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珲丶

第201章 有人抢劫

却说申钰站上五色蝠,同端阳并肩而立,不想这位多年前的道侣,竟然一声不吭,只顾着驭蝠赶路,气氛好不压抑。

不觉飞至子午郡的边境,申钰再也受不了,打趣道,“师兄啊,我奉了师命,要去各州会晤几个老头,你这样带我飞,也不说话,要是纯粹兜风的话,来日方长,我现在可没时间陪你。”

端阳的发梢迎风飞扬,负手笑道,“多年不见,心里有些话,师兄倒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了。”

“那你不说,我怎知道你想干嘛?”申钰撇嘴含笑,语气有点娇羞。

“其实是想拜托你一件事。”端阳摇头叹道,“你也知道,我和吴芙师妹的感情颇好,得知她牺牲的消息,至今难以接受。想来黄歇师叔辞世以后,其留下的亲传弟子都在卫道之时赔了性命,要说他们是因为无畏以致身殒,不如说是没有一位师父给予庇护而已。吴芙是黄歇师叔仅剩的徒弟,我闭关以前常教她惜命,现在……”

“是大师姐把她送上路的,你该不会让我杀了大师姐吧?”

“何出此言?”

“大师姐死了,你就是大师兄,你说呢?”

“那我死了,你岂不是大师姐?”

“我可不想你死。”

“我也不想大师姐死!”

“一句玩笑话,为何如此正经?”

端阳哈哈大笑,随之喟道,“吴芙膝下尚有一个徒弟,资质不错,要是黄歇师叔最后的香火也断了,岂不可悲?反正你的徒弟全都死光了,你不如将那……”

“打住!”申钰衣袂一挥,负手道,“我的徒弟死光了不假,可我要有收徒的打算,现在网罗几千几万个不成问题。”

俯瞰下方,尽是败毁的城郭,显是到了庞垣郡。

此地距离翼州仅有一山之隔,而逾越眼前的山,端阳便无时间再说此事,便急声道,“大师姐已有好几个徒弟,自是没有精力再收新徒,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何况师兄无甚人缘,仰赖者何人?也只能拜托你了!”

申钰沉默少时,肃目道,“我观察过鹿姈,她的资质比较一般。我要收徒,若没有全真的潜力,绝对不会心动。”

端阳紧紧跟上一言,“鹿姈好学,几十年后未必不成大器。”

“是吗?”申钰顿了顿,而后长缓一口气,“其实,自从吴芙师妹死后,我也想过这事,而我的师父也和我提过这事,只是我喜欢楼兰的生活,假使捣灭赶尸派以后,我仍有一命活着,自是重回楼兰蛰居,到时候鹿姈愿意随我同行,此事未尝不可,但现在说这事,为时尚早。”

“我就知道你一定帮我。”端阳轻轻一笑,接着说道,“那么,咱们就此分手,回头再见!”

“你!”申钰眉头一紧,“你这个没良心的,总是达到目的,便擦干抹净,你就不能好好谢谢我?”

“好好谢你?”端阳指了指前方大山,嘴角一扬,“从此翻过去,便是翼州星埃,听说那里的星夜甚美,你要不怕耽误师命,我就敢抛下古城主交代的使命,要不我们去那里找个楼阁一边赏星,一边长叙?”

“算了,此季人心惶惶,星星也寂寥,师妹不会为了几颗星星耽误师命,走了!”申钰说完,陡然消失。

“说你不正经,实是假不正经,我还真想有人能够陪我看看星星……”端阳苦笑一阵,即驱五色蝠加快速度。

……

翼州,殷山郡。

这儿的禽类奇多,几乎所有的炼士都爱豢养一种名为“沙雕”的猛禽充当坐骑,但它不是普通的鸟,乃一类奇灵,其性凶猛,跗跖粗壮,一爪下去,即便是头牛,也得开膛破肚。

该地南靠洪边穷山,八荒尽是鸟贩子,而市廛的行人之中,或肩膀,或足下,总会有一只禽鸟相伴。

以为东方鸣和华浝已被华渊杀了,但郡治西城大街的一家鸟行里,二人的身影再次出现。

一入鸟行,却见狂飙盯着一只胖嘟嘟的禽鸟看了老半天。

那只大胖鸟,一身彩毛,名曰“九彩雕”,而四十多岁的墨老板看到狂飙的眼神之后,就对东方鸣说个没完,大意总结下来,无非是说,——九彩雕的双翼不甚有力,不可成为坐骑,只是不多

见,故而价格虚高,一般人是不会买的,而一般的鸟行也不见得会有。

一通话喋喋说完,却见狂飙对着九彩雕仍然露出不和善的眼神,故又防范着说道,“小店尚有几只作为镇店之宝招揽生意,一般是不卖的,但今日开市,鄙人有位朋友非要买,于是就以一万两白银卖出去一只。”

“一万两……”华浝不屑一顾,开始扫视店内的装潢。

“觉得贵了?”墨老板小眼放光,呵呵两声,“这雕啊,可别以为它光是好看,用处大着呢!”他一手指着九彩雕,一手捋着胡须笑,然后啧啧两声,“九彩雕灵气很高,就拿吃来说,人吃了提神醒目,功刻一日一千,对于像你们这样的炼士来说,难道不是梦寐以求的辅宝?”说罢,捋须一甩,“一万两不贵!”

“一万两……”东方鸣吞了吞口水,神色紧张道,“老板,快牵好你的鸟,我们不要这只鸟。”

“是啊,又不能骑,废物一只!”华浝跟着说道。

“也是。”墨老板赔笑一声,拽了拽绳子,使得身后的那只比人还要高的九彩雕叫了几声,“要买坐骑的话,那就带你们去园囿看看。”

店内的后门通往园囿,里面栽了很多乔木,非空气宜人的园林,方一走进里面,就能闻到熏人的恶臭,但见鸟粪遍地,亦无需多问原由。

园囿是露天的,然而三三两两的大树均被一个巨大的铁笼罩了起来,里面关着不少猛禽。

有一长道,可以很好的参观笼中之鸟,而两旁诸如此类的铁笼一眼望不见尽头,原来这家小店颇具规模。

墨老板牵着九彩雕,带着东方鸣和华浝走在长道上,“说到坐骑,本店有三百多品种,确实少了些,鄙人也正打算扩充……”

自说自话地闲说几时,墨老板就让东方鸣和华浝进行选购。

走道湿漉漉一片,砖缝已被鸟粪堵实,斑驳陆离,难以直视,东方鸣和华浝捂住鼻子和嘴,也被呛得眼眶泛红。

这种环境,无人愿意久呆,然而墨老板介绍一番,其一百多种奇灵鸟,均达不到心里的预期,他们只能强忍不适,继续往前走。

须臾,一条走道快要走到尽头,东方鸣觉得随便选一只算了,然而华浝心有不甘,很懊悔走进这家小鸟行。

东方鸣抱着狂飙,跟在墨老板的后面,不太敢跟得太紧。

墨老板牵着九彩雕,想必是因为贵重,而狂飙不怀好意地投去目光,心里究竟在盘算什么,东方鸣自然是知道的。

“嘶,这只怎么卖?”华浝终于看中一只体形颇大的雕,便指着笼子问。

“那只嘛……”墨老板对着铁笼看不多时,随之食指打个勾,“那只也不贵,要这个数?”

“九万……”向来阔绰的华浝,对于这个价格竟然有了退缩之意。

“九万!”墨老板吃了一惊,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便笑盈盈道,“鄙人做生意,绝对不会在价格上开玩笑,说什么九万两,这要被同行知晓,岂不是要诋毁小店是家黑店?”他指着笼子,捋胡笑道,“虽说白毛浮绿雕是上品,但并不稀有,九千两而已。”

“好,就要这只了!”华浝果断地说道。

墨老板听此,狐疑地看了看华浝,又眉头一皱,移目那只翼展一丈的白毛浮绿雕,感觉这笔生意有点玄乎,因为从来没有客人不讲价的。

却看华浝和东方鸣穿得比较寒酸,岂是有钱人家的子弟?

但是呢?一旦观察二人的修为,那就绝对是大户出身,大抵是门庭风雅,以简朴为乐罢了。

“好,那鄙人叫人准备一下,你们不妨去客堂静坐。”墨老板笑着说完,临别又对狂飙看了一眼,“鄙人从业几十年,从未见过此等奇灵,想必是沧南深处的物种,看来两位公子的父母,一定是名扬四海的人物!”

东方鸣和华浝听到这句话,感觉墨老板的观察能力确实不俗。

狂飙看到墨老板牵着九彩雕走了,突然从东方鸣的怀里挣脱,直接张开翅膀就要去追。

东方鸣眼疾手快,抓住狂飙的跗跖,用力往后拽,奈何一股劲儿实在太大,不料双脚都快离地了。

不过,一番“搏斗”之下,狂飙终被制服。

由于动静颇大,搅得地上的羽毛当空飞舞,而一些纤细的绒毛和秽尘,自然会钻进鼻子和嘴巴。

是时,东方鸣和华浝均被呛得不轻。

“该死!”华浝痛骂一声,而后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我真想不明白这鸟怎么追来的!为何它和屠龙斩都能知道我们的行踪?而且一把刀为何能够自己飞?怪,实在太古怪了!”

“你才古怪!”东方鸣把狂飙摁在地上,用膝盖压住它的翅膀。他嘴角用力地龇着,看起来十分费力,待狂飙再也不动之后,则抬头看向华浝,“我们所有的钱,全都花完了,如今哪来银子买坐骑?你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你不是还有一只一线岁囊?甚至我的银铁面盔也在里面。”华浝笑道。

“一线岁囊不值钱,面盔是你送给我的,我可不想抵押!”东方鸣对着狂飙的脑袋打了一拳,“都怪你!只知道吃!吃吃吃!我们赔赔赔!我真想宰了你!”

“你别这么对它!它既然是凰鹏,那它吃奇灵也很正常。”华浝没好气地说完,白去一眼,“没钱养什么猛禽?”

“它以前是吃虫的!”东方鸣反驳道,“我要知道这么难养,怎会养它?”

“这么说,我有办法了。”华浝摸着下巴笑道,“我见墨老板挺喜欢狂飙,反正你也养不起,你要舍不得银铁面盔,不如拿它换坐骑。”

狂飙听此,立马安分了,接着可怜巴巴地冲着东方鸣嗷嗷直叫。

迎去目光看了两眼,东方鸣更加不舍,便道,“我不!”

“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都舍不得的话,我们如何去神郅?”华浝将头一甩,厉声道,“你真是个累赘,你当初要是跟着华渊走,我也不至于分文不剩!”

实际上,华渊从未想过要杀华浝和东方鸣,为了制造二人已死的假象,只好拿走了二人的贴身物件为证,然而银子之类的财物,却是没有索要。

相反,华渊得知二人欲往翼州,还将当时身上的银子作为盘缠相赠。

是时陷入潦倒之境,东方鸣自觉惭愧,不说华渊送了多少银子,单凭华浝在那云麓山庄赢下的一百八十万两银票,便已足够华浝挥霍。

可惜啊,狂飙一路吃喝,其所到之处,不知祸害了多少奇灵,而那些奇灵呢?几乎都有主人。

那些人扬言要杀狂飙泄恨,东方鸣只能赔钱,加之情感损失费,故而狂飙光是一顿饭,就要赔上几万两银票,甚至碰上一些修为了得的炼士,不赔几十万两银子,根本难以脱身。

累赘?可不是累赘吗?东方鸣赧然一笑,随之叹道,“我来翼州干嘛呢?我也不想和你来翼州,是你害怕我活着出现后,华渊瞒不过去,硬是拉着我过来。”

“你不答应随我走,华渊岂会放过你?”华浝哼道。

“是啊,刀叔也是这么说的。”东方鸣说道,“华渊要我屠龙斩,我岂会答应?刀叔害怕我死在华渊之手,恁是叫我跟着你走,可我心系高流他们,绝不想离开鎏州,你要怪,就怪刀叔,这是他的主意!”

提起屠龙斩,着实神奇,华浝沉吟片刻,眼睛一瞬,“有了,咱们不妨抵押屠龙斩,反正他能自己飞回来,你说是也不是?”

东方鸣拼命地摇头,“不,这很费屠龙斩的精气,而精气由玄气所化,不知要耗费多少,根本得不偿失!”

华浝牙齿一紧,“妈的,区区九千两,竟把孤王难住了!可恶!”

须臾,鸟行的墨老板已将白毛浮绿雕清洗干净,牵至店外。

到了正式交易时,墨老板觉得华浝非常爽快,心里颇为高兴,鉴于鎏州的驭驶令搁在翼州不顶用,为了使其通行方便,又特地赠送两块驭驶令。

“此物去往衙门办理,至少得交几百两银子,也不是说客官拿不出银子。鄙人赠送此物,是想为两位客官节省时间罢了。”墨老板递出驭使令,跟着笑道,“不知九千两是付银票,还是易货?小店也收药材和灵珍,但价格确实不会估高,不过放心,也不会估得太低。”

墨老板真是一位好商人,服务周到,自能财源广进。

华浝对着店内看了几眼,又对墨老板的身边观察一阵,感觉此店只有两个前期巨持坐镇,而且似乎有伤

在身。

接过驭使令,华浝干巴巴地笑道,“墨老板,这雕呢,在下现在就牵走……至于银子,暂时没有……”

“什么?”

“嗳,一回生,二回熟,不妨先记上,以后十倍补上便是!”

“以后,以后偿还……”一瞬间,墨老板的脸色好比泼了墨,完全黑化了,“赊,赊账一事……”

“对,就是赊账。”华浝跳上白毛浮绿雕的背,又拉着东方鸣坐了上去。

“不不不,小店不赊账!”墨老板几欲哭将出来,“两位小巨持呀,鄙人做的是小本生意,真的不挣钱!你们可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啊!”

“抢劫?”华浝哈哈大笑,倒是倍感刺激,“我们从鎏州跋涉到此,期间早已见识过翼州的兵侍、厄侍、刑侍,惟独没有见过金雕卫,你若有能耐,大可禀告翼王,在下正好领教一下金雕卫的本事。”一句话说完,手里的缰绳一拉,大呼,“驾!”

看着白毛浮绿雕一飞冲天,墨老板急得吭哧直跺脚,转而冲着店里大呼道,“快,有,有人抢劫!快去东城衙门报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