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钧

0847【白胜回大明乡】

    大朝会。

    朱铭点名询问礼部尚书:“丁忧为何要三年?”

    胡安国回答:“并非三年,而是二十七个月。父母过世一周年,孝子当在次月举行小祥之祭。父母过世两周年,孝子当在次月举行大祥之祭。之后再隔一月,举行除服之祭。拢共二十七月,则守制结束。”

    朱铭又问:“小祥之祭是怎样的?”

    胡安国回答:“孝子可渐除丧服,换上吉服。小祥以后,孝子方可吃蔬果。”

    朱铭再问:“大祥之祭是怎样的?”

    官职最大的是张广道和梁异,前者现在是国公,后者执掌通政院。

    谁敢说不能改,以眼前这位皇帝的性格,估计说这话的官员死了爹妈,皇帝会直接派官员全程盯着。

    朱铭突然坐直,问道:“也就是说,父母故去一周年,孝子才能吃蔬果;父母故去两周年,孝子才能在饭菜中加调味品。”

    此时此刻,如果谁敢站出来,声称自己严格守礼服丧,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群臣无法回答。

    你要守礼是吧?

    “谁还反对?”

    自然无人反对,但又不方便说陛下圣明。

    下山之时,白胜指着桐油林问:“这些林子是谁的?”

    张林回答道:“以前都是太上皇跟陛下的,太上皇发了话,分给附近没走的村民。家家户户都有份,修剪枝丫还能当柴禾。下游那边的茶山也分了,现在改名叫聚宝山,听说陛下当年就是在那里遇到神驹聚宝盆。”

    所以说,这玩意儿能改。

    朱铭当即赞了一声:“那从今往后,官员丁忧也只须二十七天,不用服丧二十七個月。”

    “父母亡故,心情肯定不好,可以再休息一阵。两月零两天用于服丧,剩下二十几天休养散心,凑足三个月即可回京到吏部报道。”

    起兵之初的藤甲,还是用这里产的桐油来浸泡,现在完全变成了经济作物。

    突然,一个中年地主,带着妻儿赶来迎接:“小民张林,拜见白……白将军。”

    胡安国道:“君王乃天下之主,方能以日代月。臣子万万不能如此,实属僭越了。”

    胡安国回答:“大祥以后,孝子可食用酱醋等调味品。”

    都什么年代了?

    群臣看着皇帝,不知该怎样反驳。

    一年不吃蔬菜水果,两年不吃酱醋等调味品。不说嘴巴能不能忍住,孝子的身体也扛不住啊!

    即便真是大孝子,也顶多在服丧期间,不吃肉类和荤腥物品。

    白胜哈哈大笑,拉着此人的手说:“张三,陛下可还记得你,让俺给伱捎来两匹漳绒。这漳绒可是好东西,就连京城也少见,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因为很多家庭都搬出去了,由大明村发展而成的大明乡,已经涌现出一百多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下午,白胜兴冲冲去爬山,想看看当年的黑风寨。

    “如果公务繁忙,亦可不必休息,服丧期满就回。”

    白胜游览着黑风寨废墟,刚开始兴致勃勃,对随行人员讲述当年故事。讲着讲着,就意兴阑珊,那时的熟人好多都难再见了。

    胡安国道:“然也。”

    而且,皇帝一意孤行改革守丧时间,官员们执行起来也摆脱了不孝之嫌。

    白胜扫视张林的儿女,点头赞道:“你却多子多福。”

    “好!”

    既然能改,那就皇帝说了算。

    朱铭又说:“河南左布政使白崇彦,功劳卓著。其父亦为贤者,于国有功,追封通义大夫(正四品)。”

    还有许多将领和中高级军官,混得再差也能带百十来个兵——这种属于能力过于糟糕,渐渐被军队给淘汰,而且年纪大了已到中年,被扔去做各地驻防军的军官。也有一些,转去漕军系统做军官。

    朱铭质问道:“你们既然不遵守礼制,那还丁个什么忧?服个什么丧?”

    他们被皇帝套路了啊!

    因为所有官员丁忧时,都不可能严格守礼,于是得出丧礼可以改革的结论。

    白胜还有一个月的假期,可以给自己的父母修缮坟茔。扩建祖宅则暂时没有必要,等哪个不成器的儿子长大再说,如果无法做官就扔回老家守祖宅。

    朱国祥造的大水车还在,年年都要保养翻修。可白胜爬上山之后,发现黑风寨早已荒废,朱家父子当年住的房子都朽了。

    “哈哈哈哈,那确实是神驹,当年还踢俺呢。”白胜哈哈大笑。

    白胜猛然想起田二:“田二那厮却好久没见。”

    朱铭扫视群臣:“你们当中,也有丁忧过的。谁严格遵循了礼制,没有一丝一毫逾矩的?若有,可站出来,我重重有赏!”

    礼部尚书说,官员不能跟皇帝一样,皇帝也已经做出了妥协,那还有什么可以反驳的?

    张林介绍情况说:“乡民其实变少了,那些混得好的,全家都搬去外地,连老家的地都卖了。也有一些穷困山民,听说改朝换代,赋税没那么高,而且下山就能分田,他们自发从山里出来。要不是有这些山民补充,俺招佃户和茶工都招不齐。”

    既然不会背不孝骂名,谁又愿意耽搁三年呢?

    大臣们其实也想改,说不出口而已。有了皇帝背锅,他们顺水推舟也就认了。

    白胜走的是汉水,从襄阳逆流而上去西乡县。

    不能改革是吧?

    即便是那些近几年搬来的山民,也都分到了可以种玉米的坡地,顺便再佃耕一些而已。

    另外,白二郎在日本那边做总督,朱铭直接夺情让他别回来。

    “陛下对俺太好了!”张林激动得抹泪。

    沿途官员,热情备至,都想趁机讨好这个侍卫统领。

    白胜问道:“书院还是以前那位闵山长?”

    对了,白胜这次也有爵位,啥都没干就捞到一个伯爵。

    沿途仔细观察,白胜说道:“这大明乡更富庶了。”

    张林笑道:“沿途税卡都取消了,汉江来往的商船变多。这里又是龙兴之地,商贾喜欢在大明乡停靠,说是沾点运气能够发财。镇上的客栈,陛下送给了田二爷,那客栈经常被商人住满。”

    中午在张林家吃了顿饭,田二的儿子、儿媳也来拜见。

    顺便传达追封圣旨,老白员外的坟墓,可以按正四品官员的规模修建。

    倒是黑风寨的半山腰,种满了大片的桐油树。

    朱铭也懒得去纠缠,改口道:“那大臣就以月代年。父母亡故一月,即行小祥之祭。父母亡故两月,即行大祥之祭。中间隔一天,便可除服。也就是说,官员回家丁忧,时间定为两月零两天。”

    船队先在大明乡停靠,这里的码头愈发热闹,但人口反而不如朱村长在的时候。

    白胜和随行人员,都被张林引去家中。

    怎么可能严格遵守那种礼制。

    张林就是当初卖米给朱家父子的店铺伙计,虽然没有获得任何官职和爵位,但却得到父子俩在大明乡的一座茶山、一处制茶作坊,以及大明村的三十亩水田。

    张林摇头道:“早就不是了,现在这位是老山长的侄子。”

    张林说道:“托陛下的福。还有个儿子在读县学,等再大些就送去洋州书院。闵山长早就答应收下,指不定今后还能考进士。”

    到那个时候,孝不孝已无所谓,而是犯了欺君大罪!

    群臣大眼瞪小眼,全在那里傻站傻坐着。

    朝堂内沉寂良久,首相翟汝文站起来,举着笏板出列:“陛下,礼无非情也。世易时移,风俗亦在变换。上古之礼,有些放到现在已不合时宜。譬如前宋与今朝,都已改革制度,臣民为君王服丧只须二十七天。以日代月,利国利民也。”

    张林说道:“田二爷做的是军需官,搬去湖州好些年了。前年回来了一趟,修缮祖坟又走,这客栈是他儿子在经营。”

    大臣们这才晓得,原来是白崇彦他爹死了。

    白胜接到一个差事,代表太上皇、太上皇后和皇帝,前去西乡县上白村吊唁老白员外。

    洋州早已改为洋县,但书院的名字却没改。

    指不定哪天,就有熟人邻居传出消息,说这位在服丧时吃过蔬菜。

    朱铭拍板道:“从今日起,但凡有官员需要丁忧。来回路上花费的时间不算,从回家披上孝服的那天算起,服丧日期只需要两个月零两天。”

    那你就老老实实的,一年之内不吃水果蔬菜,两年之内不吃各种调味品。监督的人就住在你家,每天看着你吃饭,看你丫的能扛得住多久!

    白胜在镇上溜达一圈,竟然找不到多少熟面孔。

    “我看码头却比以前繁荣。”白胜说道。

    山下就有土地,谁跑去山上住啊?

    群臣互相看看,居然无人敢站出。

    虽然是借题发挥搞丁忧改革,但群臣还是对白崇彦有了新认识。这位虽然一直做地方官,但始终简在帝心啊,今后可万万不能得罪。

    ……

    白胜这次回来,还有一个秘密任务,就是去处理山里的宝马车。

    能拆的都拆了带回京城,实在不会拆解就烧掉,反正那玩意儿在古代也难以发挥作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