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钧

0221【杨志卖刀】

    面对如此局势,士子究竟该怎么办?

    朱铭不能说,也不敢说,大家慢慢猜去。他只是做做心理引导,每个人都可以有不同的理解。

    众士子在大明村住了几日,便陆陆续续告辞,赶回家里过冬至。

    令孤许站在船头,望着江水沉默不语。

    朱铭目送他们离开,也是一言不发。

    白祺歪着脑袋问道:“大哥在想什么?”

    “一点小事。”朱铭笑着拍拍白祺的头顶。

    从户部那边打听到的消息,大宋的财政开支已经炸裂了。

    只论官吏俸禄和士卒军饷,赵匡胤那会儿是每年150万贯。王安石变法时期,已经飙升到300万贯。元丰改制,官员俸禄增加,于是暴涨到400多万贯。

    宋徽宗继位之后,俸禄和军饷达到600万贯。

    现在,接近1000万贯!

    这还只是每年的俸禄和军饷,并没有包含其他军费开支,甚至没有把军粮包括在内。

    宋徽宗大兴土木也够折腾,只说一个艮岳,没人能搞清楚花费多少钱。反正建造完毕之后,占地约750亩,平地垒起山峰,最高处150多米,亭台楼阁、奇石花草无数,前后动用几十万民夫。还分为两个山岭,引江水灌注其中。

    如此搞法,当宋徽宗想赎回燕京时,金人仅出价百万贯,大宋朝廷都凑不齐现金,还得用各种物资来抵账。

    朱铭牵着白祺回家,思考一个很重要的事。

    自己在方腊起义之时,也跟着在汉中起兵,如果完全占领四川能给朝廷造成多大的财政压力?

    算来算去,发现根本没法算。

    即便朱铭打听到户部的某些数据,也完全搞不清楚朝廷岁入是多少。

    比如,历史上平定方腊之后,由于朝廷极度缺钱,于是开征经制钱。即在各种商税当中,每贯多征20文。仅靠这个,就能征到田赋的三倍多。

    挤一挤,似乎就能挤出税来。

    宋高宗渡江的时候,东南三路(长江以南的江苏、浙江、安徽,以及鄱阳湖北部)岁入不足千万贯。仅过了三十年,东南岁入就涨到六千五百多万贯,赵构是怎么把赋税增加六倍,却没有把老百姓逼死逼反的?

    大宋的收税能力简直成迷。

    北宋末年,四川地区贡献的财政,比东南地区还多,约为1500万贯左右(包含地方截留)!茶叶和食盐,是四川税收主力。

    朱铭把乱七八糟算的那通账,扔进火盆里烧掉,感觉自己真的可以策应方腊起义。

    东南和四川一起造反,能把大宋财政给打爆!

    西军再牛逼又咋样?

    只需借助山川地形,守上那么一年,西军士卒恐怕连粮饷都够呛。

    但如果提前造反,“正义性”就会欠缺。

    这个所谓正义性,是对主流舆论而言。大家都知道皇帝赏识朱家父子,他们造反属于恩将仇报,会瞬间背上“不忠不信”、“忘恩负义”的骂名。

    如果靖康之后造反,就顺理成章得多。

    朱铭提起毛笔,开始给老爸写信,全文使用拼音,商量造反的时间问题。就算不理会时间,也得考虑“正义性”,父子俩现在受恩太多,是时候该触怒皇帝了。

    喷蔡京不会惹恼皇帝,宋徽宗乐意有人这样做。

    得喷朱勔,喷花石纲,劝谏皇帝不要修建艮岳,不要再搞各种土木工程。这肯定让皇帝不高兴,最好父子俩一起贬官!

    遭遇越惨越好,既能博得世人同情,还能赚到为民请命的声望。

    “这是什么字?”白祺瞅着拼音。

    朱铭笑道:“天书。”

    白祺问道:“大哥,俺能学天书吗?”

    “等你学问精进之后,再传授给你。”朱铭敷衍道。

    “哦。”白祺不再纠缠此事,继续用好奇的眼神,观看朱铭写天书。

    一封书信写完,朱铭问道:“可有习武?”

    白祺摇头:“婆婆让俺好生读书,长大了也科举做官。”

    朱铭说道:“今后跟着张三叔习武婆婆问起来,就说世道将乱,习武才能防身。”

    “好。”白祺非常高兴,哪个小孩子不喜欢舞刀弄棍?

    接下来的日子,朱铭每天都看书和练武。

    他看的书叫《武经总要》这玩意儿不好搞到,他通过老爸才弄来一套。

    张广道、李宝、张镗、邓夏,还有回村的白胜,全都跟着一起学。邓春跟着石元公,招募冶铁户去了,等他回来也要学。

    暂时没看的分卷,扔给刘师仁誊抄。

    刘师仁就是那个破产的刘家子,已经被朱铭招到身边,算是文字秘书,开春之后会跟着去金州赴任。

    他们都属于亲随,朝廷不但允许,还定了亲随名额,每月朝廷帮着开工资。

    大宋禁止的是私聘幕僚,幕僚跟随从不一样。比如明清师爷,可以插手政务,可以参与断案、掌管文书账册,这在宋代绝对不被允许。

    练武也要看书,从张家借来的武功秘籍,照着书上的记载练习锏法。

    今年是个暖冬,都快过年了才下雪。

    而且突然气温骤降,北方各地大雪漫天,就连江淮地区都开始下雪。

    ……

    颍州(阜阳)。

    杨志望着满天飞雪,眉头紧皱。

    他们十二个军官结拜南下,被分去不同的州县运花石纲。

    杨志跟孙立的任务地点挨得很近,他们约好了一同上路。

    颍州隶属于京西北路,这里的情况跟京东路很像,也是被东京长期吸血,近些年盗贼越来越多。

    杨志押送的花石纲,只装了几条船,而且不是什么奇石。民夫把生漆、木材等物,搬运到船上之后,杨志坐船押货沿颍水北上。

    除了船工,就剩二三十个垃圾厢军,他须等待孙立过来结伴走,免得半路被水匪给劫了。

    “今日怎没肉食?”杨志问驿卒。

    驿卒说:“大雪封路,粮食都快没了,哪里还有肉吃?县里不送吃的过来,俺们也没办法。”

    又过数日,驿馆不再提供伙食。

    杨志只能跟押船的厢军,一起在城外的食铺吃饭,而且因为大雪越来越贵。

    他南下的时候,已经把盘缠用得差不多了。

    如今囊中羞涩,连吃饭都没钱,于是看向腰间的宝刀。

    这是祖传的百炼钢刀。

    大雪稍停,杨志便进城卖刀,情况跟《水浒传》不太一样。

    他从早晨站到傍晚,终于有人来买刀。

    是个年轻混混,杨志都懒得叫价,一看对方就买不起。混混觉得自己被轻视了,骂骂咧咧走开,很快叫来一群同伙,站在杨志身边冷嘲热讽。

    双方从口角发展为推搡,混混们想要抢刀,杨志情急之下就杀了一人。

    其余混混一哄而散,狂奔去县衙报官。

    整个春节期间,杨志都被关在大牢。先是县衙大牢,接着移送州院大牢,一直等到元宵假期结束,司理参军才来审他的案子。

    杀人是要偿命的,念及杨志因押运花石纲犯事,司理参军从轻发落,只将他发配到卫州(新乡、鹤壁一带)。

    这个处罚,真的很轻,发配得太近了。

    直至此时,孙立才押着花石纲过来,正好跟即将登船的杨志遇上(杨志还得带着枷,继续押送花石纲)。

    他们两个都属于失期,但罪不至死,顶多不能当军官了。

    孙立惊道:“大哥怎的犯罪?”

    杨志说道:“久等你不来,等到下雪又走不成。盘缠用尽,驿馆还不给吃的,俺就寻思卖刀换钱,与人争执便闹出人命。伱回京去找朱大相公,看能不能给俺免了这罪。”

    两人押着花石纲抵达东京,先去交了差事,孙立便去通知结拜兄弟们。

    孙立说道:“杨大哥是为了等俺,否则下雪之前就走了。俺要去求朱大相公,若是他不肯帮忙,俺便杀了送防军人,救出杨大哥落草去。”

    “算俺一个,”李进义说道,“留在京城也没甚意思,被那些鸟官呼来喝去。辛苦运一趟花石纲,没赚到半文钱,反倒自己贴进去好几贯。这世道,便做军官也倒霉,索性落草做强盗逍遥快活。”

    林冲说道:“俺们十二个,既然结义为兄弟,杨大哥的事就是俺的事。朱大相公不帮忙,俺也去劫囚落草!”

    其余人等,纷纷附和,居然没一个退缩。

    他们只为了结拜义气,就要抛家舍业救出杨志做强盗。

    商量一番,便结伴前往朱国祥的宅邸,自称是朱铭的旧识,有重要事情求见朱国祥。

    朱国祥被皇帝留在宫里,足足等待两天,终于看到有马车回来。

    十一人拦住车驾跪下,大呼道:“朱相公救命!”

    石彪立即拿起武器警戒朱国祥掀开车帘问:“你们是谁?”

    孙立说:“俺叫孙立,这是俺结义兄弟李进义、林冲、花荣、柴进、关胜……俺跟杨志大哥一起,很早就认得朱探花。朱探花还说,遇到难事定会帮忙。杨大哥失手杀了人,俺们也莫得办法了,求朱大相公出手相救。”

    朱国祥听到这些名字,整个人都麻了,跟看大熊猫一样,盯着众人看了又看。

    良久,朱国祥说:“进去再讲。”

    “多谢相公!”十一人闻言大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