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九章 消息
李宅后厅之中,李徽盛情招待谢汪入席。席上菜肴确实丰盛,确实熊掌和鱼兼有。李徽殷勤劝酒,两人很快喝了五六杯酒下肚。
酒水下肚,话匣子也打开了。李徽询问了谢家在京城的人员,以及谢瑶在会稽的一些情形,谢汪一一回答。
“让弘度挂心了。家中众人都好,各自都很安康。家中几名小辈去年也中正入仕,虽无大才,但终究还堪用。当然了,和以前四伯和幼度堂兄在时相比,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我们还能祈求什么呢?我谢家尚在,便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李徽沉吟点头。听谢汪说这些话,倒有些毫无心气的感觉。不用说,谢家衰落之后,再不复当日辉煌。谢汪在京城感受定然极为强烈,所以话语之中,颇多感慨。
“只要一家人都平安便好。我就担心你们在京城受别人欺负。我听说,有人提出要你们搬出乌衣巷大宅,说谢氏已经不够资格住在乌衣巷,是么?”李徽沉声道。
“此事弘度怎知?呵呵,这也没什么。其实我们想过要搬出乌衣巷的。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的子弟说话难听,那也没什么。谁叫他们如今受朝廷器重呢。其实我提出过搬出乌衣巷的,眼不见心不烦。不过会稽王得知此事之后断然阻止。他说,陈郡谢氏乃大晋功勋之族,若是搬出乌衣巷,世人岂不责怪朝廷势利眼,对陈郡谢氏不公么?所以便没有搬走。”谢汪回答道。
李徽微微点头。司马道子倒是会做人,他这么做看似是有人情味,其实应该是不想得罪谢氏以及相关的一系列人。可能也忌惮自已会因此不满。毕竟自已和谢氏之间的关系他很清楚,否则也不会每次到徐州的差事,都让谢汪前来。他就是要打情感牌而已。
“世态炎凉,这些人凉薄之极。当年四叔在时,门庭若市,无不趋炎。如今却又是另一幅嘴脸,当真令人不齿。不过,明度。你谢氏靠的不是一座宅子或者是什么官职而名闻天下。靠的是你谢家的底蕴,靠的是你们谢氏子弟的素质。当年我曾同顾家东翁探讨过家族兴衰的问题。至今我还是认同他的观点。世家大族,兴衰起落其实不足为奇,难的是盛时不骄,衰时不馁。永远保持家族所传之优良品质,厚积薄发,终有重新崛起之时。切忌急功近利,目光短浅。看似投机有益,实则崩溃更速,乃至彻底湮灭。保持自我,保持定力,坚持真善,饱学多技,方可长盛不衰。”李徽道。
谢汪举杯赞道:“弘度金玉良言,我甚为赞同。敬弘度一杯。”
两人喝了酒,谢汪笑道:“这话我得跟瑗度去说。他才是我谢家家主。要他明白这道理才是。”
李徽笑道:“那还不是一样。家族兴盛,不能靠一个人。家族齐心共进才成。对了,瑗度那里如何了?数月以来,都无消息了。去年冬天他还和我通信的。开春之后,怎不写信给我了?”
谢汪道:“弘度有所不知,谢瑶今年春天出兵去会稽东海之上的岛屿剿灭孙恩教匪去了。十多日前,我才接到他的来信,说他教匪刚刚结束。”
李徽恍然道:“原来如此。这几个月他都在海上剿匪?难怪音讯不通。那孙恩一伙有什么好剿的?”
谢汪道:“瑗度说,之前也没太在意孙恩卢循这帮残匪。当初弘度击败他们之后,这帮人逃往海边盘踞。幼度堂兄又剿了他们一次,孙恩卢循带着一些残匪逃到了东海海岛之上。他们销声匿迹,倒也罢了。但近年来活动颇为猖獗,袭击船只不说,还上岸袭扰城池集镇,杀了些地方官员。会稽郡中有一帮百姓执迷不悟,为他们带路送信,甚至有些还跑去投靠。搞得越来越不像话。瑗度见情形越发的不可收拾,便决定清缴他们。二月里下海,进攻了东边大大小小三十多座岛屿,耗时三个月,终于将孙恩这厮抓获。剿灭教匪两千多人。不日便要将孙恩押解来京城问罪。”
李徽讶异道:“抓到孙恩了?教匪全部被剿灭了?哎呀,这个瑗度,怎么……怎么不听我的话呢?”
谢汪诧异道:“弘度何意?难道这不是好事?”
李徽苦笑不语。
谢汪皱眉沉吟,忽然笑道:“我想起来了。瑗度写信说,你曾对他说,清缴教匪要适可而止是么?要养着这些匪徒是不是?”
李徽忙道:“我何曾说过这种话?你可莫要瞎说。”
谢汪笑道:“弘度,莫要否认。你的意思是,养着这帮教匪,会稽驻军一万便有了充足了理由。若是剿灭了他们,朝廷定会找理由调走会稽的北府军兵马。此为养寇自重之策,是也不是?”
李徽瞠目苦笑。自已确实是这么跟谢瑶说的。要他适度教匪,不要连根拔了。否则那一万北府军留在会稽便没有了合理性。司马道子一定会想办法调走或者是裁撤。这确实是养寇自重之策。
不过,这种事终究不能明言。这谢家两兄弟倒也实诚,私下里说出来这些,自已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此事跟我无关,我可没说过这种话。你可别给我扣这样的帽子。”李徽摆手笑道。
谢汪微微一笑,自然心领神会。以他所受的教养而言,这种事他是万万想不出来的。谢瑶也绝不会有这种想法的。李徽行事出人意料,虽然感觉有些邪性,但不得不说,他的办法却是有效的。这或许便是他能够走到今天的原因吧。
“倒也没有全部剿灭。孙恩被抓获,卢循却跑了。总共三千多海匪,歼灭了两千多,卢循手下还有千余人。瑗度说,留着他们便是。以后再剿。”谢汪低声道。
李徽大笑,举杯道:“那可不好,除恶务尽,这不是养虎为患么?得让瑗度加把劲啊,哈哈哈。”
谢汪也举杯大笑起来。
再喝数杯之后,谢汪道:“弘度,今日圣旨上说的西征之事,我想你应该心里知道真相吧。此次朝廷大军西征,损失过半。水军尽数被歼灭。虽攻下了一些城池,但兵力损失巨大,元气大伤。朝廷虽然竭力封锁了消息,但是这等事又怎瞒得住?不但是我,上上下下都知道怎么回事。真是可笑之极。”
李徽微笑道:“我自然清楚。只是突然宣旨加我的官爵,却不知何意。”
谢汪道:“弘度如此聪慧,怎会不知?会稽王现在最怕的便是有人乘他虚弱之事生事。他最怕的就是你。所以才会这么做。让你得了朝廷恩惠,反倒不好动手了。这叫伸手不打笑脸人。”
李徽呵呵笑道:“可是,他当真以为我稀罕这官职爵位么?”
谢汪道:“这只是他的一个由头罢了,否则他如何试探于你?况且,他已经做了一些对策。我猜想,那正是防备你的。”
李徽一愣,沉声道:“什么对策?”
谢汪左右看了看,神情神秘的低声道:“弘度,我从京城来时,得到了一个消息。朝廷派了使者携带礼物和诏书前往燕国去见慕容垂了。”
李徽一惊,皱眉迅速思索了片刻,道:“但不知为什么而去?”
谢汪冷笑道:“据说是去下旨加冕,承认燕国皇帝之位。呵呵,我大晋也是越发的有出息了。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我猜想,此事跟你有莫大干系。”
李徽神情错愕,旋即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