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活着于她太累了
公主府。
五官俊朗明艳热烈的世子爷坐在桌子前,手里把玩着这一根木头簪子,簪子上雕刻着竹叶,从手工质地上都十分粗糙廉价。
他将簪子放在桌子——只见桌子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华贵东西,他的木簪子放在其中十分的不起眼。
“你们说,这里面什么最合她心意?”
旁边的小厮和丫鬟面面相觑了几眼。
一个丫鬟颤颤巍巍开口道:“奴婢斗胆,奴认为谢姑娘气质婉清,凛如翠竹,这青玉锦云簪或许合她心意。”
“不然,奴认为这八宝琉璃盏是世子从西洋商里讨来的新物件,谢姑娘定然没有见过,世子爷要是用这个去讨谢姑娘欢心,谢姑娘定然感兴趣。”
另一个小厮开口道。
序淮阳半抬起眼皮,看向没说话的几个人。
“你们认为呢?”
“奴认为是九转鸢尾步摇……”
“依奴看,是这胭脂……”
“奴觉得是衣裳……”
序淮阳拿起自己的木簪,一把拍在桌子上,斜眼看向面前的下人。
“是爷平时太宠你们了,一个两个都看不清爷的脸色了?”
下人门纷纷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不是他们看不懂脸色,而是那木簪子着实丑。
不仅丑,连用的木料都不是上好的,只是随处可见的黄杨木。
这样的簪子,别说京城贵女,那就是平常老百姓也带不出去的。
要是到时候世子真把簪子送给了谢姑娘,惹了谢姑娘不高兴,世子回来定然也是要找他们算账的。
与其被事后算账,不如一开始就为世子着想。
“世子爷……”
从小跟着序淮阳身边的小厮平安颤颤巍巍开口:
“你既想送谢姑娘东西,不如亲口去问一问谢姑娘喜欢什么,也免得送了谢姑娘不喜的东西惹她生气。”
“本世子送她什么东西还用得着过问她?我送什么她就得收什么。”
序淮阳把木簪子揣进怀里,站起身往门外走。
平安连忙跟上,“世子爷,您这是要出府?奴才可需要备马?”
“我去哪儿用得着你过问?”
平安顿时不说话,老老实实跟在序淮阳身后。
直到瞧见世子骑着马往谢府的方向去了,平安才恍然大悟。
世子这是找谢姑娘问喜好去了。
走到邻近相府的一条街,序淮阳停在原地。
转头看向身后的平安,“后日就是上灯节,我约了她看灯,今日又去见她会不会太勤了一些?”
平安一顿,提醒道:
“世子爷,咱能不能见到谢姑娘还是个未知数呢。谢姑娘因为谢老夫人过世一事,主动去庵里礼佛,这三年深居简出,见过她的人可谓是寥寥无几。”
“咱去了也不一定能见着。”
这事序淮阳早有听闻,他道:
“正门见不到,翻墙还见不到吗?”
他今日来,就是打定要翻墙进谢府后院的主意。
无论如何,谢皎月他今天是见定了。
在西北边境三年见不到就算了,总不能回来还要他抓耳挠腮地等。
等到他身子都快起虱子了。
序淮阳牵着马,正要往相府的后门走去,远远地就看见了相府后门停了一辆简陋的马车。
序淮阳皱眉,这是相府的哪门穷亲戚上门来打秋风来了?
那样简陋的马车都是府里的丫鬟婆子坐的,哪敢停在相府后门。
能停在相府后门的肯定是哪一门穷亲戚。
序淮阳刚想瞧瞧是哪一门穷亲戚,就看见了一抹身影从后门处走出来——那女子带着遮住大半个身子的帷帽,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裳。
序淮阳没看见她的脸,自然也不知道她是谁。
他站着远处牵着马,看着女子被扶上马车,不消一会儿,马车就从他的眼前消失。
序淮阳抬眼看着相府的高墙,没把那个影子放在心上,他一心琢磨着翻墙进去找心上人。
……
马车里。
谢皎月私有所觉,忽然朝马车后面看了一眼。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
看什么,她什么也看不清,没有看见站在远处牵着马的少年郎。
她忽然掀开车帘,想看看外面的街道,看看外面人来人往的人群。
她听见了小贩叫卖的声音,还有小孩的嬉笑声——贯彻如潮水的一样人声传进谢皎月的耳朵里。
她想看看,想看看这些人是怎么活的。
他们活得那样热烈喧闹。
为什么她就把自己的人生活得一团糟呢。
一直长满了皱纹的手摁下她的手。
“姑娘,不可。”
李嬷嬷说:“未经夫人允许,老身不敢让姑娘与外面的人交谈相望。”
原是与人相望对她来说都是难事了。
谢皎月缓缓收回手,缓缓闭上眼睛。
她听得很细致,听见了稚童在唤阿娘,郎君在唤娘子,还有桥头小狗的声音。
——和她脑海中的江南一模一样。
百花枝头春意闹,最是人间三月春。
她没有去成江南,便全当今日听见了江南。
死后瞧见祖母,她也能和祖母讲讲江南的热闹风光了。
“姑娘,你的手好冷。”
知秋握紧她的手,试图把自己手上热意传到她身上。
谢皎月沉默这扯开她的手,“无妨,我已经习惯了。”
旁边的李嬷嬷叹气:“这马车漏风的紧,吹着冷,姑娘还是让她给你暖暖吧。”
李嬷嬷说:“夫人原是想把四小姐的马车给姑娘用的,可是不曾想四姑娘的马车前些日子坏了。”
“三姑娘原也是有马车的,可是那马车今日送小少爷去学堂了还未回来,一时间抽调不出空的马车,只能委屈姑娘和老身挤一个马车了。”
“无妨。”
她不觉着委屈。
她只觉得归心似箭。
她不在乎偌大一个相府为什么抽调不出一辆马车,也不在乎这马车是下人坐的还是主子坐的,她只想去祖母面前嗑三个头,亲自给祖母赔罪。
她没办法消除相府的人对她的怨恨,也没有办法洗清那件事在她们眼中的耻辱。
好像只有她死了才能抹去那件事溅在相府牌匾上的污点。
如果她死了,他们就能忘记那件事,那她愿意去死。
活着于她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