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钧

0535【长腿晋王】

    几万人塞在河谷里,营寨就能拖长了扎好几里。

    李察哥没有一股脑儿全撤走,而是让步兵转移到南面营寨,带着粮草先行撤离此地。北面营寨安排骑兵接管,并下马来回走动。

    黑灯瞎火的,就算明军侦察兵带着望远镜,趴在山头观察也不可能看清动向。

    并且,李察哥自领骑兵留守大营,做出各种迷惑性手段。比如扎草人竖于军营各处,还让草人穿上轻型甲胄。

    嗯,就这玩意儿暴露了。

    日头渐渐升起,晨光熹微之中,一队侦察士兵前来来换班。

    昨晚蹲伏于山头的侦察兵,揉着惺忪睡眼最后观察一次。

    放下望远镜,揉揉眼睛,再拿起望远镜观看。

    “草人?”

    “敌军想跑!”

    李察哥本打算用两个晚上撤退,第一晚步兵携带粮草离开,第二晚自己带着骑兵乘夜撤离。甚至,他还想率领骑兵,大白天跑去叫阵,做出一副要决战样子。

    然而他做梦都想不到,草人可以迷惑肉眼,却在望远镜下暴露无遗。

    直到杨志带着大军出城逼近,李察哥才知道自己被看穿了。

    至于哪里出了问题,李察哥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撤!”

    三千铁鹞子,数千西夏轻骑,个个一人双马,跟随李察哥弃营而走。

    这些西夏轻骑,几乎全是部落骑兵。兵器盔甲皆为祖传,有的精良,有的劣质,纯看士兵家里是穷是富。

    撤离大营之后,往南奔行近十里,来到整条河谷第二开阔平坦的地方(最开阔的河谷,在后世的永登县城那片)。

    李察哥命令骑兵全部停下,派两千轻骑回去诱敌。

    只要明军敢追着佯败骑兵杀来,来多少他吃掉多少。如果全军急匆匆追来,必然导致军阵混乱,他就能将谷中的明军给全歼。

    李彦仙带着骑兵率先穿过敌军空营,正待追杀出去,一个传令兵骑马而来:“李将军,不可轻敌冒进,不可追敌过深!”

    “知道了!”

    李彦仙哭笑不得,连续两场大胜,主将还这么谨慎,他也算是服气了。

    如今全军士气如虹,就连李彦仙麾下的骑兵,都闹着要将南面之敌给全歼,完全不把好几万西夏兵放在眼里。

    往前追出两里,双方骑兵相遇。

    互射几箭之后,李彦仙便领兵冲杀,西夏轻骑立即败逃。

    李彦仙领兵追击,斩杀数十骑之后,便吹号下令停止。

    一些骑兵军官不愿放弃,再追出一里地,听到号声越来越急促,才心有不甘的率军返回。

    有一个算一个,所有骑兵都埋怨主将太怂。

    李察哥在开阔谷地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佯败诱敌的轻骑,发现自己损失了上百骑,却没能把明军给引诱过来。

    一怒之下,李察哥亲率铁鹞子杀回去。

    李彦仙得到侦骑报信,笑着对部将说:“敌人果然有埋伏,见俺们不中计,又杀回来了。如今我军局面大好,敌人想要做什么,咱偏不顺他的意,随我撤回去跟主力汇合!”

    明军骑兵立即撤退,根本不与李察哥纠缠。

    李察哥一路追击,直到远远望见明军主力,这才带着骑兵愤然后撤。

    杨志率领大军徐徐前进,一点点压缩空间。

    河谷就那么长,两头堵截,迟早把李察哥给堵死。

    ……

    姚古拿下振武城(古骨龙城)之后,为防止被骗来种田的民夫逃跑,亲自领兵坐镇守在那里。

    一座边防小城,容不得太多军队,实在太消耗粮草了,振武城的粮道远远长于定西堡(和南军司)。

    于是,姚平仲领兵万余返回,屯驻在距离最近的湟州城(海东市乐都区)。

    当李察哥率军抵近西关堡之后,种师道立即发出军令,让姚平仲赶紧带兵过来。

    如今,姚平仲已经领兵一万,匆忙赶到喀罗川河谷外。

    “谷中可是李察哥?”姚平仲问道。

    种师道点头说:“敌军攻打京玉关时,被抓到一些活口,一番拷打审讯,西夏主将确属李察哥无疑。敌人号称有二十万大军,实际肯定没那么多,但好几万应该是有的,如今全被堵在河谷里了。”

    “李察哥是西夏晋王,又手握军权,不管生擒还是斩杀,都是大功一件啊!”姚平仲兴奋道。

    他在西北以勇猛著称,而且年纪轻轻,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立功。

    种师道说:“此处地形狭窄,我军营垒坚固,还有河流阻隔,李察哥是很难突破的。须得防备他翻山越岭,从东侧的苦水河而逃!”

    苦水河就是后世的咸水河,与喀罗川下游平行流淌。

    只论两条河谷的直线距离,最短处不到四里,最长处有十六里。但两条河谷被山峦隔开,便是不足四里的地方,实际走起来也非常遥远,而且一路上全得翻山越岭。

    即便李察哥从苦水河谷成功撤走,也必须舍弃辎重,而且走到北边还要翻山越岭,才能到达后世的兰州中川国际机场附近。

    种师道说:“刘锡、刘锜兄弟,已经被俺派去苦水河阻截。但他们兵力太少,你且带兵过河汇合。”

    “俺不能留在这里阻击?”姚平仲颇为失望。

    种师道说:“南北阻击,进退不得,李察哥很可能舍弃辎重,翻山越岭从苦水河逃走。你若带兵过去,说不定能将他活捉。”

    这块大饼让姚平仲很开心,横臂做出新学的大明军礼:“俺定将李察哥捉来!”

    现在已不是两面夹击,而是三面阻截。

    ……

    喀罗川即将流入黄河时,先顺着东侧山崖流淌,随即流向西南,再顺着西侧山崖进入黄河。

    河道拐弯处,冲积出隔河相对的两块平地。

    北面平地,是李察哥留下的一万军队。

    南面平地,是种师道率领的明军。

    双方隔河扎营,都在每日不断挖掘壕沟,挖出的泥土用来构筑壁垒。

    李察哥亲率骑兵,一路掩护步兵撤退,顺利把辎重粮草带到谷口处。然后立即让大军扎营,营寨扎了七八里长。

    他骑马来到谷口,观察河对岸种师道的营垒。

    一看就近乎陷入绝望,没有河流阻隔还好,仗着自己兵多,可以不计死伤强攻过去。

    但河流横在中间,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攻破,而后面的杨志大军不会留给他充足时间。

    这可不是中上游的喀罗川,枯水期直接淌水就能过。沿途有多条支流汇入,到了谷口处已水量大增,而且现在远远没到枯水期。

    李察哥召集众将开会,说道:“此处不易强攻,后方又有追兵。尔等谨守营垒,每日用旋风砲隔河轰击敌营,我亲领铁鹞子和步跋子,翻越山岭去苦水河,绕到后方奔袭敌营!苦水河谷的出口,距离敌营不过几里地,两面夹击必然大获全胜!”

    众将听了惊疑不定,有人怀疑李察哥想跑,也有人相信李察哥真能奔袭成功。

    至于逃跑还是奔袭,李察哥自己都不知道。

    视情况而定,能奔袭就奔袭,无法奔袭直接跑路。

    而且,不一定要顺着苦水河往北跑,那条路太长太难走了。可以顺着苦水河往南,出了河谷就在黄河北岸,地点位于京玉关和西关堡之间。

    李察哥就在自己大营东侧爬山,直线距离大约四里多,便能翻越到苦水河谷。

    只不过群山绵延,真走起来恐有几十里山路。

    一些比较陡峭的山峦,人可以咬牙翻过去,马儿却得绕着山走。

    李察哥必须带着马走,因为随身干粮不够,关键时刻还得杀马吃肉,否则逃跑时会饿死在狭长的河谷之中。

    铁鹞子分出马匹给步跋子,盔甲全让马儿驮着,八千多人顺着山势而行。

    连续数日,还没有走出去,随身干粮已越吃越少。

    由于缺乏本地向导,李察哥虽然知道大致怎么走,但起伏曲折的山路还是让人懵逼。许多时候根本没山路,直接强行翻山过去,这厮已经有迷路的迹象。

    偶尔走岔了,还得通过太阳、星辰来调整方向。

    而姚平仲、刘锡、刘锜的军队,加起来有一万三千人。他们把主力驻扎在苦水河谷中,派遣小股部队爬上西侧各处山头,一旦发现敌踪立即点燃狼烟报警。

    第六日,前方山头突然冒起浓烟。

    这些狼烟其实并不怎么合格,传递不了太远距离。

    但胜在量大!

    一处接一处狼烟升起,转眼十多个山头都在冒烟。

    甚至在李察哥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几十座山头,浓烟陆陆续续升起。

    每座山头就两个人守着,干草是附近寻来的,点燃之后稍微用水打湿,那乞丐版狼烟就搞出来了。

    李察哥看着前方到处冒烟的山头,完全不知道明军来了多少人。

    其实吧,他身边有数百亲卫、三千铁鹞子、五千步跋子,全都是西夏一等一的精兵。

    而对面虽然有刘锡、刘锜、姚平仲、吴玠、吴璘,但士兵却清一色为大宋西军出身。

    双方真打起来,说不定李察哥还能赢。

    但李察哥被四面八方升起的浓烟吓破胆,立即带兵钻山沟,疯狂往西北方逃窜。入夜之后甩掉追兵,还在继续跑路。

    此后人困马乏,完全昼伏夜行,通过北极星来辨认方位。

    姚平仲带兵追击数日,干粮都快吃完了,却彻底失去敌踪,气得他破口大骂。

    他只是没能捞到大功而已,李察哥却被搞得凄惨至极。

    李察哥被迫继续在山中乱窜,干粮很快吃完,不断杀马充饥。还不敢生火暴露踪迹,只能生嚼马肉,靠喝马血解渴。

    由于还有太长的逃跑路线,必须留足体力行军,因此一匹马被杀,马背上驮运的盔甲便丢弃。

    估计等他们逃出去时,这些西夏精兵,有一半以上都没了盔甲。

    而且长期生吃血肉,不知多少人会闹肚子生病。

    至于在喀罗川河谷,还有五万多西夏兵,李察哥已经顾不得了。他只能带着精锐狼狈突围,甚至连泼喜军都被丢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