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蓝色

第55章 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

河北,黎阳。

  徐世绩不敌宇文化及军,退守黎阳仓城,西归大丞相宇文化及占据黎阳,继续兵围徐世绩,李密统兵来救。  军驻清湛,与徐世绩烽火相呼应,面对宇文化及统领的骁果精锐,李密也不敢正面硬拼。  谋士魏征献策,深沟高垒,相持对峙。  宇文化及军从江都北上,既无地盘也无粮草,必难以持久。  于是乎,宇文化及猛攻黎阳仓徐世绩,李密便带兵牵制其后方。宇文化及调头来攻,李密就退回临淇。  隔着一条淇水河,  宇文化及气的对李密破口大骂。  已经接受洛阳册封,从反贼成为大隋朝廷勤王功臣的李密,不屑的对宇文化及喝道:“你家本来不过是匈奴的奴隶破野头罢了,父兄子弟都受大隋恩典,几代富贵,以至以公主为妻,你家的荣光,满朝文武没有第二家,受国士之恩,自当以国士报之,  不以死谏君,怎能反而反叛弑君?  你屠戮皇帝子孙,侮辱后妃,残害无辜,  你不追效诸葛瞻的忠诚,却做霍禹所干的一类叛逆恶行。真是天地不能宽容你,人神也不会保佑你。”  宇文化及阴沉着脸,对李密破口大骂,  “阿耶来跟你厮杀,你却跟阿耶咬文嚼字,有本事就与阿耶一战,不要做缩头乌龟!”  李密对左右道:“宇文化及如此平庸愚蠢,居然也想谋朝篡位,”  魏征也是对宇文化及十分不屑:“我有一计,可灭弑君者。”  “哦,魏记室有何妙计?”  “弑君者缺少粮草,又无根据,利在速决,魏公可派人去见他,诈称愿与他联兵一起先取东都洛阳,事成后以黄河为界,封他为许王,拜司徒、纳言、河北道大行台尚书令,统领河北诸州军事,并许诺拿下洛阳将一半粮草分给他。”  “宇文化及贪而无谋,平庸怯懦,必然中计,到时士气松懈,粮草耗尽之时,不攻自破也。”  “魏记室这招甚妙,”  “我也只是学李世民对付薛举之策。”  ······  御宿乡。  王乡长从长安城当值归来,骑马匆匆来到无极草堂。  “出大事了。”  王乡长长叹短吁,他压低声音告诉李逸浅水原大败的消息,八总管死了两个,被俘了三个,  战死一万多将士,被俘两万余,还有三万多民夫、百姓被俘。  高墌城也失守了,  这会可能泾州、宁州、豳州皆失守。”  大夏天,王乡长冷汗直冒。  “纳言刘文静、吏部侍郎殷开山,皆已被夺职除名,陛下还派人急召秦王回京,”  “现在京师骚动,不少贵族家眷已经坐马车出长安了。”  “消息一出,东西两市的粮店前都挤满了人,粮价半个时辰就涨一次,不少粮店都直接关门不卖了。”  天都要塌了。  长安的百姓切实的感受到了战争的临近,今年总听说中原大战,李密围洛阳,洛阳城中匹绢只能易三升带壳小米,一匹布易一升盐,还常常有价无市。  现在他们也担心一旦薛举杀到长安,到时长安也要遭受粮荒。  如今斗米匹绢,大家都受不了,要是匹绢就三升粟,这意味着粮价还要暴涨数倍。  那是要吃人的。  “没想到秦王居然败了,”王乡长颓丧的道。  “秦王怎么败的?”李世民也没想到还真会有这场大败,他不是给秦王准备了药了吗,难道得的不是那几种病?  “其实也不是秦王打了败仗,秦王突发疟疾,不能统兵,便让长史刘文静、司马殷开山指挥,谁知这二人不听秦王守城不出的吩咐,轻敌自大,率四万兵出高墌城,结果被薛举派兵绕后夹击大败,”  李逸却听的眉头直皱,疟疾?  不对啊,他给李世民的那几种药里,就有治疟疾的啊。  “我在终南山里有一个别墅,是避暑打猎用的,我准备运点粮食过去,一旦秦兵真的杀到渭水,我就带家人进山躲避,到时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王乡长人还不错,这个时候了,还愿意拉李逸一把。  李逸倒没那么担忧,虽说历史上李世民好像确实遭遇过一场大败,但薛举也没打到长安,  这后面有什么变数,他不知道,但不用担心。  “现在长安粮价涨到多少了?”  “斗米五六百钱了。”王乡长道。  这个涨幅可不小啊,一斗就涨了一二百钱,  有点当年抢口照酒精的感觉了。  而且现在长安的粮店,都在限售,甚至直接不卖了。  有钱都买不到。  这些奸商,囤积居奇,发战争财啊。  李逸想到自己这段时间换回来的粮食和绢,也存了不少了,豆、麦、粟、稻都有,有一百多石。  家里建房买骡这些,用的都是绢,  要是现在把存粮送去长安城,  那岂不是既能赚一笔,还能得个名?  长安粮价暴涨,粮店纷纷关门,百姓高价亦不可得,面临无米下锅的饥荒,他李逸深明大义,雪中送炭,  送去粮食解长安百姓燃眉之急,难道不是大义之举?  就以现在这五六百钱一斗米的价,一石赚两千,百石能赚二百贯。  相当于二十五两黄金。  既得利又利名,可以干啊。  那些贵族士族,这个时候纷纷让家眷子女离开长安,那些东西市的商人,更是趁机涨价囤积居奇,  他李逸反其道而行,  这时往长安城送粮,方显珍贵,  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  他李逸就是个逆行者啊。  “王叔,现在长安骚动不安,粮商却还趁机涨价,百姓无米下锅,我打算把家里存的这些粮食,运到长安出售,  也算缓解一下大家的燃眉之急。”  王乡长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无逸啊,现在局势动荡,西秦军随时可能饮马渭河,兵临长安城下,这个时候卖粮你怎么想的?  看这架势,接下来粮价肯定会不断暴涨,  就算涨到斗米千钱,甚至更高也是可能的,而且这战乱一起,到时就算你有钱,也买不到粮啊。  听叔一句劝,战乱之时,粮食比黄金宝贵,再贵也别卖,不但不能卖,你还得赶紧把这些粮食分开藏起来,最好是运些进山里。”  可李逸知道未来历史发展啊,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薛举赢了这仗,也并没能打到关中平原来。  就算现在粮价大涨,但只要薛举不来,关中平原就是安全的,京畿的粮价也会应声而落。  斗米匹绢这个价格其实已经挺高了,没大战、饥荒不可能还再涨上去。  洛阳匹绢三升粟,那是特殊情况。  李逸的豆腐作坊,大多是以粮食结算,部份黄豆可以再生产,但其它粮食却也是越积越多,  存太多没必要,现在粮价已是高位,存多了这鼠吃霉变还有损耗。  既能赚一笔钱,还能赚些声望,很值啊。  说干就干,  李逸直接就跟王乡长、王里正、郭二郎、董秀才、冯六郎等几家借了车马,然后喊了村里十来个老少爷们帮忙运粮到长安,跑这一趟,一人给两升小米。  大家都高兴的来赚这外快。  装了一百石稻谷、六十石粟,  马车牛车骡车,一共十来辆,把李逸家里存的大部份粮食都装上了,就留下了大豆和一些小米、小麦。  要不是王乡长捂着粮食不肯卖,李逸还打算从王乡长、王里正这收购粮食去长安卖呢。  王乡长虽说当了十年乡长,可他还是看不明白未来局势,就认准一条,手里有粮心中不慌。  越是粮价大涨,他越捂着粮不肯卖,追涨杀跌。  李逸却相反,追跌杀涨。  大多数人都喜欢追涨,越涨越追,结果就容易被套山顶。  十多辆车浩荡着往长安城去,  四十里路到长安城,  城门口的士兵很意外的看着他们这支车队,此时城门口车水马龙,大多数都是出城去的车马,其中许多贵族士族家的车马,一车车的东西一车车的人,奴仆婢女前呼后拥离开长安城。  李逸他们这支进城车队就显得挺特别,  尤其是那车上拉着满满粮食时,就更显得特别了。  李逸出示了公验,然后说明情况。  “听闻朝廷官军在泾州失利,陇右贼军逼近,京师骚动,粮食供不应求,许多百姓买不到粮十分恐慌,我家中有些存粮,特意运来长安供给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带队的队头过来,听明原委后,带着几分不太理解的敬佩。  他压低声音,“你这一共多少粮食?”  “稻谷百石、粟六十石。”  队头拉他到一边,“你打算什么价出售?”  “匹绢易斗粟、稻。”  队头点了点,这个价还算公道,相当于一斗大米六百钱,现在东西两市已经有店铺一斗米卖两匹绢了,那都相当于斗米七百二十钱,“现在粮食难买,我手下弟兄们也要养家糊口,  我给手下弟兄们买二十石粟,可否?”  李逸也没想到,这刚到城门口,居然就有人要买。  “御宿乡李逸,不知队正尊姓大名?”  “免贵姓丘,丘神俨,你可以叫我丘六郎。”  李逸这次拉粮来长安,是既要利又要名,名在这时代很重要,既是能行证又是护身符。  这个丘神俨要买,只要不包圆了,当然也没问题。  “行。”  丘神俨马上便回家去取绢,李逸跟一名士兵闲聊,知晓原来丘神俨出身将门,其祖父丘和现在交趾太守。父亲丘行则是丘和嫡长子,此前在家乡郿县率子弟起兵,后率众响应平阳公主归附李渊,现为柱国、左骁卫将军、郿城县公,丘神俨的长兄现在秦王府为库真。  丘家是鲜卑族,人丁兴旺,丘和就生了十五个儿子。  丘家是不会缺粮的,丘神俨是给手底下兄弟买粮。他先垫钱,回头手底下弟兄们再凑给他。  很快,丘神俨骑马回来,后面仆人赶着马车拉来二百匹绢,两人愉快完成交易。  “你这一下子是帮了我们兄弟们大忙了,”  李逸笑笑,  “你剩下这些粮食,要不我跟卫府同僚们说一声,立马跟你包圆了。”  “不用麻烦丘队头,我这些粮食准备拉到万年县衙去。”  李逸可不是单纯来赚钱的,他还要刷声望,要是在城门就被包圆了,也不符合他的初衷。  丘神俨道:“行,”  他一挥手,也没有人再查罗家堡村民们的过所,通通放行。  李逸带着粮车直奔城东宣阳坊,万年县公廨便在此。  路上,这支不大的粮车队还是挺显眼的,好几次有人想要买粮。  一路来到宣阳坊万年县公廨,李逸对门口当值的皂衣差役道明来意。  “送粮?”  那人一脸惊讶,不过还是进去通报。  廨内,县令辛处俭大白天的在喝酒,实在是心中太苦闷。他原本是六品的隋太子舍人,官职清贵,妻子美貌,可以说人生得意。岂料,李渊率兵攻入长安,不久后听闻他妻子美貌,召入宫中,然后就不放回来了。  辛处俭几次请求放回妻子,最后得到的结果是李渊给他升官,由六品太子舍人升为五品万年县令。  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无奈接受这现实,他辛处俭也成了长安的一个笑话。  这万年县令,当的也没啥滋味。  “外面有人自称是御宿乡罗家堡村长李逸,是原来咱孙法曹的师弟,听闻京师缺粮,百姓不安,特送来一百多石粮食。”  辛处俭抬了抬眼皮,有些疑惑,晃了晃头,终于听明白了。  孙法曹,现在已高升治书侍御史了,想当初他跟孙伏伽还是前朝同科进士,也算是同年。因他家世好,仕途比孙伏伽顺畅,一路官至太子舍人,孙伏伽才万年法曹。  那个李逸他也记起来了,董秀才的学生,前段时间还被皇帝授予太子正字,却辞官回乡办私塾。  “走,看看去。”  辛处俭晃晃微熏的脑袋,来到大门前,看着一溜粮车,确实意外。  李逸看到个穿着绯红官袍的,知晓这便是万年县令了,连忙上前拜见。  一番交谈,辛处俭知晓原委,挺高兴。大手一挥,道:“李正字大义,通知坊中百姓来买粮,每户限购三斗。”  一匹绢一斗的稻或粟,比原先贵了不少,但现在长安城因浅水原大败,京师震动,百姓不安,抢粮都抢疯了,有钱都买不到粮。  一百石麦、四十石粟,不到半个时辰都卖光了。  一户三斗,宣阳坊中大多数百姓都买到了,对这位赶来送粮的李村长很是感激,李逸的名声,顿时在宣阳坊百姓中传开了,连他此前被皇帝授太子正字,然后辞官不受的事,也被众人所知。  辛处俭更是让人取来笔墨,当场挥豪,写下‘急公好义’四个大字送给李逸,以示嘉奖。  十几车粮,总共一百六十石稻粟,匹绢一斗,李逸卖了一千六百匹绢。  这些粮食他卖腐竹豆泡换的,当时是按斗米匹绢,一石粟、稻折六斗米算的,这相当于每斗粮他赚了一百四十四钱。  这一千六百匹绢,有六百四十匹绢是赚的。  仅仅两个时辰,就赚了二十三万钱。  李逸特意都收的绢,绢比较保值,不像铜钱,各种薄钱白钱私钱混乱。  被辛县令拉着喝了一壶茶,聊了会天后,李逸告辞回家,  一行人愉快的回家去。  果然,追跌杀涨短平快才是最赚钱的。  回去的路上,大家愉快的唱起了曲,他们这一趟也轻松的就赚到了二升小米,高兴的很。  官马大道上,  突然数骑疾驰而过,扬起阵阵烟尘,往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