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珲丶

第91章 斗气之赛

汉王宫。

到了申时,蒙鸢早已率领三百厄侍驻守在了泰安门,而另外的三院监正各领一百厄侍驻防着侧门。

来自各大氏族的宾客蜂拥而至,于是泰安门之外,很快就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也只有出示符牌和请柬的人,才能进入外朝赴宴。

宾客之多,有的托儿带口,一时间泥沙俱下,苦了蒙监正。

“风氏?这风氏族长不是领着自家人进去了吗?”蒙鸢皱着眉头,一边看着手里的符牌,一边看着一名相貌清秀的青年。

那青年琼鼻樱嘴,眸子黑亮,其实是琉璃婉乔扮的,她见蒙鸢不放行,旋即指着身旁的老东西,笑道,“这位呢,是我们风氏长老,因之前有事耽搁了,所以并未与族长同行。”

听了此话,蒙鸢欲哭无泪,转眼瞪向老东西,“风前辈,你这几年深居简出,怎么把我也给忘了?”

琉璃婉一听这话,方知露了馅,得亏蒙鸢是朱变的心腹,连忙对了暗语之后,蒙鸢想也没想,便就开道放行了。

就这样,琉璃婉和老东西鱼目混珠,成功进入了王宫。

走进泰安门就是外朝,正中长道直对泰安殿。长道两侧设了食案,大抵连横五百余步,从泰安门摆到了泰安殿的御道下,是专为侯爵、伯爵,以及各族长老准备的上座;而在两排食案的后面,则是摆满了红帷圆桌,专供各大氏族的家臣与家将就坐。

或是人多,迨琉璃婉和老东西混进王宫之后,再也没有引起禁卫军的注意。

琉璃婉本想扮成朱七的卫侍打个掩护,可寻了半天,也没看见那个大胖子的身影,而后一问才知:原来朱大胖子的身份很尊贵,如今连同四大公爵和那些辈份极高的长老们,全部就坐在泰安殿之中。

准确来说,殿外就坐的宾客,无非是一些不入流的小角色。

泰安殿已被神雀营层层“包围”,就连大殿顶上都站着禁卫。

“主人,我们来这里做甚?你怎不说?”老东西终于开了口。

琉璃婉张目四周,许是不敢声张,玄音道,“自是等燃灯啊!”

老东西环顾身边,亦觉得耳目众多,于是也用玄音道,“此次已有诸位鬼老来了,恐怕燃尊不会再来了吧?”

有些事儿,老东西当然不知,琉璃婉玄音道,“不会,譬如燃灯所期待的事,我之前已经飞信传给了他,相信不久之后,他一定会来。我来这里呢,是想看看虚实,也好判断一下叶棠天的守备情况。”

老东西玄音道,“你真打算救出旱魃鬼老?主人啊,老奴觉得,倘燃尊亲临汉州,应该会把那岁墟带在身边才是。”

琉璃婉亦有此担忧,却玄音道,“可能性不大。那叶棠天又不是燃灯开辟的岁墟,他根本无法收进体内。况且叶棠天奇大无比,如此大的一座岁墟,恐连九线岁囊也塞不下,试问他如何带在身边?不方便!”

老东西叹了一口气,玄音道,“主人,不管怎么说,老奴终究没有想好,不妨算了吧?万一行动失败,如何是好啊?”

琉璃婉白去一眼,玄音道,“但凡位至象翥的炼士,必是登上刀山的勇者,你都身为九混象翥了,什么风雨没有经历过?眼下为了长生丹,你想安逸,那怎么行?只要冒险救出我师父,你就可以继续隐逸山林,过你想过的生活。”

老东西叹声连连,玄音道,“只怕,只怕死的更快……”

琉璃婉将头一甩,玄音道,“好啦,你别怕嘛,我这不是带你看看情况吗?我不是那种冒失的人,自不会贸然行动。只要确认几个鬼老都在这里,我们方能行动。毕竟我那些师兄全都不在叶棠天了,剩下的无非是一些巨持和力士,凭你一个九混象翥,还怕他们?”

老东西沉默少时,玄音道,“没那么简单,老奴知道绮罗鬼老一直惦记着凰鸟,老奴还是觉得燃尊不会抛下叶棠天……”

“想那么多干嘛?你只要听我的就行!”琉璃婉不耐烦了,语气十分生冷,忽又担心老东西一走了之,便又用玄音安慰道,“前辈,你要明白一点,只要你救了我师父,那么他一定会铭记你的大恩。你要长生丹续命,难道不要魔婴丹进阶全真?你救了我师父以后,这两样宝物都会得到!有些机缘可遇不可求

,你该庆幸遇到了我,没有我,你这一身修为转眼即逝,既然眼前有了一条可以延续道果的长生路,你说,你除了肝脑涂地之外,还有什么可想的呢……”

洗脑的话一句接一句,听来就像江湖骗子的一贯术语,大抵也只能骗骗那些目不识丁的乡野村夫。

倒是很受用,这老东西没能架住连番洗脑,而后再也没有反驳什么,遂跟着琉璃婉离开了王宫。

因为他们已经在王宫之内发现了殷鸦、侯白、虚耗的身影。

……

泰安殿内,汉王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他是从鹿谶进献贺礼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的。他原以为会收到渤海公预备的那批六星源石,但他只收到一尊两尺多高的朱雀玉像。尽管那也很名贵,然而现在,汉王满脑子都是那些六星源石,他其实早就在堤防鹿氏,他甚至已经把这个举动视为谋逆……

不光汉王有此猜忌,就连马原公齐螽和长淄公桃玄也在琢磨这件事。

鉴于六星源石一事,齐螽和桃玄便以灵珍作为贺礼,原以为要被鹿谶盖过风头,孰料呈上那些灵珍以后,几乎再也没有什么贺礼与之争艳。

这本是让人高兴的事,而他们却是高兴不起来。自鹿氏的族长之位落到鹿谶的手里之后,现在整个鹿氏的心,已与汉王渐行渐远,而鹿氏的势力,虽不能取而代之,却能脱离四象门而自立。

分裂汉州,于鹿氏而言并无益处,齐螽和桃玄倒也不认为鹿谶真会这么做,而今这个渤海公无端勾起汉王的疑心,只能说是老糊涂了!

鹿谶之心,藏而不露,齐螽和桃玄绝不会想到此人已经投靠了赶尸派,因为在那鹿氏的祖辈之中,有绝大部分的人都是在扫宇之战中殒灭的,无不是死在赶尸派的手里。也正是如此,汉王才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当然了,若无朱延揭发鹿谶,现在坐在泰安殿内的雀殿长老们,亦不会确定渤海公早已数典忘祖,勾结了魔道。

就在鹿谶还未呈上贺礼之前,十位雀殿长老就已关注起了鹿谶,而那个与之同流合污的大护宰朱变,也被他们从旁监视着。

但这两个叛徒精于伪装,不仅笑容可掬,而且举止大方,或将一切藏于皮囊之下,谓之天衣无缝。

愈是这样若无其事,愈是让雀殿长老们惶恐不安,他们摒住呼吸、心跳加速,得亏身体康健、往年无疴,否则一个惊诧之下,势必猝然而薨。

至于大廷尉朱延,更是急得直冒冷汗,他清楚赶尸派的势力发展到了何种地步,于是不敢久坐泰安殿,他每过一段时间,就借内急为由,急匆匆地迈出殿外,亲自张目大殿周围,以查勘各种潜在的危机。

厄司的人守在泰安门,鹿氏的人则在外面用宴。

泰安殿由神雀营司守,其防卫力量并不充足,但可以阻挡突如其来的侵袭;当然了,泰安殿之内,既有雀殿长老们坐镇,光凭鹿谶和朱变二人,完全不足以构成什么致命威胁。

朱延再次进殿后,犹是急了,便冲着朱珲长老玄音道,“与其惶惶坐着,何不提前拿下朱变和鹿谶?”

朱珲看了看朱曈,看了看汉王和王后,玄音道,“狐狸的尾巴不露出来,光一个鹿氏就能反告你这个大廷尉构陷忠良!你身为大廷尉,难道不知道什么都要讲求罪证吗?没有证据,谁敢轻易拿下四族之一的鹿氏族长?就不怕汉州一夜哗变?”

朱延玄音道,“我只怕有了罪证之后,汉州就彻底完了!”

朱珲借着喝酒之际审视殿内,而后玄音道,“此间暂时安全,可待玄机城的尊者赶到,切不可打草惊蛇。”

朱延玄音道,“还等那些尊者?你能保证他们真的会来吗?”

朱珲亦不知结果,之前禀告此事,左城辅只以“知道了”予以答复,究竟是何态度,难以捉摸。

他愁眉苦脸地喝下一杯酒之后,面容逐渐果毅,玄音道,“一定会来,老夫太了解他们了。毕竟没有无端而起的暴风雨,此时歌舞升平,要是突然来了那么多尊者,一旦传扬出去,其他诸王一定会觉得汉王的脸面也太大了,会妒忌的……”

朱延嘴角上扬,苦叹一声,玄音道,“你这老尊,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不行,我还得去趟宫厕,憋不住了……

东方鸣坐于汉王身边,殿内欢饮多时,汉王便拉上东方鸣走至殿外。今见上阳公之子生龙活虎,于是有关于汉王暗杀东方弘之子的流言蜚语不攻而破。各大氏族的大家长、大长老,以及所有来宾纷纷举杯,一时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激扬不跌。

驻守在泰安门的蒙鸢见此,以为计划提前,却未见大护宰发出任何暗示,又不敢贸然行动。

朱变本想趁着“斗气”的环节请出汉王,这时反倒不用请了,但一切还是要按计划进行,或怕蒙鸢提前行动,便对殿内的一名执礼官做了些许暗示。

汉王的出格之举,早令那名执礼官急坏了,于是追出殿外,俯首于汉王面前,“今乃瞳殿下生辰,何不请出殿下,让诸位上宾致贺?”

“呵,孤王竟把女儿给忘了!”朱旦大笑一声,“快去请出殿下!”

不一会儿,王后拉着朱曈走出了泰安殿。一顶皇罗盖伞下,四张宝座正对御道,一些未能入殿的氏族大家长隔着御道逐一敬酒,东方鸣坐在汉王的左侧,在汉王的指示下,也跟着朱曈作揖回礼。

礼毕,就到了白热化阶段,汉王有点迫不及待,他命人撤了尊台上的座,换成一张张食案,将那四大公爵、雀殿长老,以及大护宰、大都督宣出殿外赐座。

而后,面朝台下人头攒动的宴宾,大笑道,“今乃孤王小女之诞辰,诸贤闻讯毕至,以贺岁安,放眼欢喜,弥染汉宫,却不知何时才能消褪。孤王在此捧袂,敬谢大家。但看宴已过半,转眼又是明天,然而错了今朝,再待何期?孤王饶不尽兴,欲添歌舞,又恐不鲜,倘惹得饮者酣睡,诸位或将爬着走了!”

言讫,底下哄然大笑。

汉王摆了摆手,又笑道,“此间乐,是该如此,理应欢至天明而不蹶。孤王决定,下面就按惯例,来一场‘斗气’之赛!”

一阵欢呼声过后,坐在一侧的齐螽笑问道,“敢问大王设了什么赏赐!”

坐在邻案的桃玄一听,哈哈大笑道,“王上,这次的奖励可不能再大了,却说上次,就因为王上拿出的奖励太厚了,惹得一场竞赛斗到了天明!”

“那又如何?”汉王大笑道,“今日为的就是让大家尽兴而归!”说完瞅了一眼身后的那个美王后,笑道,“孩子他娘,快取出孤王准备的魁赏!”

未等桃枝说话,朱曈拽了拽朱旦的衣袂,“父王,什么‘孩子他娘’?瞳儿还是第一次听,你在哪学的?”

此言一出,尊台上笑声一片,而台下修为高者,亦是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