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会再抱着她的胳膊唤她阿娘
谢皎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还没有睁开眼,便感受了脚底钻心地疼。
——即便睁开眼也是一样的,她的世界只有一片黑暗。
她动了动手指,想要掀开被子坐起身,一直守着的忍冬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她连忙道:
“姑娘!你醒了!”
忍冬连忙上前,帮着谢皎月坐起身,等把人扶着坐稳后,忍冬才道:
“奴婢去为姑娘倒一杯温水来。”
忍冬走到桌子前,不消片刻便为谢皎月倒来了温水。
她牵起谢皎月的手,将手里的水杯递到谢皎月手心里。
她也想过喂谢皎月喝水,只是通过一个月的相处,她知道谢皎月做事喜欢亲力亲为。
谢皎月端着手心的水杯,眼里一片空洞,过了片刻,她才试探性地端起凑近自己的嘴边。
她轻抿了一口,干裂的嘴唇顿时久逢甘霖,被温水滋润得多了几分血色。
看着谢皎月脸色苍白如雪的模样,忍冬有些不忍心打扰她,但是她不得不道:
“二姑娘,昨日晚上知秋被白嬷嬷带走了,我让大家在府里找,没找着她。”
谢皎月睫毛颤了颤,她道:
“白嬷嬷是谁?”
“白嬷嬷是昨个儿夫人派来守在院子门口的人。”忍冬道:“昨日夜里姑娘发了热,知秋想要闯出去为姑娘请大夫,惹怒了白嬷嬷,被白嬷嬷带走后至今未回。”
“派人去夫人那里问过了吗?”
谢皎月问。
“奴婢……”
忍冬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房门外的阿四说了一句“夫人好”。
——谢夫人来了。
忍冬语速很快但是声量很低道:“已经问过夫人院子里的人了,白嬷嬷也不见了。”
谢皎月闻言,手指捏紧了被子。
一个嬷嬷带着一个丫鬟不见了。
无论这个嬷嬷是要做什么,知秋的处境都不会太好。
谢夫人进门时,她的女儿坐在床上,一张清瘦的脸如雪一样苍白,原本清浅明亮的眸子变得暗淡无光而又空洞。
她脚步顿了一瞬,才缓缓走到谢皎月面前。
她在床边缓缓坐下,牵起谢皎月的手,她声音温柔道:
“皎皎,何时醒的?”
谢夫人有一种错觉,她觉得她的女儿好像没有去过清静庵,也没有做出那等败坏门风之事,她的女儿还是金枝玉叶又冰清玉洁的。
就像小的时候,谢皎月生病了,她坐在床头给她的女儿唱歌谣,温柔地哄着她入睡。
就像好久好久以前一样,她的女儿会抱怨药苦,会闹着她拿着蜜饯给她吃。
思及此,谢夫人连忙看着谢皎月道:
“皎皎,今日的药苦不苦?”
需要阿娘给你拿蜜饯吗?
她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她的女儿便平静道:
“不苦,谢母亲关心。”
谢母亲关心。
她从何时起是唤她母亲了?
谢夫人想起来了,她的女儿才从庵里回来的时候,唤她一声夫人,然后被她扇了一巴掌。
从那时起,她的女儿便开始唤她一声母亲了。
她不会再抱着她的胳膊唤她阿娘,也不会抱怨药苦。
她不会再觉得阿娘关心她是理所应当的,她要跟她道谢的。
谢夫人嗫嚅着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还能跟这个以前千娇百宠的女儿说着什么,一只手捏着她的心脏,让她什么也说不出。
谢夫人捂着自己的胸口,顿时蹙起了眉。
胸口很闷,也很难受。
“母亲,我的丫鬟知秋被白嬷嬷带去何处了?”
谢皎月淡淡道。
谢夫人眉头皱得更深,在注意到谢皎月那不咸不淡又冷冷清清的声音时,顿时发了火。
她一把甩开谢皎月的手,站起身,厉声道:
“你的丫鬟,我如何能知道去处!”
谢夫人这通火发的很莫名其妙,房间里的丫鬟顿时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低沉的威压如潮水一般在屋子里蔓延。
谢皎月不明白谢夫人为什么发火。
白嬷嬷是谢夫人的人,也是谢夫人派来守院子的,现在知秋被带走,她不应该问她吗?
何况这府里的大小事务都归谢夫人管,就算白嬷嬷不是谢夫人的人,谢皎月问她也是应当的。
一时间谢皎月坐在床上有些无措。
变成一片黑暗的世界本就让她觉得惶恐,现在谢夫人莫名其妙的怒火更是让谢皎月不得不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事。
看着床上惶恐又迷茫的姑娘,谢夫人更是觉得胸口里憋了一团火,烧得她头昏脑涨的。
她看向床上的谢皎月,深吸一口气。
“我自会派人去找,你且好生休息,明日冬宴记得穿得好看些。”
听见前半句的时候,谢皎月松了一口气,但听见后半句的时候,谢皎月下意识抬起眸子看向谢夫人的方向。
眼眸抬起的一瞬间,她才反应过来,她抬眼有什么用,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
“皎月恐无法参加冬宴。”
并非谢皎月有意想要逃避冬宴,而是她的脚底实在钻心的疼,若是踩在地面上,伤口恐怕会重新渗出血来。
谢夫人也想意识到了什么,她道:
“脚底上的伤,你且忍一忍,到了宫门前,贵妃娘娘自会派软轿来接你,用不着你走路。”
唯一受苦就是拜见皇后娘娘时,其余的时间,谢皎月大可坐在位置不动,等着丫鬟来扶。
谢皎月坐在床上,知晓谢夫人口中的贵妃娘娘是谢如月的长姐谢清月。
谢清月六年前进宫,进宫后若无盛宠之时,但是也凭借祖父的面子当上了贵妃。
当年祖父出事的时候,谢清月恰好怀上了孩子,看在孩子的份儿圣上并没有对谢清月做什么只是将人禁闭在了宫门里。
三年过去了,谢皎月也不知道谢清月膝下的是一子还是一女。
跪在地上的忍冬忍不住抬眼看向谢夫人。
宫里规矩繁多,她家姑娘只是相府之女,遇见贵人自然是要行礼的。
行礼的时候如何能不站着?
她咬了咬唇,最后还是出声道:
“夫人,大夫说姑娘脚底的伤口很深,若是贸然触底,伤口会开裂的。”
谢夫人袖子里的袖子捏紧,她厉声道:
“这种事情何须你提醒我!她的伤口也是你给她找的!若不是你去找老爷,老爷如何会让她踩在瓷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