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大会之日
金沙郡,岑家堡。
昨天傍晚,左司法向礼大人走进刑院大牢,扬言山会长罪有应得,并亲自释放了鲁会长。
就这样,鲁会长在几名狱卒的哀声中出了狱。
他本来挺高兴,谁知回到混元会,才知会内的骨干成员全部走光了。他痛心疾首,可也无甚办法,只得想办法召回兄弟。
那些人全去了陈会长的大势安,鲁会长焦急忙慌地找到陈会长,茶也顾不上喝。但见陈会长七拐八拐聊起往事,聊起情义,便歇斯底里起来,“得!其他话不必说!人,必须还给我!要是今日带不走他们!我就跟你耗到底了!”
陈会长脖子一红,强颜笑道,“之前收留他们,也是想给他们一碗饭吃,既然鲁会长没事了,他们是走是留,自然得看他们的个人意愿……”
这“个人意愿”四个字,说得很妙。
实际上,大势安也接了岑家堡的安保工作,陈会长为了招揽混元会的骨干,提前预付了三分之一的佣金,按道理来说,那些人没道理再回混元会。
但那些人知道,鲁会长是申钰的记名弟子。
满以为玄机城法纪严明,不会为了一个记名弟子破坏声誉,故而心灰意冷,各奔前程;如今看到鲁会长安然无恙,自是觉得鲁会长背景庞大,看到了泼天富贵,于是都愿回归。
这是陈会长没有想到的事情,不由得掉进无奈当中,即对十名巨持挣扎道,“你等这一走,岂不错失一份肥差?那岑家堡给出的佣金……”
“陈会长不用担心!”鲁会长打断一声,后朝十名骨干成员一拍胸脯,“放心,岑家堡的差事,跑不了!”
回到混元会准备了一番,鲁会长当即甩开几张飞行符,带着一帮兄弟飞往岑家堡,打算恳请师父做主。
如今木已成舟,他师父对于此事呢,表现的极其冷淡,甚至因为伏杀山会长一事,申钰差点跟他断绝师徒关系。
末了,在鲁会长的苦求之下,申钰最终消了火。
见鲁会长带来十多名巨持,鲍管家倒是主动卖了一份人情给申钰,委派鲁会长镇守中大院。
中大院之中有会堂,内门大会的召开地点,即是中大院,除了混元会之外,还有九家安保行负责镇守此地:任务十分艰巨,酬劳更是可观。
岑家堡即将面临什么危险,东方鸣是知道的,他多次劝说鲁会长放弃此次任务,但鲁会长只顾着感激鲍管家,完全不理东方鸣。
东方鸣急坏了,喝道,“你真是要钱不要命!我不干了!”
见东方鸣挡他财路,鲁会长气得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滚!”
这一声喝,把混元会的其他修侍吓得浑身哆嗦,也不理解东方鸣为何有钱不赚。
韩栗心知肚明,故而撕下混元会的补绣花纹,“我也不干了!”
“你咋也退会了?”东方鸣戴着面具,但从语气中,能够脑补出惊讶的表情。
鲁会长一脸蒙圈,又像被浇了一头热油,“妈的!你们真是不知好歹!别以为拍拍屁股就能走人!老子告诉你们,往后你们能在鎏州混下去,我他妈今后再也不姓鲁!我说的!”
韩栗拱手道,“鲁会长,我韩栗也是一个重情的人,之前承蒙你的关照,日后铭记于心,而我呢,马上就要在岑家堡当差了,以后有机会,定会照顾照顾你,照顾照顾咱们混元会……”
见鲁会长要打人,东方鸣赶紧拉着韩栗跑。
一溜烟跑出院子后,没跑多久,却把鲍管家撞翻在地。
以为鲍管家准会破口大骂,孰料他爬将起来之后,竟是唉声叹气,满脸沮丧,也只轻轻地拍了拍屁股,便就意兴阑珊地走向人少之处。
岑家堡太大了,正前方又是一个院子。
东方鸣跟上去,“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鲍管家嗟叹道,“忙了一辈子了,说什么不用我操心,由其他管家张罗就行……看来啊,是真把老奴当成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了……可怎么行呢?看着他们做事,老奴不放心呐……”
韩栗见他颤颤巍巍,上前搀扶道,“鲍管家,你德高望重,这样说,一定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为我身体着想
?我真有那么老吗?”鲍管家看了他一眼,“你叫韩栗是吧?记得少主说过,要聘请你为岑家堡的家臣,‘臣’,乃有功之意,以后好好做事,别辱没了这个字,否则,那不就是一个依附在高门中的食客吗?”
韩栗笑道,“一定一定!”
鲍管家又是打量了他一眼,“想必还没登名注册吧?”
韩栗猛地摇头,“没有没有,没有人跟我说,我也在等人通知!”
“看看吧,这些人做事总是漏这个漏那个……”鲍管家摇头一叹,“你去北大院内务所报到,就说鲍管家说的!”
韩栗一听,激动地连连拱手,“谢管家!真是太感谢了!”
东方鸣听得一愣一愣,只见韩栗转眼之间就已动步,速度跟那兔子似的。
鲍管家回过头,笑看东方鸣,“小公爵,你这头套也太不好看了,就像一块尿布似的,要不要老奴找人替你缝制一件?”
东方鸣红了脖子,似乎已经火冒三丈。
他蒙着面,鲍管家也看不出来,于是继续说道,“想你父亲是何等人物?那可是半仙啊!你整天套一个尿布在头上,这不是辱没了你父亲的威名吗?”
这话说的,东方鸣差点都信了,“真像尿布?”
鲍管家呵呵一笑,“那料子太差,少主小时候的尿布都比那好!”
虽说这种话不太中听,但东方鸣觉得,此事应当重视起来,总不能整天顶着一块尿布示人吧?
他尴尬地拱了拱手,“那,那就劳烦鲍管家了。”
……
这一日,从巳时开始,就有族老陆续赶至岑家堡。
那一个个族老亮衣金履,衣着华美,说是绫罗绸缎,却都是灵蚕吐丝而织的极品料子,甚至有几人的发冠上,镶嵌的全是金闪闪的大宝石,无不是牛眼那般大。
踏进汉王宫那会儿,东方鸣也不曾看到如此显贵的穿着。
在鎏州,似乎穿扮很重要,东方鸣想起自己脸裹一块“尿布”,心里属实很自卑,意欲躲起来,然而又想多看看。
一座大殿内,他站在一群家臣的身边,正远远欣赏各位族老的衣服时,不意看见一位中年美妇昂首入殿。
那美妇高挑婀娜,凤眼丹唇,其发髻犹如金丝盘绕,头上的金饰更是光彩夺目。她拖着曳地长摆高贵现身,方才踏上红毯,就引得大部分族老欠身拱手。
她柳眉蹙着,琼鼻抬着,没有理睬任何一人,只顾走向高座。
傲慢如此,原来是副族长夫人,——华沛郡主。
但今日没有族老叫她郡主,都叫她副族长夫人。
她似乎不喜欢这个称呼,一直坐在殿首不苟言笑。
此殿名为“众和殿”,殿首其实设有四座,其后一个垮颜男子走进殿内,也主动坐上殿首。
此人相貌一般,说他眼神生冷,那也不准确,倒可用拘谨来形容。
一帮族老都叫他副族长,可他一直背对华沛郡主,连一点眼神交流也没有,宛若两个陌生人也似。
传闻岑葑和华沛夫妻不睦,想必是真的。
这次的族老大会由族长岑巍主持,可族长已经重病不起,于是就由族长夫人代掌大会。
可族老人都快齐了,族长夫人始终没有露面。
华沛没坐一会儿,就表现出了不耐烦,则就冲着一名五十多岁的管家怒道,“鱼总管,莫非岑家堡无人当家?这都什么时辰了,为何连一个主事人都没出现?”
“总管”,是为管家之首,鲍福担任此职将近半辈子,但由于年迈,很多年以前就被人顶替下来,亦不知换了几任总管,反正现在此职落在鱼总管身上。
这种场合,才是表现的时刻。
鱼总管面容沉稳,不缓不慢道,“岑家堡即岑氏,岑氏即岑家堡,今内门大会,齐聚岑氏各门族老,众和殿之内,但凡有资格入座的,均为岑氏中人,一家人共聚一堂,族长不在,可由副族长主事。既然副族长在此,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可以问,也可以商量,若还有其他需要,老奴就在这里,随时听候吩咐。”
“那就是说,有副族长坐在这里,岑家堡便无需有人出面了是吗?”华沛看了一
眼岑葑,“是啊,副族长在这岑家堡长大,自然属于岑家堡的一份子,他确实能够代表岑家堡。”说罢,对着座下的诸位族老高声说道,“既然如此,诸位族老也别坐了,不如移驾会堂决议正事吧。”
岑葑扫视一遍殿内,发现各门族老坐了一殿都是,而重要的族老仍未到齐,便道,“此次内门会议是为了票选继承人,需十大族老……”
说到这里,他腮帮一鼓,神色极为难看。
以前确实有十大族老,但如今岑荃、岑岺、岑岩已死,还怎么能说是“十大族老”呢?一种愧疚之情使他低下了头。
关于广夷、南淮、滏昌所发生的事,整个族群之内,大部分都在怀疑珍珑岛,至于事实与否,岑葑定然知道。
鱼总管见岑葑一语中断,安慰道,“那三位族老都已入葬,如今逝者已安,副族长节哀才是。”
岑葑镇定思绪,抬头沉声道,“新族长需要七大族老票选而出,现在七大族老中,有两位尚未到场,诸位族老入了会堂也是等,要是坐不下去,可在中大院转转,不必急于一时。”
华沛扫视殿内,笑道,“鱼总管,本郡主近来眼花,不妨替我看看,这七大族老有谁来了,有谁未到。”
鱼总管身为奴,不敢不答,便道,“来者是武阳公岑葑,建德公岑崀,玉川太守岑岇,棨林太守岑嵩,馆陶太守岑岦,至于缺者……”
小思一会儿之后,他不卑不亢,又说道,“族长身体抱恙,大家也都知道,不过六位族老到齐之后,老奴自会去请大夫人过来。至于洛川太守岑岿,应该是受了天气影响,这才延误了脚步。也正是考虑到了天冻方面,所以这次内门大会没有确定准确时间,望诸位族老理解。”
华沛拍案而起,“若岑岿迟迟不到,本郡主就要在这里一直干坐着?”
见状,殿内的几张太师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有几位族老坐不住了,忽而冲着华沛吹胡子瞪眼。
众和殿之中,无不是岑氏中人,延迟几刻倒也不打紧,然而华沛总以郡主自居,听起来就像自己不是岑氏中人似的,一些族老着实愤怒。
不过,珍珑岛的势力委实太大,但凡华沛到场,纵是权贵也要发抖。
建德公岑崀,面已稀颜,在岑氏中的地位颇高,见无人吭声,忽而捋起银须,露出一丝揶揄之色,“内门会议,请的是各门族老,而各门族老确实可以指定家眷代表出席,可副族长人都来了,怎还带着夫人?这叫什么?凤凰于飞?”
这句话刚刚说完,殿内便响起一阵轻微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