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苹果

第八一九章 北伐(续)

五月初,谢玄誓师于彭城,以刘牢之为右路军先锋,率三万大军北进。同时,以豫州刺史桓石虔为左路先锋,命其率豫州三万兵马自寿阳北上,进攻中原。

谢玄则率中军五万,后军两万兵马居中坐镇,策应两翼,都督粮草兵马北上。

虽然朝中各种意见不同,对于北伐进行到何种程度的意见不一。虽然李徽也给予了苦口婆心的劝告,希望谢玄此次北伐适可而止,只取淮北之地。但是,谢玄心中自有主张,他决定此次北伐定要取得极大的战果,而不仅仅是限于得小利便收手。

虽然,谢玄也认为李徽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又听到了一些关于李徽的风声,见到了李徽行事越来越放任自由,谢玄对李徽在内心里也已经产生了一些不信任。

兄弟之间的情义固然在,经历风波之后虽然重修旧好,但是破镜重圆不可能没有半点的裂痕。况且,现如今的地位名望都已经不同于当年在京城之时,如今的谢玄要考虑的事很多。朝堂权力,谢氏利益,个人声望前程,乃至大晋的国家利益,这些事以前谢玄无需全盘考虑,但现在谢玄却需要通盘的去考虑,自然在决策上自有考量。

哪怕和李徽之间没有之前的嫌隙,没有李徽和谢道韫这件事造成的不快,兄弟情义一直和以前一样,谢玄也未必会听从李徽的劝告了。

时移世易,人的想法和情感也随着身份地位和所处位置的不同而不同,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除了东路北伐之外,西路桓氏荆州兵马也于五月初开始了北伐。

重病在身的桓冲不顾劝阻,披挂盔甲,被人扶上战马在江陵北校场检阅兵马,进行北伐前的誓师大会。

此次荆州兵马尽数出动,十一万大军兵分两路,由左将军桓石民率领六万大军北上,经竟陵进攻襄阳。另一路五万人马由梁州刺史杨亮率领,西出巴东,直扑益州。

誓师大会上,形容枯槁的桓冲用尽气力对出征的将士们训话,嘶哑的喉咙已经不足以让将士们听到他的说话声,只得由桓石民一句句的向全军传达。

“诸位将士,我荆州兵马,一向以勇武闻名于天下。当年桓大司马草创于荆州,经营于江陵,兢兢业业,辛苦经略。以万余兵马,西出益州,灭成汉于旦夕之间,威震四方。其后北伐中原,陈兵于长安之野,挺进关东,饮马于黄河之南。虽遭挫折,但乃天时不利,非我荆州兵马之不勇也。数十年来,我荆州军乃大晋最强之军,荆州兵乃大晋最强之兵。多少敌人,闻命而丧胆,当阵而披靡。荆州军之威,天下皆知。”

“本人无能,自大司马去后,忝代统帅之职。然数次征战,皆无寸功,令我荆州将士蒙羞,为天下人所耻笑。设若大司马犹在,岂有今日之颓,令宵小耻笑。淮南之战后,诸位将士受尽奚落,心存恼怒,本人皆知。其责不在诸位将士,乃我桓冲之过也。今日北伐,乃是我荆州将士证明自己的机会。诸位将士当以行动证明我荆州兵马依旧是大晋最强之兵,令宵小之辈侧目相看,不敢讥讽。老夫老迈,身子抱恙,恐难以亲率兵马,和诸位将士并肩作战。但老夫的心和你们同在,老夫在江陵,日夜等候着你们凯旋的消息。希望诸位能够凯旋而归,一雪前耻,重振我荆州军声威。诸位凯旋之时,老夫就算爬,也爬来迎接。”

桓冲的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桓冲还是极受将士爱戴的。他处事不似桓温那般直接,自有待人之道。他博学多才,为人处世都很有分寸,上上下下,各阶层的关系都处理的很好。而他适才所说的那些过错,也有些言过其实。

其实荆州军固然很强,但在桓温手中却也并非便是百战百胜。桓温之后,桓豁冒进,损失三万荆州军主力,导致荆州兵士气低迷,核心人员的信心遭受打击。后来攻襄阳失败,也不全是桓冲的错。一部分还是士气低落之故。而敌人大量援军的到来,才是整个荆襄前线处于防守态势的原因。

事实上,谢安的评价还是中肯的。在不利情形之下,荆襄前线能够稳住,拖住了近二十万的敌军,那已经是很了不得的壮举了。

桓冲的话引起了众将士的共鸣。过去的一年,他们过的确实憋屈窝囊。北府军东府军的崛起令他们相形见绌。最近几年来,连番的失利也令他们颇有挫败感。他们无不希望能够一雪前耻,扬眉吐气。

看着桓冲骑在马上的瘦的脱了形的面容,众将士齐声高呼:“大都督放心,我等誓死杀敌,绝不给荆州军丢脸。”

桓冲闻言呵呵大笑,当下亲自擂鼓,下令兵马开拔。

当晚,桓冲高烧不退,卧床不起,几度昏迷。儿子桓弘、桓羡等人束手无策。半夜桓冲清醒之时,桓冲告诉诸子,不得将自己的病情告知外人,即便自己死了,也不能透露消息,以免动摇军心。同时,命准备回春丹备用,一旦凶险之时,便服用回春丹续命。因为桓冲想坚持到得到胜利消息的那一刻。

四天后,桓石民率领六万大军兵临襄阳城下。此刻,襄阳城中驻守的是秦国凉州太守梁熙率领的五万兵马。

当初,梁熙率领十万兵马是作为西路军的后备兵马抵达荆襄前线的。在伏击桓石虔的兵马取得胜利之后,梁熙率兵马一路抵达荆襄。但淮南大战失败之后,慕容垂护送护苻坚回长安,姚苌也被下令率羌兵回撤京畿,大量兵马被抽调回长安周边拱卫,只留下梁熙率领的五万凉州兵马留在襄阳。

梁熙其实并不愿意留在襄阳,因为他明白,留在襄阳,迟早要面对晋军的大举进攻。而现在,朝廷大乱,听闻慕容冲的兵马已经兵临长安,自己还在守着襄阳,不知有何意义。

在得知桓石民的兵马从竟陵攻来的消息后,梁熙连夜召开会议,商议对策。

手下官员其实都知道梁熙的心思,一名官员进言道:“如今关中大乱,刺史大人陈兵于襄阳,于国无益。即便守住襄阳,长安一旦失去,我兵马后路已断,也城孤军。眼下只有两条路,一则撤兵关中,勤王救援长安。但慕容冲贼兵十几万,气焰颇盛,恐难战而胜之。这第二个选择,便是我们回凉州去。大人离开凉州已经一年多了,兵士将领们想念家中妻儿亲眷,或许回凉州整顿兵马,再募集一些兵马,再东进勤王,或许更为稳妥。”

这名官员的话正合梁熙心意。梁熙其实确实已经接到了来自长安的勤王的旨意。苻坚这段时间已经向四处发出征召勤王兵马的旨意,梁熙手握五万兵马,自然也是重点求援的对象。

但梁熙担心自己不是慕容冲十几万大军的对手,故而始终犹豫不决。私底下,手下谋士已经梳理了局面,认为大秦天命已尽,根本没有救援的必要。还不如回到凉州自保。梁熙碍于诸多因素,还不敢公然这么做。

现在,荆州兵马攻来,必须要做出决断了。

“所言极是,襄阳已无守卫的必要,徒耗费兵力粮草,守住了也将孤立无援,迟早被晋国兵马消耗。勤王关中固然是臣子本分,但也需量力而行。长安城坚固,城中兵马百姓百万,一时之间贼兵是不可能攻下长安的。所以,或许我们退回凉州,整饬兵马,扩充队伍再入关中勤王,是最好的选择。诸位认为如何?”梁熙问道。

众人纷纷表示此为最佳之策,纷纷表示同意。只有一名老将义正词严的起身怒斥。

“当此之时,唯有勤王和守城两个选择,却要回凉州?此乃不忠不义之举。梁太守此举无异于叛国。国难当头,你梁熙也是氐人,且受陛下隆恩,怎敢如此?”

众人一看,却是南阳太守王优。此人一向耿直,年近六旬,性烈如火。梁熙被他骂的颇为尴尬,心中甚为恼怒。

梁熙的儿子梁胤笑道:“那便请王将军守城,我阿爷率其他兵马勤王便是。王将军部下三千人留下守城便是,王将军敢么?若是不敢,便是贪生怕死之辈,便不要义正词严了。”

王优冷笑道:“有何不敢?教你们这些人瞧瞧什么叫做临危不惧,气节不亏。”

当桓石民率领的六万大军抵达襄阳之时,梁熙已经于前一日率领五万大军渡过沔水仓皇而走。整个襄阳城中只剩下了南阳太守王优率领三千兵马。

那王优尽管豪气干云,但面对桓石民的六万大军,岂是他区区三千兵马便能守住的。荆州军只攻城不到一个时辰,襄阳内外城墙边被攻破。王优死战不降,被抓之后兀自大骂不休,跟随桓石民一同领军的桓玄下令军士以大石头绑住王优,连人带石头坠入沔水之中。

五月初五,荆州军收复襄阳。当晚,快马将消息送达江陵,禀报给桓冲。桓冲大喜过望,当即命儿子取来回春丹服用。之后沐浴更衣,梳头整发,叫来家中众人设宴,庆贺襄阳收复。

凌晨时分,桓冲叫来众人下令,自己死后,暂时秘不发丧,不得动摇军心。待大军凯旋之后,再行发丧。之后将自己的灵柩运往江州,他曾在江州长时间任刺史之职,希望死后能葬在江州。

交代后事之后,桓冲微笑着在床榻上躺下,回春丹药效很快失去,桓冲就此安静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