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钧

0259【状元王爷】

    熟铁炮无法直接浇铸,别说宋代了,明代都不行。

    明代浇铸的铁炮,要么是生铁炮管再加箍,要么是内层熟铁外浇生铁。

    朱铭每天都去冶铁场蹲两个小时,跟工匠一起研究尝试,最后只能宣布失败。

    就一句话:炉温不够!

    宋辽金已采用高炉冶铁,而且属于改进版高炉,但炉温通常在1200度左右,再怎么努力也就1300度。

    想要浇铸熟铁,还得继续提升炉温。

    朱铭知道可以通过热风炉解决,但具体怎么搞,他还毫无头绪。

    那就先造锻炮。

    锻炮有两种方式——

    一种把铁条竖直排列,外面一层一层加铁箍。

    整个过程,类似箍桶,大航海时代的欧洲铁炮,基本都是这样用锻铁箍出来的。缺点是气密性极差,而且比较容易炸膛!

    另一种是中国明代的锻炮,用熟铁敲打上万次,直接锻打成铁板,然后敲成四分之一或二分之一弧度的铁卷。再将铁卷锻包成圆筒,将一节节铁筒冷锻锤接,用铁条去填补缝隙。

    这种锻炮方式,虽然人工成本提升,但气密性大大增强,没那么容易炸膛。而且所需炮箍减少,甚至可以不要炮箍,炮身重量大大降低。

    朱铭当然选用第二种,上万次敲打成铁板的工序,可以先用水力锻锤,再以人工进行修正。

    虎蹲炮的炮身很短,打一个圆筒即可,不须多个圆筒拼接。只将两个半圆,冷锻成一个圆筒,外面再加几道箍固定。

    水轮机还在制作当中,朱铭让两个铁匠手工打造。

    第一门虎蹲炮,两个铁匠打了30多天。这是熟练度不够,还能慢慢提高速度。

    按明代的文献记载,一门普通将军炮的锻造,只需十名熟练工匠制作40天。而虎蹲炮,工期短得很,可以大量制作。

    朱铭制造虎蹲炮的最终目的,是训练戚继光的三叠阵。

    这是一种在北方使用的,大型多兵种混合军阵。

    其基础还是鸳鸯阵但狼铣和盾牌都不要了,改为火枪和弓箭。还配套有战车防御骑兵,接敌之后,先用海量虎蹲炮攻击,接着用火枪和弓箭轮番射击。

    远程火力就有好几拨,一轮一轮不间断,当时的蒙古骑兵,还没冲至车阵就得崩溃。

    步兵多为骑马步兵,实在不行骑骡子亦可,另外还配置有骑兵部队,突出一个“机动化”,可追击收割及快速行军。

    戚继光的这套三叠阵,没有什么赫赫战功,因为自打创立出来,蒙古骑兵就不敢南下了。转而跑去霍霍东北,倒是让李成梁猛刷战绩,蒙古人宁愿给李成梁送人头,也不愿面对戚继光的三叠阵。

    现在朱铭基本确定武器制作思路:

    生铁用来浇铸大口径铁炮,由于实在太过笨重,多数用来放在城头防御,少数拖出去做攻城炮。

    熟铁用来锻造虎蹲炮。

    灌钢用来打造兵器和盔甲。

    后面两个,都会配置水力锻锤,有效节省人力成本。

    接下来,就是颗粒化火药,朱铭打算开春雪化之后再搞。

    “诸君,共饮此杯!”

    除夕那天,州衙后宅极为热闹。

    不仅白胜、张镗、李宝、邓春、石元公等人,带着家属来朱铭府上庆祝,就连屠申等冶铁场高层,也被朱铭请来春节聚会。

    算上众人的老婆孩子,足足坐了六桌。

    “俺敬相公一杯,来年万事皆顺!”石元公举杯站起,他的话里有话。

    朱铭笑道:“彼此彼此大家都顺。”

    钱琛也来敬酒:“活了半辈子,也不如去年痛快,跟着太守做出好多事情。”

    朱铭说道:“陛下赐了六百张度牒。能者多劳,开春之后,还要请钱兄拿去江南售卖,顺便再买点硫磺、硝石回来。”

    “保证不负所托!”钱琛大笑。

    李宝跟着也来敬酒,他日子过得颇为舒服。有差事的时候,就给朱铭办事,没差事的时候,府上有好多汉子可以切磋武艺。

    在觥筹交错之间,政和七年翻篇了。

    公元1118年,史书往往写作重和元年,但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却只知道有政和八年存在。

    因为重和这个年号,是宋徽宗感觉诸事不顺,在年底才突然改元的,意思是“和之又和”。但改元仅三个月,就再次改元,也不晓得是啥原因。

    ……

    在新年的正月,辽国与金国议和。

    双方都打不下去了,没别的原因,就是缺粮而已。

    辽东大乱,匪寇四起,甚至掠人充饥。

    辽金双方,一边剿灭贼寇,一边进行和谈。辽国需要舔伤口,金国需要消化新占地盘。

    奸臣王黼,晋升尚书左丞(副宰相),蔡京感到压力山大。

    二月雪化,朝廷公文下发诸路,全国酒税大涨,谓之“添酒钱”。

    宋朝使者马政,带着辽东汉人高药师,坐船渡海去跟金国接触。

    他们半路遇到金兵巡逻,连句话都不敢说,吓得直接逃回山东。还谎称已到苏州(大连金州),金国不愿搞外交,差点把他们杀了。

    宋徽宗大怒,让童贯全权负责此事。

    三月,科举。

    金州举人全军覆没,一个进士也没考上。

    洋州却又出了个进士,令孤许考中第三甲。

    消失三年的李含章,也回来参加科举,吊车尾考中第五甲。按照籍贯,他属于淮南士子,跟汉中这边没啥关系。

    当然,传胪唱名之前,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甲第。

    “令孤兄,恭喜恭喜!”李含章笑道。

    令孤许满脸微笑:“同喜,同喜。”

    两人还在殿前排队,说起在洋州的旧事。

    令孤许突然问:“听闻可贞兄去投军了?”

    李含章摇头感慨:“做了大半年军官,一言难尽,不提也罢。反正也不是什么正式武职,干脆辞了回家苦读,这回总算是考上了。”

    令孤许低声道:“可贞兄听说没有,今年嘉王赵楷也有参加科考。”

    “莫要多言。”李含章连忙提醒。

    殿前开始鸣鞭,众人立即闭嘴,老老实实排队听候。

    一系列程序之后,终于开始唱名:“新科进士第一人,开封府赵楷!”

    声音传出,全场死寂。

    七百多个新科进士,全都傻乎乎看着前方,目视17岁的嘉王赵楷进殿。

    十七岁,皇子,状元。

    这三个词语组合起来,谁信谁傻瓜,没有作弊才怪了!

    皇子参加科举本来就扯淡,还特么才十七岁就中状元,把天下士子当傻子糊弄呢?

    文武百官站在大殿中,眼观鼻,鼻观心,都在装死,只当啥也不知道。

    “状元莫走,立于殿下。”宋徽宗提醒道。

    唱名继续:“今科进士第二人,成都府王昂!”

    这位是王珪的侄孙,出自蜀中王氏。

    宋徽宗见二人并立,遂言道:“皇子科举已是违制,再做状元恐惹非议。朕再三思之,擢王昂为进士第一人,降赵楷为进士第二人。”

    都这么搞了,居然还特么要脸,临时把皇子变成榜眼。

    状元王昂授予秘书省校书郎,榜眼嘉王赵楷没有授予官职。

    “今科进士第三人,饶州张焘!”

    张焘的父亲张根,是淮南路转运使。

    这个倒没引起什么争议,因为张根的名声极好。

    张根很快就要因为抨击花石纲,被宋徽宗贬去收酒税。然后继续喷常平新法害民,再被皇帝扔去做团练副使,彻底变成啥权力没有的散官。

    而张家的祖上,对国家亦有大功。

    张潜兄弟五人,其中四人考上进士,只有张潜不愿参加科举。他在家中熟读各类杂书,从《神农书》中发现胆矾炼铜法,实验改进之后让儿子献给苏辙。

    从此,北宋有了湿法炼铜技术,徽宗朝的全国铜产量,超过15%来自胆矾炼制。

    等到南宋丢失北方铜矿,全国85%的铜产量来自胆矾炼铜。

    而且,张家还在继续改进炼铜法,是上饶那边的超级富豪。

    唱名结束,令孤许得到官职,被扔到江西做校长。

    至于李含章,暂时没有授官,须得继续考关试。他爹还有些人脉,估计关试没问题,至少不会在京城苦候实缺。

    新科进士们从东华门而出,全城百姓追捧围观但他们的表情都很复杂。

    令孤许被请去李含章的租屋,进门便说:“简直岂有此理,从没听说过皇子还能考状元!”

    “莫要高声,”李含章压低声音,“这事非俺们能议论的。”

    令孤许虽把声音放低,却依旧难掩愤怒:“科举取士,天下极大事也,岂能视之为儿戏?听闻嘉王还不满十八岁,他真能考中状元吗?依俺来看,怕是进士都不够格,从头到尾都有人泄题,或许还有人帮忙捉笔操刀。”

    李含章当然也愤懑不已,他苦读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考了个五甲进士。

    赵楷倒好,以皇子身份违规科举,一下子就中个状元。

    甚至还有人帮忙洗地,说是皇子瞒着大家,悄悄去报名考试的。这糊弄鬼呢?

    皇子如果参加考试,得开封府尹盖章通过,还要送去礼部审查,主考官那里也要复核身份。这三道程序,是怎么绕过去的?

    从上到下,全都在帮着嘉王赵楷作弊!

    不止李含章和令孤许,今科进士们都在议论。那些没考上进士,还没离开京城的士子,更是气得火冒三丈,感受到开蒙以来的最大侮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