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钧

0432【发明和教育】

    邓城县令叫蒲尚,来自洋州,运用杠杆原理发明园林剪。

    朱铭把他推荐给宋徽宗,这位老兄被留在艮岳,在一群园丁当中做管事,属于没有品阶的官员(不是吏员)。

    做得不开心,便辞职不干了。

    朱家父子起兵之后,蒲尚犹豫了两三个月,直至朱铭带兵去打蜀中,他才跑到朱国祥那里求官。

    蒲尚跟着朱铭和魏泰进城,边走边介绍:“邓城县只在最西北边,有三个垦荒村落,约安置一千二百个流民。今年风调雨顺,第二季豆子正在收割。在下亲往垦荒村看过,日子过得都还不错,已经不用官府再借粮充饥。”

    朱铭点头说:“邓城县的垦荒村,我到襄阳之前,就四处探访过了,你做得着实没什么遗漏。”

    得到大元帅的夸奖,蒲尚非常高兴,又说道:“邓城虽属望县,但特产只有精品黄米。县内又种水稻、麦子和桑麻,桑麻种得尤其多,在下欲造一种水转大纺车,利用汉江水力来纺麻。可为大元帅的军队,大量且快速的提供麻布。”

    既是纺车,自然只能纺纱,织成麻布还得靠人工。

    朱铭赞许道:“我记得你发明过园林剪,洋州的桑剪和茶剪,便是根据你那剪刀改的,如今已在四川各州县传开。若是再造出水力纺车,必能造福于万民,道用之学便得小成。到时候,至少官升一级!”

    “大元帅竟还记得俺的剪刀,”蒲尚欣喜道,“那只是小物件,比水转大纺车简单多了。”

    朱铭问道:“我记得当时许多士子来大明村拜访,还有个发明旱罗盘的叫……”

    “叫杨昌言,”蒲尚说道,“他带着自己的罗盘,奉昏君之命随船出海寻仙去了。改进馏器做花露(香水)的文正同,却没有回汉中做官,去了洛阳开设花露作坊。”

    跟在后面的石元公,立即上前耳语:“文正同的花露坊,是洛阳联络站,负责衔接东京和关中的细作活动。”

    朱铭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石元公现在已经摆正态度,他明白自己能力欠缺,干脆认认真真搞谍报,不再去掺和别的事情。

    蒲尚继续说:“当初结伴到大明村拜访的士子,还有一人名叫容逊。他如今在做比阳(泌阳)县令,辖区内接收了六千多流民。在引导流民垦荒时,容县令把踏犁从直柄改为曲柄,获得经略相公的大力赞赏,勒令以后造两种踏犁来垦荒,地方官员根据实情自行选择。”

    踏犁是广西少数民族的农具,在北宋中期引进到中原用于山区或耕牛不足的地区。

    效率只有耕牛的几分之一,但特别适合在山区犁地,以及杂石较多的土地开荒。

    “曲柄耕地更快吗?”朱铭记得大明村开荒,用的就是直柄踏犁,自家老爹咋就没改为曲柄?

    蒲尚解释说:“两者各有优劣。直柄踏犁,刺土时更省力,容易翻开坚硬泥土。不但可以犁地和开荒,还能用来挖掘葛根、山药等物。但翻土的时候,弯腰幅度大,耕作久了腰酸背痛。而曲柄踏犁刚好相反,刺土时更困难,不易翻开坚硬泥土。但弯腰幅度较小,耕作者没那么累,如果长久大量开荒,速度反而比直柄更快。”

    朱铭听明白了,大明村全是山区且硬土较多,垦荒面积又不怎么大,所以朱院长才使用直柄踏犁。

    而南襄盆地这边,土地没那么硬,还须大面积开荒,采用曲柄踏犁更适合。

    当然,如果耕牛足够的话,什么柄的踏犁都用不着,使用耕牛开荒才是最快的。(山区除外)。

    比阳县令容逊发明曲柄踏犁,可以大大提升开荒速度,目前已被朱国祥连升两级。但依旧在做比阳县令,只是品级提升了,等有更高级的官缺再调任。

    魏泰在旁边说:“邓城县的踏犁,蒲县令已让工匠改为曲柄。我亲眼去见了,对农民有好处,劳作久了也不会累出腰病。”

    朱铭突然问道:“明年初要恢复襄阳府学,不知老先生可愿前往坐镇?”

    “教伱的那些东西?”魏泰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开口反问。

    朱铭笑道:“我的学问,老先生若是认可,自然可以亲授。若是不认可,让别的学究授课便是。”

    “容老朽想想。”魏泰说道。

    魏泰毕竟是跟王安石兄弟、曾布兄弟、米芾等人来往的老一辈,他去襄阳府学做校长就算啥都不干也足够了。

    自从朱家父子起兵以来,地盘内部的官方学校就废了。

    既没有科举,又不能升学,哪个学生还愿意留下来读书?而且,校长和老师都是大宋官员,能跑的早就已经逃之夭夭。

    父子俩有太多事情要处理,办学反而是最不着急的。

    主要还是没想到,到底该怎样办理官学。

    王安石和蔡京的三舍法,已经跟现代升学制度非常近似。但财政开支太大了,除了外舍生得出钱,其他学生全部免费,还特么要提供伙食。

    就算要这样搞,也只能小规模搞,明清两代便是如此。

    可小规模搞起来,等于失去其意义,成为一种彰显文教的象征。

    父子俩讨论的结果,竟然跟蔡京罢相前的最终改革一模一样!

    即消减官学规模,保留升学制度,官学生可以参加科举。太学毕业生,能够获赐进士出身,但要减少每年的毕业名额——正常情况,每年太学毕业十到十五人,必须减少到十人以下。

    同时,小学、县学不再费用全免,用自费生的学费来养官费生。

    蔡京在改革后期也是这么做的,外舍生全都得交学费,而且人数比例超过70%。一旦升到内舍,立即学费和住宿费全免。至于更高级的上舍生,占比大约为5%。

    这是一种畸形的升学制度,就拿小学举例,一共有五个年级。一二年级需要交学费,占比70%;三四五年级不交学费,占比30%。不说毕业了,升年级都困难,大部分属于留级生。

    而从小学升入县学、州学、太学,每次升学不光要比成绩,还要比学生家里的人脉关系。

    漏洞太多,父子俩需要补齐。

    首先是严格升级升学考试,减少作弊现象和裙带关系。蔡京也是这样做的,但他根本做不到,因为他的党羽,带头破坏他的规矩。太学的徇私舞弊现象,甚至一度惊动宋徽宗,一口气贬了五个蔡党核心成员。

    其次是通过正常科举,给那些无法毕业的官学生一条出路。蔡京同样这么做了,刚开始改革就被罢相。

    朱家父子跟蔡京不同的是,偏远州县的官方学校,他们也会予以保留,只不过学生人数更少而已。蔡京为了省经费却是一刀切,对偏远州县不管不顾,直接将那些学校废除。

    那么,每年只能毕业几人,并获得进士身份的太学,以及其配套的小学、县学和州学,办来又有什么用处呢?

    当然是为了掌控教育方向,发放标准的各科教材。

    同时,皇帝和州县官员,通过官方学校,可以控制引导舆论风气。

    一旦占领新的领土,立即可以调派师资力量,前往那些蛮夷之地进行教化。

    父子俩还决定搞一种太学肄业生,即无法毕业的太学生内舍上等及以上学生,可以申请肄业,并派往地方做老师。一边做老师,一边还能继续考科举。

    为了不影响教学,老师在教职所在地参加考试,由一省主官亲自监考。并且,每个府每届科举,只有一个老师的举人名额。

    科举制度,会采用明清两朝的形式,但待遇则跟宋朝一样。

    即举人没有特殊优待但不必重复再考。

    这势必会造成应考举人越来越多,因此父子俩又予以修改,连续三届考不上进士的举人,必须重新回去从举人考起。这等于逼着举人放弃科举,三届考不过,九年就过去了,再加上他们之前考举人的时间,极有可能已经超过四十岁。

    同样的,秀才连续三届考不上举人,须得回炉重造去考秀才。

    举人和秀才,虽然没有优待,但这个身份就已能获得社会地位。

    朱铭来到县衙,跟县令和魏泰单独讲解新规则。

    “今后会设置行省,”朱铭说道,“一个府考出来的是秀才,秀才身份可以保留九年。一个省考出来的是举人,举人身份同样可以保留九年。”

    魏泰惊讶道:“新朝的秀才,岂非比大宋的举人还难考?”

    “那倒不至于。”朱铭微笑点头。

    大宋的举人,是一个州或者一个府考出来的。

    宋代不论州府,都比明清的府规模偏小。与此同时,宋代州府的举人名额,也比明清的秀才更少。

    因此,两宋时期的举人,考取难度高于明清秀才,又远远低于明清举人。

    “为何如此改革?”魏泰问道。

    朱铭说道:“大宋动辄上万举人进京,靡费钱财,耽误时间,对朝廷和士子都没好处。改革之后,举人名额大减,每次顶多四五千人进京赶考。”

    “也对,”魏泰点头说,“举人能保留九年身份,虽然额度变少了,却也让考上的士子,连续三届不用再重考。”

    朱铭又说:“老先生若愿去襄阳府学做一年教谕,熟悉新的考试内容之后,就能前往汉中主持议礼厅。”

    “议礼厅?”魏泰动了心思。

    朱铭说道:“就是礼部,三年后负责组织考试。”

    这是直接做礼部尚书啊,魏泰再怎么视功名如粪土,也被如此职位搞得呼吸急促。

    这老头儿连忙平复情绪,却依旧心神激荡,起身作揖道:“明公如此赏识,老朽敢不从命?”

    朱国祥让朱铭来请人,是把礼部也扔给儿子。

    (上一章没说清楚,已改。粮食运到燕京,是由燕山知府处理的,还会拿一些来救济百姓。但郭药师通过强硬手段,直接把粮食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