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珲丶

第190章 智慧过人

佐浪四华常来珍珑岛做客,往年正月来得更勤,此时宴请他们,大抵不会引来什么猜疑。一般他们到此,都会带着几名亲卫,但为了防止气氛变得紧张,他们不会带着象翥同行。

这四人应该到齐了,因为珍珑岛的长天屿上,已有一群身着绣浪锦袍的炼士林立,那些人披甲配刃,服饰差不太多,乃兵侍、厄侍、刑侍,至于镇海卫,倒是没有见到几个。

方才慕容酒去了一趟万庭屿,因为没有找到扶蝗,于是来到了此处。

这方水屿颇大,兜兜转转几刻,他连琉璃婉的身影也看不见了。耳畔是美乐,眼前是花灯,各处亭台楼阁没有不热闹的地方。现在东方鸣和华浝生死不明,他心里紧张万分,一直满世界地寻找熟人,以便获知扶蝗的所在,其实周围越热闹,反而使之更揪心。

沿着一条石廊,行至一栋画舫前,见船艏独立一名女子,其优美的背影颇似琉璃婉,遂玄跳过去。

刚一踏上画舫,他就负起棒子,冲那背影急声道,“你不去找喰魂鬼老,站在这里作甚?莫非找到他了?”

女子身子一振,缓缓回眸,使得慕容酒吃了一惊,——没承想,此女皎白的美靥,如画的眉宇,精致的琼鼻,流朱的双唇,竟比琉璃婉更加美丽几分。

更甚是,——此女的一双湛蓝美瞳,如晴天,如静海,上清下澈,简直可用美轮美奂来形容。

慕容酒出神地看了片刻,又不觉甩了甩头。他知道认错了人,正想开溜,却见女子的一对蓝眸立时崭露凶光,跟着祭出法象。

细视法象,尽是吞云劲!

正当慕容酒手足无措、连连后退之际,女子的法象像被一盆水浇灭似的,突然就没了,她眸光一凝,发出清亮的疑声,“是你!”

“你认识我?”慕容酒镇定心神,警惕地问了一声,而后就在偷偷地观察周边地形,以便规划逃跑的路线。

“你不认识我了?”

“我何时见过你?”

“何时……”女子收袂走近慕容酒,淡声道,“那年邹桦抱病,你随药王过府一趟,我在那时见过你。”

“玉川邹府?”慕容酒摸着下巴回忆一番,始终毫无印象,却见此女青颜之貌,一副异域之美,见者必定难忘,便道,“我们真的见过面?姑娘,你是哪家的千金?姓甚名谁?”

“姑娘?”女子莞尔一笑,随之严肃起来,“小药王,你身为玄机城弟子,为何方才提及什么喰魂鬼老?”

“这……”慕容酒无言以对,暗恨自己行事不慎。

“莫非玄机城已经到了珍珑岛?”女子突然问道。

“对对对!”慕容酒灵机一动,“我混进来放放风!”

“太好了!”女子莫名地激动起来,随之颔首行揖,“愚身华湘,请问玄机城指派哪位尊者来此平乱?”

“你是华湘?”慕容酒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华湘属于华氏三代中人,其年纪少说也有四十多岁,可眼前的女子明明二十多岁的模样。想不多时,他赶忙回礼,“原来是漫沲海的华教谕,晚辈久仰!”

“不用多礼。”华湘环顾四周。

此女学富才高,乃漫沲海内府的一位名师,在鎏州颇具盛名,其次又是岑嫣和岑婀的老师,慕容酒尊敬之至,又拜道,“不,华教谕面前,晚辈不敢造次。”

华湘的眉头依旧蹙着,细声问道,“今夜之事,事关重大,不知你们玄机城出动多少道侍?”

莫非今夜之事,已然败露?慕容酒沉默片刻,正声道,“今夜之事,确实很大,请恕晚辈不便透露。”

张萍之威望,鎏州无一不敬,而慕容酒常被人唤作“小药王”,又有翼州第一天才少年之名,自然能够得到玄机城的器重,是时出现于此,足见玄机城已经在此布置不少安排。

华湘深信不疑,便道,“实不相瞒,我得知珍珑岛勾结赶尸派之后,已将此事禀告给了华氏中的几位长辈,几位长辈许是信任尊师,便让我与尊师先行商议,但药王音讯全无,我便只能将此事禀至玄机城。今日珍珑岛宴请我四位兄长定怀不轨,我本该阻止他们到此赴宴,可我今日收到长辈的手谕,奉命见机行事。长辈说,今日必有玄机城的卫道者前来平乱,想必

你们玄机城的人马已经到了。”

说罢,急切地看向慕容酒,“我对周围侦查几次,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今愈是平静,愈使人心神不宁,望小药王如实告知,教我应变。”

看着一双清澈的蓝色眼睛,那眸中的慌乱难以遮掩,端的是一览无余,然而慕容酒又何尝不惶?

因为华湘口中的几位长辈,大抵就是扶蝗所说的三位全真,细思华湘所说,表明华氏的三位全真已经先知先觉,要是今夜爆发一场大战,其事态如何发展,不免令人胆寒。

若问玄机城出动多少道侍,慕容酒给不出准确的答案,自不会胡说八道。

许是很想解开此时的疑问,便道,“敢问前辈,你口中的几位长辈,莫非是华汕、华沧、华泱三位老前辈?”

外人眼中,此三人早已仙逝,华湘隐晦地用“几位长辈”来称呼,却被慕容酒一口猜出,那就更加表明这个小药王知道很多内情。

华湘没有回答,反问道,“此事,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慕容酒随便捏造一声,“左城辅。”

听见此言,华湘长缓一口气,眸中终于带笑,“要是左城辅能够亲临,今夜我那四位兄长必然无恙,甚至足以踏平珍珑岛。”

左城辅来不来,慕容酒根本不知道,此时倒是紧张起来,“敢问,那三位全真老前辈会否今夜降临?”

“愚身不知。”华湘顾盼摇首,跟着爽柔笑道,“既然左城辅来了,想必他的徒弟左慈尊者也会来,如有二尊克反,自不用我三位王叔回来主持大局。”

“我何时说过左城辅会来?我可没说。”慕容酒顿时无语。

“他不会来?”

“我不知道。”

“你还是那般机灵。”华湘苦叹一声,湛眸瞬抬,“那年药王衣着寒酸,被人当成骗子赶出邹府,你觉得不能白受冤枉,便巧骗府中管家一千两银子,末了不仅没事,反而又得一万两赏钱,愚身难忘此事,因你机智过人……想来,如此机密之事,确实不能乱说,而你确实也没说。”

言讫,又徐徐看向慕容酒,“以你的作派,既敢明目张胆地搜查喰魂鬼老,那么此次玄机城出动的道侍必定很多,对吗?”

传言都说,华湘聪慧过人,而今实难恭维,慕容酒面露苦状,拜道,“华教谕,晚辈有事在身,先行告退。”

华湘纤臂一抬,“且慢!”

慕容酒将头一甩,“我是真有事!”

华湘含笑拱手,“敢问小药王,左城辅到了何处?”

见对方的态度极是恭节,慕容酒不由得耸了耸肩,感觉不说出一个答案,此时怕是走不掉了,便目望中州方向,将手中的铁棒一指,“就在那边!”

华湘举目眺望,见那个方向黢黑一片,于是思量连连,“那边……那边真黑……莫非左城辅早已潜伏于此,只待华沛动手……”

慕容酒见她思来想去,立马一个玄踏,从此离开。

如今的赶尸派之人,全都跟个耗子似的,慕容酒又在屿上寻觅一圈,连一个相熟的面孔也没见着,但见那个假扮岑敖的青面獠崭露身影,这才打探出来扶蝗的下落。

根据青面獠的指引,慕容酒踏水而行,来到一座名为“浮凫”的水屿。

此地的水域周遭尽是野鸭子,夜里万千齐鸣,吵得耳朵又痒又疼,直到登上汀,踏上石道,他的耳根子才勉强获得一丝清静。

浮凫屿正中位置,有座浮凫阁,乃五重高阁,扶蝗矗立在第五层的平座上面露苦色,见慕容酒提着棒子匆色及近,便回头看向摩多谚和达湿陟。

阁中的地毯上,二人跽坐对弈,神色自若,忽听扶蝗吩咐道,“关于东方鸣的事,不要声张。”他们相继颔首之后,则又把目光投到棋盘之上。

英邪站在扶蝗的旁边,此时轻叹道,“鬼老,要是明尊知道东方鸣死了,必然很伤心,要不今夜杀了华渊?”

扶蝗的目光仍是盯着慕容酒,“这边已有申钰在此,那边又来了左慈和晏几回,这三位全真加上三百道侍,不是我们能够应付的,要是现身出现,他们趁乱除掉我们,事后说是误杀,绮罗鬼老也只能忍气吞声。所以说,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缩

着头吧,以后再说。”

英邪的眸子瞬了几下,“他是你师弟,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妨交给我。”

对于东方鸣的死,叫人痛心疾首,然而难以挽回,扶蝗叹道,“本老的师兄师弟,尸体连起来,可绕九州一圈,只怪小公爵命里该绝,现在不值得再去冒险。”

未几,慕容酒已经踩着腰檐跳上高阁,蹲在栏杆上。

他大喘几口粗气,小跳下来,急道,“谷裕杀了岑巍,又将东方鸣和华浝交给了华渊,那华渊就在这里,请鬼老速救他们!”

扶蝗沉默少时,强颜笑道,“此事,本老都已知道,目前华浝已经死了,但东方鸣还活着,我已派人将他送回乌桓。”

听到华浝已死的消息,慕容酒脸上一哀,半晌没有说话,待思绪镇定,却问道,“你把东方鸣送回乌桓,莫非是交给我师父?”

扶蝗点点头,“鎏州太危险,你师父能够保护他。”

事已至此,慕容酒抱着铁棒摇首长叹,“早劝小鎏王回宫,可他就是不听,现在落到这个下场,真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