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珲丶

第71章 摇头轻笑

虽说这烫伤药,是朱遇为其涂抹上的,然而此药是朱腥提供,听到一阵阵痛声入耳,朱遇亦觉得方才那瓶烧伤药有点古怪,不禁吞了吞口水,意识到一桩命案又将发生。

朱达看不多时,面露同情,“少爷,你想做什么?”

朱腥没有理睬,他淡然地走到陆耳跟前蹲下身,随后又从身上掏出了一只小瓶子,“哦,原来拿错了,方才拿出来的那瓶,好像是赶尸派的钻心粉。”

“钻心粉……”

“对,是钻心粉。”

“那是什么?”

“是……”朱腥捂起肚子,哈哈笑道,“那是毒药,赶尸派的毒药!”

“怪不得……”陆耳强忍痛楚,乞求道,“少爷,求你快给我解药!好,好痛苦,我实在受不了了……”

看到此,东方鸣促然收回目光,陷入回忆。未几,他瞳孔一睁,突然想起昌虎,——记得那昌虎正是中了这种毒药之后一心求死!

想罢,他激愤而又张皇,目光再度窥向石室。

朱腥岂能拿错?分明是故意为之的阴谋。他也没有继续伪装,眸光转眼阴鸷起来,“陆耳,你不老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告诉我的那些门道,全是捏造出来的狗屁!你不想说出来,无非是不想断了本少爷的赏赐!你当本少爷是冤大头?敢算计本少爷的人,如今都在阴间里算计,你效仿那些人,那是自寻死路!”

“不,不是那样。”陆耳乞怜道,“少爷,小奴不敢隐瞒,小奴已把全部心得一一说尽,如有一丝隐瞒,便让我不得好死!”

“谁信!”朱腥欠起身,背过身去,“没关系,你可以继续嘴硬,反正本少爷不着急,大可以再等等。”

“呃……”陆耳已经疼得失去理智,竟用手去抓手臂。

那手臂上,全是脓疱,红一块、白一块,没抓几下,不少脓疱相继破裂,流了好多脓水,惨不忍睹。

“啊!”他试着自折手臂,以缓解疼痛,却浑身无力。那钻心粉不知什么毒,其加之于身的痛苦,远比手臂上的伤势痛苦千百倍。他双眼迷离,视野混沌,咬牙抽泣着,“少,少爷,救救我……救我啊少爷……”

如此之惨的场景,令朱遇和朱达毛发悚然。

朱达看不下去了,突然躬身道,“腥少爷,我看他不像说谎,不如算了吧……”

“闭嘴?”朱腥回眸冷视道,“你也想尝尝钻心粉的滋味?”

“可这样下去,陆耳会死啊!”朱达再次求情道,“腥少爷还是想想上次桃苏死后,你爹是如何收场的,要不是王后担心引发墙阋之乱,桃氏安能善罢甘休?少爷,不要任性了!”

“哼,本少爷自有分寸。”朱腥闷哼道,“那老头给我钻心粉之前说了,如若外服,一般不会死人,何况一个贱种,要是不幸死了,权当死了一条狗便是,谁会在乎?”

东方鸣听到此处,忍无可忍,不由得暴喝一声,“你才是狗!”

“谁在外面?”朱腥冲着石门大喝一声,紧接着命令朱遇打开石门。

少时,石门“嚯”地一声打开,见是东方鸣怒颜现身,朱腥冷声道,“又是你,真是阴魂不散!”

这间练功房所处的位置太深了,而朱腥是何等人,姚瑶知根知底,她意识到危险,不敢面对此事。但现在已将一切看在眼里,如若不管陆耳,强拉东方鸣逃走的话,一方面陆耳会死,另一方面,这身边的东方鸣肯定不会离开。

她当机立断,抢先一步冲进石室里,本想检查陆耳的伤情,不意走至跟前,那画面难以入眼,不由得心跳加快,连忙背过身去。

她也只有八岁,乃南灞郡的大小姐,平日里养尊处优,但凡小猫小狗死了,都要郁郁三日。

方才看到的一幕,可谓凄惨至极,姚瑶打了几个冷颤,忽而惧色一转,冲着朱腥怒声道,“你真是畜牲!”

东方鸣抱住陆耳,眼中的泪水哗哗往下掉,见怀中的陆耳又开始抽搐,他心急如焚,一双凤眼瞠向朱腥,“快交出解药!否则我杀了你!”

“杀我?凭你?”朱腥眄视道,“本少爷巴不得你试试,尽管来吧。”

“那我先与你试一试!”姚瑶大喝一声。因知道东方鸣刚刚长

全灵骨,其修为自然很低很低。她挺身几步,将东方鸣和陆耳挡在身后,又冲朱腥冷眼道,“你以为月考拿了第一,就是力士院最强?有几人当真在意那个虚名?”

说罢,她的法象已经亮在手中,“你若不拿出解药,今日我跟你斗到死!”

“姚瑶……”东方鸣被这股气势震惊了,此时的姚瑶英姿飒爽,再也不是那个可爱懵懂的女孩儿。

她的眸光坚定而又可怕!

朱腥退了半步,未料姚瑶的气场如此之强。

但他很快扬起嘴角,冷冷地将法象祭出,“那好,那本少爷就让南灞公感受一下丧女之痛!”

听此,一旁的朱遇和朱达面面相觑,这时候立马跳将过去,挡在二人中间。

朱遇冷脸喝道,“你们何等身份?赶紧收起法象!”

朱腥眉头紧皱,“朱遇,你最好闪开?否则本少爷生起气来,连你也杀!”

朱遇顿了顿,正色道,“少爷,别太过了,还是适可而止吧。”

“哼!”朱腥翻了个白眼,“桃苏的死,是否有你一份?当初你和他因玄柱起了争执,本少爷是为了给谁撑腰?而今桃苏死了,你得偿所愿之后,竟然过河拆桥、忤逆本少爷!”

说完,幡然一怒,“朱遇,你要与本少爷作对,本少爷就让你变成下一个桃苏!赶紧滚开!”

朱遇看了一眼朱达,两个人一脸犹豫,似乎真被朱腥的话震慑住了,再也不敢多说一字。

却在这时,朱腥手中的法象直接魇化成火蛇,朝着他们两个人急急扑去。

他们眼疾身快,左右一闪,教那火蛇扑了个空,又冲姚瑶而去。

姚瑶早有防备,眼下丝毫不慌,一面祭出玄盾,一面将手中的法象比划一个圈,转眼之后,一面金色的“十”字光印兀自旋转,很快形成一面光镜,而后将那直面扑来的火蛇尽数挡却。

更甚是,光镜挡却火蛇之后,光华依旧。

亦是眨眼间隙,姚瑶双手一推,将光镜推出七尺之距,忽见光镜摇身一变,幻化成“一”字光矛,彗星般地冲向朱腥。

姚氏一族中,有门玄功名为“无相法印”,其千变万化,威力无穷,乃南灞公的立世绝活,亦是姚瑶引以为傲的主修玄功。

虽说“无相法印”变化多端,可“变相”之道很难琢磨,一般人习得此功,亦只能幻化出一相。

内府弟子都以为姚瑶只懂得“十字相”之道,未曾想,这个姚氏大小姐深藏不露,竟悟出了“一字相”。

不过说到底,这无相法印乃是南灞公姚燮的天赋本领,姚瑶作为他的血脉传承,能悟出两相之力并不奇怪。

此功迅猛、刚强,朱遇和朱达见状,感慨近水也救不了近火,几乎异口同声,“少爷快闪!”

那光矛威力骇人,朱腥惊愕之余,无须说,随本能而动,一个纵跳,蹿了四丈高,近乎触及石室顶部。这也足见他的踏玄功夫了得,身法很是娴熟,有了全身而退的资本。

咚隆!

由无相法印幻化而出的一字长矛因此射空,而后撞在了石壁上,直教整个石室微微震动,并又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地回响。

朱腥也不闲着,方才一跳躲过,下一刻眼神发出一股狠劲,因手中的法象早已祭出,便趁着姚瑶不备之际,在自己即将落地的瞬间,又祭火炎焱俯冲而下。

“受死吧!”

“糟!”朱遇和朱达几乎同时出声,形势可见一斑!

东方鸣早已守护在旁,法象始终没有熄灭,眼见朱腥祭出的庞然火蛇冲向姚瑶,弹指一挥间,一枚流刃脱离指间,笔直地射向朱腥。

与此同时,他又以极快的身法挡在姚瑶面前,其身体表面的玄盾也在同一时间迅速浮现。

哧!

呼!

咚!

强烈的玄气碰撞发出乱糟糟的巨响声,耳畔更有回音阵阵。

朱遇和朱达惊呆了,他们思考着声音的来源,不知是出自火炎焱与流刃的碰撞?还是朱腥坠落的沉响?当然,也有可能是残余的火炎焱触及到东方鸣的玄盾所发出的怒吼声!

总之,朱腥倒下了,大腿汩汩冒着血,他痛嘶着,双

目又惊又怕,直勾勾地盯向东方鸣,“你,你是巨持……”

“东方哥哥……”姚瑶大喜过望,很快又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是巨持?你不是刚刚长全灵骨吗?”

陆耳仍在不停地抽搐,但方才的一切都已看在眼里,他因为痛苦而面目扭曲,又因震惊而呆滞双眼,“主,主公,竟,竟……”

竟是巨持!

朱遇和朱达犹在怔忡,当他们回过神来时,猛然发现东方鸣已经冲到了朱腥的面前。他们本想上前护驾,却见东方鸣手握一根冰锥似的发光物体,已然对准了朱腥的脑门。

为时虽晚,然而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么受伤的朱少爷很危险。

于是,两个人相视一眼,祭出法象跃跃欲试。

“别过来!敢动一步,我立即杀了他!”东方鸣回眸喝了一声,见朱遇和朱达却步,他又急挪两步,将朱腥挟在身前,然后面朝两个人不停警视。

确保两个人没有妄动,犹在安全距离,便把手中的流刃抵在朱腥的脖子上,“快交出钻心粉的解药!”

朱腥捂着大腿,没有理睬东方鸣,反倒冲着朱遇和朱达喝道,“我爹是大廷尉!我不信他敢杀我!你们愣着作甚?还不出手?”

几日后就是朱瞳的生辰,外面风传汉王杀了东方弘之子,汉王特邀东方鸣赴宴,正是为了堵绝万人之口,以确保君臣之间没有猜忌。朱遇和朱达现已二十多岁,不是孩子,自然知晓内中的深寓。他们一方面不敢伤害东方鸣,另一方面又觉陆耳十分凄惨,是时拿出解药,方能圆满地息平此事,倘若咄咄相逼,反而得不偿失,遗害了朱腥。

“少爷,此等形势,还是交出解药为妙!”朱遇恳劝道。

“是啊少爷,你要有何闪失,在下怎与你爹交代?”朱达附声道。

朱腥怒其不争,咬牙道,“畏畏缩缩!再不动手,你们就等着受死吧!”

另一旁,陆耳声泪俱下,痛苦地翻滚起来,姚瑶见状,冲着东方鸣说道,“东方哥哥,如若再没有解药,陆耳恐怕只有死了……”

东方鸣望向陆耳,顿时满脸悲色,虽说他已制服朱腥,可终究长着一双善手,他也知道这个朱少爷十分猖狂,兴许只有大施惩戒,才能使之低头。

但手握流刃的东方鸣,迟迟狠不下心,并且他那一双小手,已在轻微颤抖。

这种微妙的迹象很快就被朱腥所察觉,他冷冷地咧开嘴,哂道,“你怕了?哼,你要敢伤我一根头发,我爹不仅会杀了你,甚至连陆耳他们,以及整个姚氏,也会一并杀掉!”

唬人的话,谁都会说。东方鸣所认识的狠人,无不吊打什么大廷尉,但拿那些人吓唬朱腥,也不见得朱腥会怕,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只有朱延本尊听了那些人的名号,才懂得畏服。

纵然朱腥可恶到了极点,东方鸣仍不忍心伤害朱腥,——当然了,若把流刃扎进这厮的肉里,大概就会听到乞求的声音。

他想不多时,手中的流刃朝着朱腥的脖子微微一动,但尚未触及脖子,流刃又向后挪了一下。

杀伐不决,是为炼士禁忌之一。

四象门《弟子戒》中有云:人之一生,有无数际遇,善遇善者生,善遇恶者死,善者懦也,易毁己,但凡伤己、伤亲、伤众,懦是恶也……

鉴于内府弟子大多是一些贵族孩子,无不锦衣玉食,不识炼道险恶,为了加强危险意识,四象门每年都派弟子外出历练几次,也好践行御敌之道,以摒除愚善,防止学而不用,任人宰割。

朱遇和朱达见东方鸣懦弱如斯,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不禁唉声叹气,摇头轻笑,都已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