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甘拜下风
慕容酒没有喝尽兴,唤了几声下人也无人应答,便舍下风娃子径往别处寻酒。
出门没几步,浓浓的歌舞之声不绝于耳,他朝着声音方向望去,目及一座楼阁,不禁挤出愠色,“呸,这个李掌园,太瞧不起人了,我李氏贞徳休名字虽长,你也不能这么欺我啊!这么优美的曲调该是多么美妙的歌舞?竟不与我享用!不请小爷,小爷难道不能自己去?哼……”
那楼阁离得不远,没走片刻,慕容酒便驻足门前。
门前守着几个小厮,见慕容酒面生,一臂拦住,“紫云阁乃我家庄主聚贤逍遥的地方,未得庄主允许,不准踏足!”
抬头望望高挂的匾额,确有“紫云阁”字样。慕容酒招了招手,示意几个小厮贴近耳朵。几个小厮面面相顾纹丝不动。慕容酒见此,又是招了招手。一个领头的小厮好奇,贴上去竖起耳朵。
慕容酒对其耳边窃语道,“让他进去!”
领头小厮听完忽然愣住,其他小厮见此,都问,“他与你说什么?”
领头小厮低头苦思道,“让他进去?”
其他小厮一听,纷纷让道。
领头小厮一见,恍然大悟,方想出声阻止,却见慕容酒反手摊开一掌,闪出一道亮光;紧接着,领头小厮便发现自己无法动身,到了这时,又欲张口出言,却发现难以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容酒走进紫云阁。
领头小厮恼了一会儿,不免又想,这家伙身怀这等本事,我家庄主一定视为上宾,既然被他走进去,再去逐客的话,庄主反而责怪我等,不如作罢。
阁中有几名舞姬婀娜着身姿,乐师忘我般的进行伴奏,两者珠联璧合,将一支节目演绎的惟妙惟肖。
但华丽的亮堂上,几个一身儒气的男子却没有欣赏的雅兴,反而背着身子,围着一方桌案不知所谓,独剩一位老者对着舞姬笑逐颜开,恬不知耻地欣赏歌舞。
见老者案上有酒,慕容酒慢悠悠地走近,挨老者身旁正襟危坐。老者转眼瞥了一眼他,若有所思,随即很快地挪开,继续欣赏舞蹈。
慕容酒毫不客气,提起案上的酒壶,本打算自斟一杯,却无酒杯,便直接高抬酒壶喝了一口,“嗯,不错,好酒,老东西,你应该不会介意晚辈享用你的这壶酒吧?”
老者须眉浩然,仪表颇具长者之风,看起来毫不介怀,缓缓笑道,“无妨,只是老朽年事已高,有些愚钝,不知我与小兄弟,是在哪里认识的?记不清了,记不清了!”
“怎么?不认识就不能坐在前辈身边吗?”慕容酒反问。
“不认识可以坐,”老者笑道,“但,不认识,却知老朽姓名,这就很奇怪。”
慕容酒眉头深蹙,回想一番,随后试探性地问,“嘶,前辈名叫‘老东西’?”
“呵呵,看来小兄弟并不认识老朽。”老者笑道。
“有趣!”慕容酒觉得眼前的老者十分可爱,也让人喜欢。虽说这个老者慈眉善目,但一个晚辈这般冒犯,总该皱一下眉头吧?然而却没有,当真少见。慕容酒原有一丝惊讶,不过察觉到老者身上没有一丝玄气之后,这种惊讶的心理挥之即去。
“小兄弟如何称呼?”
“哦,在下李氏贞徳休。”
“久仰,久仰!”
慕容酒白了一眼,不禁喝了一口酒。以为是位高人,原来都是客套。他一阵咕噜,将老东西的一壶酒尽数喝完,随之瞥向旁边几张案。那几张案上都静立着一樽酒壶。方要欠身,却听围在不远处的那个几文人发出声音。
“孟兄,你好奸啊!”清脆的声音传来。
说话的,乃是二十多岁的男子,正围在棋盘一侧观棋。
他的嗓音有些尖锐,惊扰到一名舞姬,似是乱了心神足底踩空,忙不迭站稳时,舞步已然凌乱,很难跟上其他舞姬的动作。
独自赏舞的老者原本含笑,见舞姬如此,不禁白眉一紧失去兴致,便朝说话的那人说道,“幼郎,古言观棋不语,你怎么没了规矩?”
说罢,慕容酒也开始好奇起来,不知那个“孟兄”怎么个奸法?于是走到棋盘一侧看了几眼。
声音尖锐的幼郎看见慕容酒过来,惊异问道,“这位兄弟
面生,何时来的?也是岑庄主的朋友吗?”
慕容酒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因身无玄气,年方二十多岁,没想回答。这时,李长闲走了进来,为在场的几人逐一做了介绍。
从方才的小意外中,慕容酒已然得知老者名为“老东西”,至于其余的人,分别叫作:常幼郎、孟芥濡、葛萝、胥荣。除了老东西之外,另外四人都是二十出头、三十不至的年轻人,相貌也很儒雅。
这几人虽不是炼士,却都是满腹经纶的文人,都是鎏州望门出身,都被岑绍视为朋友,经常齐聚云乐。
此时,葛萝和孟芥濡正在对弈:葛萝执以白子,孟芥濡执以黑子。葛萝面色窘迫,两指之间所捏之白子,迟迟未能找到落子位置,豆大的汗水布满额头。
老东西似乎早已知道结局,根本没有在意这局棋,方才见慕容酒豪饮爽快,便说道,“小兄弟,这局棋不看也罢,不如过去坐,陪老朽喝酒赏舞如何?”
李长闲也道,“方才贤家来时,已有客人上了山顶,我家庄主恐怕暂时没有时间接见贤家,不妨和老前辈在此消遣一时如何?”
慕容酒正有此意,方想转身,却见有个围观的年轻人满头大汗,一时好奇,便回忆李长闲方才的介绍。
“胥荣……”慕容酒看着那个一直没有吭声的胥荣,疑惑道,“怪了,这人观棋,竟也这么的心急如焚!”
老东西捋捋银须,“他身在棋局之外,神系棋局之内,如今黑子占据绝对上风,而白子嘛……很明显,胥荣是在为白子的胜败发愁!”
常幼郎听见这话,拽着老东西的衣袂,笑道,“老东西快看,孟兄属实太奸!这盘棋,他从开始就在布局,现在棋局已定,葛兄怎么落子也改变不了败局啊!胥兄的焦虑又能改变什么呢?”
老东西摇着头笑,没有说话。
慕容酒看了一眼棋局。他虽不懂棋局,却懂观人之表色,见那胥荣神色舒缓,呵呵地笑,“我看未必!”
“嘶!”常幼郎听完,带着疑惑转向慕容酒,“这位……李氏贞德……”显然这个名字着实绕口,难以称呼。他见慕容酒年纪不大,本想喊一声“小老弟”,却想起李长闲方才耐人寻味的介绍说,这位李氏贞徳休已经三十多岁,便只好硬着头皮叫道,“李兄,你何意嘛?”
见其不答,他又看向老者,“老东西,莫非这场棋局还有别的走向?”
“老东西”这个名字似有谩骂的意味在里面,慕容酒亦惊讶人间竟然有人以此为名,然而老者对待这个称呼显得很淡然,显然这个名字久伴于身,习以为常。
老东西满头白发,至少比这些人大了好几旬,就算那三个字不是骂人的话,然直呼其名也算不尊。对此,老东西似乎也不甚关心,早把心思搁在棋盘之上。
他抚着齐胸的白须静默斟酌,少时低言道,“这个残局并非无解……”
常幼郎听见此话,变得恭敬,“老尊,你说什么呢?难道有了破局之法?”
老东西呵呵一笑,“这个残局我倒是认识,要论破局嘛……”他摇摇头,“此局最忌得失,人越老,越是难破!”
常幼郎的上唇搐动一下,不屑道,“切,老东西,你破不了便是破不了,何必故弄玄虚?”
良晌,正在对弈的葛萝被旁边的话语分了神,似有弃局的念想,忽而紧张的神色变得松弛,“唉,孟兄啊,你摆的这局棋玄啊,到了此时,愚弟如何下子?兄已经掌握人间,胜券在握,却偏偏不将愚弟赶尽杀绝,反而余留一线生机……”
他说着说着,又是一叹,“你好比是那玄机城,我好比九王,你有利器钳制我,我怎敢妄动?哪怕妄动一下,惟有死路一条!这局棋,我输了!葛老弟甘拜下风!”
孟芥濡面容沉稳,微微笑了笑,流露承让之态,但嘴角又轻轻撇了撇,似乎赢得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