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软弱之声
看了一眼钟华,古荘悲叹道,“旱魃癫狂猖獗,杀人如麻,本尊曾唤他为九州屠夫,谁知此魔以为褒奖,后制幡旗,广播天下,要说此举令人可笑,却是苍生之可悲也!”
禹治拱手道,“城主,于今旱魃的爪牙横行无忌,若不思伏诛之心,恐怕整个九州都要成了埋骨之地,对于背道者,只有尽数杀之,才能解救万千无辜,若为了一丝仁念而罔顾大义,那么那些冤死的无辜者何其之悲?”
一言说罢,殿内人头攒动,其认同的声音不断传出,而古荘也似乎在这种窃窃私语地声音中开始动容。
右城辅看见众人的态度与自己渐行渐远,无奈地唏嘘道,“天,时明时暗,人也时恶时善,倘处在昏聩之际而遭灭杀,那么世人能有几人逃此厄运?普天之下,身怀天威者,或亿万中才得一人,此不非得天之造化者?既是天之骄子,若加以善化,是造无量洪福于世间……”
“无稽之谈!”禹治打断道,“右城辅,你到底是何意思?”
“本尊无甚意思,旨在你不该教唆左慈暴杀那么多象翥!”钟华高声回道。
“鎏州之事,迫在眉睫,非滥杀之故,你若真觉得左慈有罪,那就请把他押入雷轰塔便是!”禹治咬牙道。
左慈一听,脸都绿了,立马欠身拜向钟华,“右城辅,还望恕罪,那日……”
“鎏州之事,罪在高鹂。”古荘打断一声,随即看向纳兰荘,“高鹂是你徒弟,如何定罚,由你定夺。”
此言一出,殿内尊者纷纷站出来求情。
纳兰荘却道,“高鹂有罪,理应受到严惩,诸位切勿乱了玄机城之法度。”
申钰看到这里,对着纳兰荘质问一声,“高鹂有何罪?”
纳兰荘对着右城辅冷冷一笑,“右城辅说她有罪,她便有罪。”
“原来是这样。”申钰笑道,“若是欲加之罪,我也会说辞,倒不是右城辅一人能弄辞藻。却说之前,旱魃委派虚耗前来玄机城,说什么可与玄机城分食九州,那时我们玄机城上下谁人不愤?惟有右城辅表现出了模棱两可的态度,莫非右城辅已在私下与那旱魃达成了某种协定不成?”
一席话语惊四座,最后一问,又使得右城辅脸色铁青。
但是,右城辅威望之高,非一句中伤可以危及,虽说一些人不满右城辅的意见,却也不会听信申钰的诽谤之词,甚至有些人已对申钰摇头兴叹。
禹治舒畅地笑了一会儿,见古荘满脸愠色地看着申钰,便将头一摇,说道,“申师侄真是谬论,那分食九州之提议,右城辅怎会赞成?当时他摇摆不定,自然是有什么高论罢了。”说罢,又补充一句,“只不过,在此等问题上犹豫不决,只会让赶尸派的魔焰愈横下去!”
申钰看到师父的脸色极为难看,才意识到方才的言论十分不当,但她非常抵触右城辅的论调,认为那是一种“软弱之声”,而且这种“软弱之声”竟还要让一个有功之人戴罪,故而难以容忍。
沉默少时,她没有选择退缩,而是鼓起勇气朝着古荘拜道,“师父,玄机城之使命,旨在还宇宙之太平,现在八荒之乌云正在集结,不期蔽日,是该扫宇了,而高鹂之做法实是卫道者之表率,何罪之有?”
其言掷地有声,殿内又一次响起为高鹂求情的声音,然而站在殿外的高鹂神色凝重,其迷茫的眸子只眺望着殿内的师父。
纳兰荘隐有苦衷也似,不但不为徒弟开脱,反而瞪了申钰一眼,随即深吸一口气,决绝道,“高鹂之罪不可免,后面我会亲自将她关进雷轰塔。”
“纳兰,念在诸位求情的份上,可以从宽。”古荘深知纳兰荘的性子,若是就此赌气,苦得便是高鹂,便慈声道,“高鹂这孩子进城已有三十多年,本尊从未听说她犯过什么过失,就判一年刑期吧。”古荘慈声道。
“一年?”纳兰荘扫视一眼殿内,见左慈灰溜溜地垂头,而后闷哼一声,“弟子教导无方,理应同罪,弟子愿和高鹂一同进塔受罚!”
高鹂闻言,泣声念道,“师父……”
古荘眉头一蹙,“纳兰,要不本尊也进塔?”
纳兰荘吓得当即跪倒,“师父,我……”
古荘衣袂一甩,“你是二代首
席,如此意气用事,怎么当得领袖?”
申钰露出不服之色,但师父已经把高鹂定罪,又不好顶撞,便道,“师父,扫宇近在眼前,何不让高鹂戴罪立功?”
“唉,你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古荘欲哭无泪,大有不被理解之窘感,只单单看了申钰一眼,则就移目藻井,“钰儿,上次扫宇,正是在此殿议定,不想短短十日之内,竟使得三千万百姓死于非命,其教训之沉痛,难道没有铭记?”
申钰无言以对,这时才明白师父的仁念不在右城辅之下。
殿内寂静少时,古荘又道,“扫宇声势浩大,动辄关乎万民之生死,再者说,一兴杀戮,何时方休?”说完,看了王诩一眼,“凡我玄机城的卫道者,只有在收到格杀令之时,才会大开杀戒,诚如右城辅所言,那十八位象翥无非受以蒙蔽,试问不审而夺其性命,究竟为何?”
王诩听出来了,此话是在指责某些人为了魔婴丹不择手段,他背过身去,出声道,“城主教训的是,愚也觉得高鹂有罪,是该让我辈同仁引以为诫。”
高鹂获罪,乃右城辅未料之事,但好在也只判了一年雷刑,而另一方面,此事也当有这个必要。
鎏州之事既都了断,接下来是该考虑翼州的事了,便道,“旱魃残暴好杀,狂戮既久,势必众叛亲离,引戮自身,于是本尊时而常思,会不会有另一个燃灯出现。”
此言之意,颇有意思,禹治闷哼一声,眄视道,“右城辅,你还真是风趣,按你的意思,我玄机城什么都不做,只要等着下一个燃灯囚禁旱魃是也不是?”
钟华正声道,“旱魃拥有二元全真之威,就算我们穷尽所有力量,即便胜了,恐怕九州也无完璧之地,此等结果,左城辅当真愿意接受?”
禹治冷嘲道,“看样子,右城辅真对那分食九州的提议表示赞成了!”
钟华陡然一叹,“若有一策能让旱魃消停,接受又有何妨?但那厮说要鎏、黎、汉、翼四州,那就绝无可能。”说罢,看向古荘,“祸,出自于旱魃,纵然此魔如何猖獗,其精力终归有限,所以贼广而擒王,是为上策。虽说旱魃如山不易平,但平山何需移山之力?岂不闻地震而山崩乎?又比如引大山而入溟渊,若以谋将山荡平,又何苦徒手搬山?”
古荘知道右城辅有了除魔之策,便道,“右城辅有何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钟华扫视殿内,正声道,“分食九州,乃旱魃异想天开的事,他既有此等可哂之想法,那么我这个右城辅的拙计,也不顾旁人耻笑。”
“你倒是快说!”禹治白去一眼。
钟华看着禹治说道,“旱魃寿元无多,眼下最在乎的,是什么?当然是长生丹!其次呢?其次便是地渊觽!是也不是?”
禹治冷笑道,“非也,对他来说,或许地渊觽大于长生丹!”
钟华顿了顿,“长生丹我们没有,但那地渊觽,此时掌握在我们的手中,若不拿此做点文章,岂不可惜?当然,若不是城主告知,本尊永远不知地渊觽有何秘密,更猜不透此物为何引得旱魃如此看重。如今旱魃以为地渊觽的秘密只有他一人知晓,而我们正好可以装作浑然不知。”
禹治看了古荘一眼,轻声念道,“右城辅也知道地渊觽的秘密了……”
钟华轻轻一笑,“去年多事,无暇举办猎奇大会,今年何不以地渊觽为名,举办一场猎奇盛会?。”
一言说尽,殿内窃窃私语,大多不解话中含义。
古荘略顿片刻,肃目道,“切勿喧哗,且让右城辅继续说下去。”
待众人安静下去,钟华直言不讳道,“地渊觽,乃打开澹台天的钥匙,而那座岁墟之内究竟有什么,相信旱魃肯定知道……”
“右城辅!有关澹台天之事不宜声张!”禹治紧张地打断。
“为何不宜声张?”钟华笑道,“那岁墟之中藏有无数玄草灵根,品质最差的一株,也有万载年限,至于那十万年以上之类,更是数不胜数,倘不如实放出消息,谁来赴会?”
“是,所言极是!”禹治面色一松,接着赧然问道,“但那么多人进入澹台天,会不会……”
“不会。”钟华呵呵一笑,“左城辅放心,能够进入澹台天
的参赛者不会有很多,只要控制名额足矣。”
“此计甚得我意。”古荘面露笑容,看向禹治,“左城辅以为如何?”
禹治拍了拍肚子,笑而不语,但殿内却有不少人一头雾水,这显然是对地渊觽之事不甚了解。
但听钟华继续说道,“那么此届的猎奇大会不改赛制,惟一不同的是,此次除了夺魁之人享有奖赏之外,但凡进入决赛之人,都让他们进入澹台天采摘药材,相信此言一出,各州之炼士必会竞相猎奇。”
申钰听得稀里糊涂。
左慈也是云里雾里。
几乎殿内的二代弟子都在交头接耳,寻声求解。
晏几回抵不住好奇,冲着钟华玄音道,“师父,这如何分散旱魃的注意?”
钟华不答,而到了此刻,禹治对着钟华点头笑道,“右城辅好计谋,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在澹台天提前布局,更不用担心波及万民!”
纳兰荘听出眉目也似,跟着一笑,“是,那澹台天之内,有旱魃最想得到的东西,纵然我们大张旗鼓地摆下天罗地网,旱魃又岂肯退却?此乃阳谋也!”
“那么猎奇大会的事,就劳烦右城辅筹备。”古荘笑道。
“遵命。”钟华颔首。
禹治笑罢,看了钟华一眼,正色道,“筹办猎奇大会,还需时日,然而翼州之事,刻不容缓,总不能放任齐鸢谋逆吧?”
在解决鎏州的危机上,一连杀了那么多位象翥,古荘不想再让左慈麾往翼州,便看向王诩,“师弟,齐鹏算是你的徒孙,而他但凡有什么上好的药材皆献于你,如今那边有了叛乱,你于情于理都该过去一趟才是。”
王诩捋捋胡子,半天没有说话,随后冲着纳兰荘呵呵笑道,“你这二代首席大弟子,已无化神虫困扰,此际正好可以建功,而我这一糟老头子实在不想抛头露面。”
纳兰荘听此,走出班部,拜道,“师父,徒弟乐意领命。”
申钰跟着笑道,“若师姐请缨,自然是覆手平乱,那我便不去凑热闹了。”
两位女尊者并肩而立,美得不可方物,左慈轻声赞道,“美,太美了!”一席话,引得目光齐刷刷袭来,他吞了吞口水,干巴巴地笑道,“我是说,有大师姐亲自出马,翼州之乱,一定可以完美解决……”
言讫,无人接话,倒有不少人露出奇怪的笑容。
古荘定神一想,忧虑道,“只纳兰一人,不甚妥当,毕竟华赣和朱珪身在翼州,要是二人联手兴乱,恐纳兰不好应付。”
申钰拱手道,“那么徒弟就和大师姐同去。”
古荘摆手道,“不,本尊另有一事要你去办。”
王诩耸了耸肩,“我现在的心思都在魔婴丹之上,实在没有闲暇,我看端阳那小子闭关十几年,也没个进展,反正过不了多久,他也要出关,不如就让他提前出关,陪着纳兰荘一起。”
言中的“那小子”,其实是龙昊的徒弟,而今端阳一百几十岁了,说是大尊也不为过,也只有一代大尊可以如此称呼。
申钰笑道,“上次见到端师兄不知何年何月,若说那小子闭关这么多年毫无突破,说不定走出来晒晒太阳就能茅塞顿开!”
古荘露出轻微的愠色,“不得无礼,端阳是你师兄。”
纳兰荘眉头一蹙,冲着古荘拜道,“不用劳烦端师弟,徒弟一人足以应对。”
察觉禹治似有请战的意思,古荘以眼神遏止,后对纳兰荘说道,“上次你在乌桓折戟,乃轻敌之罪,相较端阳,你仍须磨炼,此次你们统领三百道侍前去翼州平乱,他为主帅,你为副帅,不得再议。”
一听此言,纳兰荘的眉头蹙得更紧,只是师命已下,她也不敢忤逆,便恭敬地说道,“谨遵师父法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