弃船上岸,改从陆路离开。根据回禀的情形得知,陆上有车马行走的痕迹,那应该是事前便有车马在此处接应,人一到立刻弃船上岸离开。
东府军骑兵循着踪迹追出数十里,也没追到他们。刘裕一行就这么像是空气蒸发一般的消失了。
李徽思索之后认为,这显然是一次处心积虑的窃取机密叛逃的行为。刘裕知道,徐州最大的机密便是火药和火器,他窃取了火药的制作之法,以及部分生产的火器弹药,便掌握了价值极大的秘密。他甚至蛊惑的十几名工匠,为复制火器的成功增加了更大的成功的可能。
李徽认为,这也很可能是里应外合的目标明确的一次行动。从刘裕逃跑的情形来分析,要完成这一系列的逃跑的准备,他一个人恐怕不成。比如拿河岸的车马,便极有可能是有人在此接应。他逃走的路线是有目的性的,所以才能够这样的迅速而不拖泥带水。一般人叛逃,怎么可能如此的迅速而有效率,干净利落。
自已还是看轻了他,忽视了他。这么多年,刘裕在徐州看似很安分,其实心里恐怕早就计划着干一件大事了。自已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些。这个历史上建立了王朝的人物,自已怎能将他当做常人来看待?自已既然不放心他,要么便让他离开,要么便找个理由杀了他。将他养在身边是何等的不明智。
而刘裕表现出的隐忍和周密的计划,也正展现了他作为一个非同一般的人物的特质。他可以忍耐自已对他的不公,通过种种手段找到机会,然后对自已进行背刺。
他逃走了,甚至连他的父亲刘翘都不管不顾,就那么丢下了他。今早审讯刘翘的时候,刘翘甚至压根不知道刘裕已经叛逃。因为刘裕跟刘翘说的是,带着妻儿去朋友的庄园游玩几日。自始至终,刘翘都不知道刘裕去作坊的目的,更不知他叛逃的计划。
李徽从刘翘捶胸顿足的表情动作中断定,刘翘没有撒谎。他确实是不知道的。他也为牵连了荀宁而后悔莫及,表示愿意以死赎罪云云。但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刘裕能将父亲舍弃,明知他的父亲会因此而遭到责罚,他却根本不管不顾。这也反映了他内心中的冷酷无情和性格狠辣。而这些,恰是被认为在乱世中成功的特质。
愤怒和后悔已经没有意义,李徽想知道的是,刘裕会去何处?手里拿着这么大的筹码,定然是有一个出手豪绰的买家才能让他敢于冒这个巨大的风险行事。
谁会对火器火药之事如此迫切呢?
李徽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燕国的慕容垂。慕容垂是识货的,几次谈判交易,后续的种种交易,他都提出火器火药的请求。他吃过李徽火器打击的亏,也自已体验过火器的凶狠。一直以来,燕国对于火器火药的渴求都是不加掩饰的。
慕容垂也曾在徐州搞过情报策反,安插过耳目眼线。根据他们的一贯作风来看,是很有可能花巨大的精力和代价来策反刘裕的。
但是,李徽很快又排除了这种可能。因为李徽认为,刘裕是不可能投靠慕容垂的。刘裕虽然心机艰深,但他对于胡人还是极为不屑和仇视的。当年彭城为燕国所据,他的亲生母亲便死在鲜卑人之手。这件事他曾亲口说出,咬牙切齿。
虽然说,万事皆有可能。刘裕会不会为了利益而出卖自已的灵魂,背弃自已的亡母,无视这样的仇恨,这不得而知。但从常理揣度,刘裕应该不会如此。
况且,刘裕并非没有选择。大晋有的是买家,他们显然更有可能。
除了慕容垂之外,司马道子是有极大的可能的。司马道子野心勃勃,又知道自已手中火器的厉害。就算他不知道这些事,刘牢之也会告诉他火器之凶狠的。刘牢之也是挨过炮弹的,怎会不知。
如果刘牢之进言,司马道子决定行事,以朝廷的名义收买刘裕,这是一种极大的可能。刘裕本来就成天喊着要报效朝廷,建功立业的。司马道子伸出的橄榄枝,对他必定有极大的诱惑力。
不过,司马道子这么做的动机固然有,时机却有些不当。司马道子很显然是不想开罪自已,想要利用自已达到他的目的,拿自已当他的虎皮和刀子用的,他此刻这么做,难道不怕事情败露,不怕自已和他翻脸么?
易地而处,如果自已是司马道子,即便心中想这么干,却也不会选择眼下这个时机。
另外的可能便是西北打成一团的那些家伙了。谁都有可能成为此事的幕后策划者。而对刘裕来说,只要条件合适,他都可能铤而走险。
发生这件事,自然是李徽极不愿意看到的。火药的配方和火器制作技术工艺流程的泄露后果严重。一旦被人制造出来,那将对自已极为不利。虽然说,那被窃取的火药配方只是原始的伏火方,虽然说,李徽明白,制造火器和火药需要投入极大。原料的获取也很难。但是,对方只要有心,便一定会制造出来。届时自已独有的优势便不在了。
而且,此事不仅仅是一次重大的泄密,更反应了在徐州繁荣的外表之下,潜藏着的种种制度的弊端和漏洞。自已最看重的核心之处出了问题,制度敌不过人情,被刘裕钻了空子得手,自已却自始至终不知此事,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怪不得有那么多的人被身边人蒙蔽而不自知。李徽本以为自已不会成为被蒙蔽的人,会洞察一切。但此事却给了自已一个响亮的耳光。
此事的棘手之处在于,荀宁和李正是自已倚重之人,是左膀右臂。荀宁更是荀康的弟弟,李正又是自已堂兄,掌管着一大摊子的重要事务。按照此事的严重程度,这两人当立刻革职拿办,抄没家产问罪。可自已当真能这么做么?
自已若是不加以惩罚的话,岂不是树立了极坏的榜样,今后难以处置其他人,这会让整个徐州的官僚肌体在今后会越来越腐败而不可收拾。
如何善后,当真是令李徽踌躇不决,难以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