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小戎

一百一十九、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越女峡西岸的龙背山并不算高。

  但足以俯视狄公闸。

  特别是月明星稀的仲夏之夜。

  就是蚊虫多了点,老往襟领与袖管里钻。

  “明府,咱们这是要……看星星吗?”

  “看星星的话,我和小师妹为什么要带上你?”

  “……”

  说的好有道理。

  龙背山上一处突出似高台的狭窄草坪上,刁县丞带着身后几个长随,他忍不住伸手到处抓痒痒,同时看向前面那对俊男靓女的背影,不时好奇发问。

  龙背山上这一处视野不错的高处草坪,是每日早上,年轻县令喜欢带他们来的地方。

  从此处能俯视到下方这座狄公闸,甚至远眺波光嶙峋、千岛如船的云梦泽。

  白天风景好也就罢了。

  可眼下大半夜来此……

  刁县丞惆怅叹息,遇见明府这样的上官,实在难顶,无福消受。

  他总是能给你整一种很新的东西。

  “明府,那咱们为何还不下去,不是要去闸上吗……怎么大半夜也来这里呀。”

  “不是说了吗,有趣的事。”

  欧阳戎笑着转身,将一小瓶小师妹为他准备的驱蚊膏,涂完后丢给了后方缩着的刁县丞:

  “抹点吧。嗯,刁大人再走近一点。”

  刁县丞赶忙接过,眼睛一亮,涂抹起来,嘴里道:

  “明府,下官恐高,还是别离悬崖太近,容易头晕的。”

  “你过来。”

  “要不还是算了吧,…”

  “过来。”

  “明府,下官真的恐高,少时从房顶上掉下来过。”

  “对刁大人的少时不感兴趣。伱过来,掉不下去。”

  “明府……”

  “我叫你过来,别装糊涂。”

  “啊……明府,不要啊!”

  年轻县令含笑把瘦猴似的老县丞瘦胳膊一抓,强拉到了他身边,也就是半山腰这处草坪的边缘位置,手指下方狄公闸的方向,翘了翘下巴示意。

  “刁县丞看清楚他们在干嘛了吗?”

  “夜值加班……吧?”

  “你管这叫夜值加班?”谢令姜斜了眼旁边这个想啥也不沾的老油条:

  “偷偷摸摸和窝老鼠似的,哦,不,还是有一点区别的,毕竟算是监守自盗,也夜值了不是,要不要再去给他们加顿夜宵?”

  刁县丞缩头缩脑,噤若寒蝉。

  原本想闪躲的眼睛,还是被狄公闸内正在安静发生的一幕吸引了眸光。

  他与身后的几位随从们,一齐伸长脖子瞪视下方这古怪。

  每隔十米立一只火把的狄公闸上,人影幢幢。

  一群谌先生手下的工匠正在小心搬运着一只只木桶,在一个胖乎乎司吏的带领指挥下,鱼贯进入了狄公闸即将完工、也是最后完工的内闸。

  而内闸的闸室门口,有谌先生等老工匠掏出钥匙,依次打开室门,放由工匠们进入。

  隐隐能看见这些工匠们搬木桶进入,空手而出。

  很明显是将那一只只古怪木桶留在了即将完工封闭的内闸闸室内。

  这一幕在闸上悄然进行着,或说是明晃晃的发生,毕竟被一旁的火把照的通亮,夜色都难遮住。

  但是却没有任何人阻止。

  从欧阳戎与刁县丞所在的龙背山这处高台向左望去,在另一边河滩上的值班营地内,正燃起一处处篝火,不少县衙书吏衙役和工人们,正在晚膳歇息。

  看样子,没人知道不远处的狄公闸上正在有条不紊发生的事情。

  或者说,可能有人瞧见了甚至去问了,但只以为是谌先生等工匠们在夜值干活,没多少怀疑,继续守在外围的营地上,防着外部的动静,却万万想不到身后狄公闸内的蹊跷。

  欧阳戎转头笑问:

  “刁大人觉得这处风景怎么样,没白来吧?”

  刁县丞默默不语,瞪圆的眼睛安静倒映着下方发生的一幕幕。

  “刁大人脖子探这么长,看来是不恐高了。”欧阳戎寻思了下,笑说。

  刁县丞不禁抓紧了手中装有驱蚊膏的细颈瓷瓶,嘴巴干燥,结巴道:

  “明府,他……他们这是……”

  “很显然,是夜值加班。”欧阳戎回答。

  “……”刁县丞。

  “刁大人不装糊涂了?”谢令姜侧目说。

  “谢师爷说笑了。”

  刁县丞讪笑一声,默然又看了会儿,他不禁转头:

  “明府,谢师爷,咱们就这么站着,不下去看一看?阻止下他们?”

  “阻止,为什么要阻止?刁大人不要命了?这是碰也不能碰的滑梯。”

  欧阳戎不禁微微后仰,呲牙吸气道:

  “刁大人是想捉奸在床?嗯,可也得酌情掂量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啊,万一打不过奸夫怎么办?”

  年轻县令玩笑的表情收起,轻笑问:

  “现在下去,他们人多,咱们哪里打得过啊。”

  “此等宵小,偷偷摸摸,简直岂有此理!”

  刁县丞咬牙切齿,奋力挥袖大囔了一句。

  然后他眼睛观察着欧阳戎的平静脸色,小心翼翼问:

  “那现在怎么办,明府?暂避锋芒吗,咱们明日带兵来再抄了他们,全部抓起来一个一个审?”

  “刁大人急什么?说不定人家只是运了一点花花草草、砖瓦石块进去呢,放在闸室里还能当个压舱石,添添重……嗯,刁大人觉得这套说辞如何?”

  刁县丞当即摇头,正色道:

  “下官才不信!若真是光明正大之事,为何偏挑在半夜,鬼鬼祟祟的干嘛,定然心里有鬼……

  “明府,那些龙王庙祭司们马车运来的木桶,里面装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建议立即彻查。”

  欧阳戎侧瞥的眸光从义正言辞的刁县丞脸色收回,默望着下方已经运完木桶、开始有条不紊收工的工匠们。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嘴里只问:

  “刁大人看清

  “看……看清楚了。”

  刁县丞组织了下语言道:

  “一个叫袁涛的司吏,还有谌先生和他手下工匠们。”

  欧阳戎随口再问:

  “那他们是在干嘛?”

  “今夜在往狄公闸内闸的闸室里,运一桶桶不知何名也不知何用之物。”

  顿了顿,见前方年轻县令沉默不语,刁县丞硬着头皮,继续组织语言道:

  “这些木桶又是今日请来办洗闸礼的龙王庙那些祭司们运来的,借口是柳家工匠修建内闸的物料。”

  “哦?原来刁县丞眼神这么好,看出的东西还挺多。”

  刁县丞与手下们对视一眼,咬牙道:

  “明府!发生的这些事,下官与手下们都看的清清楚楚。改日新修的狄公闸若出问题,八成就是他们干的!一定彻查到底。”

  “欸。”

  欧阳戎笼着袖子,站在草坪崖边,不知为何,叹息了一声,他点头又道:

  “不过刁大人翻译的不错。”

  说到这,欧阳戎转头一笑:

  “刁大人和诸位既然亲眼瞧见了那就行了,这几日就不要多言了,等本官安排。”

  刁县丞与身后随从们纷纷一愣。

  欧阳戎眼睛注视着他们,轻声问:“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行。诸位先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可不能耽误刁大人睡觉。”

  “明府说笑了,公事重要公事重要!”

  欧阳戎笑了笑,带着扶剑俏立的谢令姜离开,头不回道:

  “刁大人从另一条路下山,自行回去吧,路上小心。本官还有些事,就不陪行了。”

  “是,明府。”

  来了,抓住白天的小尾巴咳咳。晚上十二点左右还有一更!(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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