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九十句

彩蛋2

    今天是毕业典礼,裴知玟不留校读研的事早就被曝上了BBs,想着以后除了那些BBs上的老照片,很难再见到活的裴知玟了,周围人对他多是亲切的问候。

    “阿尼哈赛哟知玟xi!”“阿尼哈赛哟。”

    “毕业快乐知玟xi!”“毕业快乐。”

    “我会想你的,知玟xi!”“康桑哈密达。”

    “能给个联系方式吗?知玟xi?”

    “缺宋哈密达。”

    裴知玟应付着周边的搭话和拍照,客气的应话中带着疏离。

    “kakao~”

    口袋里的手机从毕业典礼之初就时不时震动一下,裴知玟当时没时间看,现在也是。直到过了热闹的元杜尤馆,标志性的雄鹰雕像指引他来到了宽敞的白杨路,裴知玟才有空翻出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上弹出密密麻麻的消息红点,他点开kakao,看到了上方置顶备注为“努娜”的人一个小时前发来的讯息。

    “毕业快乐~知玟尼[开心]!”

    他当即回复过去,“努娜,康桑哈密达[笑脸]。”

    消息刚发过去就显示已读,很快那边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米啊内不能陪你一起。”

    “不过我今天行程很快结束,晚上可以去找你吃个饭好好庆祝!”

    “不用麻烦努娜了。”裴知玟按着虚拟键盘,“努娜最近行程这么忙,多休息休息才是。”

    “更何况这天也怪......”这一句还没打完,那边的消息又来了。

    “唉,知玟是长大了,不需要努娜了[伤心],那就这样吧......”

    是透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失落。

    “......努娜来吧。”裴知玟抿了抿嘴,驾轻就熟的第438次妥协。

    “真乖~等我消息!”

    熄掉屏幕,裴知玟叹了口气,接着加快脚步往校外走去。

    得赶紧回去收拾一下了。

    ......

    来到就近的公交站台,等了几分钟才搭上回家的公交车。

    车上是开了空调的,裴知玟冷的有些僵硬的身子在暖和的环境中慢慢缓和了下来。

    来到一個右边靠窗的座位坐下,裴知玟掏出口袋里的蓝牙耳机塞住耳朵,头靠着窗。

    今天的他依旧正常,除去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声音,其他时候都不像是一个半个月前检查出脑子里长了脑瘤的人。

    没错......裴知玟的脑子里长了一个脑瘤,就靠窗的这边,医生说他这种病很奇特,脑瘤长的位置不会对他的日常生活有什么影响,但不妨碍他时日不多,保守估计可能还有个......半年?

    裴知玟现在还能想起医生脸上被眼镜掩饰的很好的可惜。

    当时的他只是呆了一瞬,笑容便接踵而至:

    “真好,还有半年。”

    他是发自内心这么觉得,可医生的神情变了,变成了调色盘一样的三分讶异三分赞赏四分感叹。

    赞赏什么呢?他坦然面对死亡的勇气吗?

    可裴知玟其实很早就想死了。

    从五年前父母车祸去世的那一天开始。

    ......

    15年的秋季迎来了一场不合季节的暴雨,乌云将天空遮的密不透风,雨不要命的下,给整座城市打上了马赛克。

    这种天气按理说最好不要出门,开车的话理应小心慢速,不然一个打滑就是去医院闻消毒水气味的下场。又或者直接变成小盒子里的一捧灰。

    可偏偏有辆车反其道而行之,或许是想着这种天气车很少,也可能只是单纯的不要命了,听警察说那辆车的速度在监控里看像在离地飞行。它倏地掠过摄像头,雨滴打在身上都被直直的弹开,雨刷器疯狂摇摆,但在这种情况下车窗清不清楚都是一个样,因为开车全看车手的八字硬不硬。

    它八字不硬......最后也真的飞了起来,飞过了道路中间的栅栏,直直的撞在了路过的车上。

    他父母的车上。

    刹那膨出的安全气囊塞满了两辆车的前驾驶座,两辆车的受损情况都很严重,保险公司过来直摇头说无药可救,只能拉去废品站收了换个好价钱。

    讽刺的是,这种情况下,那辆车的车主命很好,自己的父母却是在抢救室没抢救过来。

    直直的绿线放在股市的涨停板上会很好看,可这是在心电图上,毫无波澜的绿线只能代表着他们的人生从此结束,代表着裴知玟永远更新不了和父母之间的回忆了。

    他的人生从此......一刀两半。

    事后,车主家里给了他很高的赔偿,除去数学题,裴知玟从未见过那么多零。

    可钱再多也买不来生命。

    车主本人出院后依靠着家里的关系,逃脱了半岛法律的制裁,跑去了漂亮国潇洒余生。

    说不定此时正踩在夏威夷细软的海滩上,端着酒杯和新认识的女孩沿着月光和海风散步,感叹活着真tm的好。

    真是讽刺啊。

    谁让在半岛这个地方,财阀本就凌驾于法律之上呢。

    裴知玟还记得当时手术室上的红灯转绿,医生走出来脱下口罩,跟他说了这个噩耗,他的第一反应是麻木。

    神经麻木,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医生接下来的一句话像是打开了闸门,他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知玟,以后要好好的生活哦。”

    医生说这是他母亲临终前的遗言,裴知玟觉得这话有几率是医生编造的,毕竟iCu里的人怎么可能开口说话?但就是这句不知真假的遗言,支撑他活到了现在。

    就像杂志上会有的经典励志故事:病房外的树梢上还有最后一片树叶,可任凭风吹雨打都吹不掉它,它左摇右晃硬是赖在上面不掉,主人公看着看着就把病给治好了。

    这句遗言就是他的树叶。

    父母留下的遗产加上那笔天价的赔偿是一个天文数字,足够裴知玟花天酒地一辈子,可以去梨泰院的酒吧里挑最好的包厢喝最贵的酒,醉生梦死间兴致大发了再跑去租辆飞机环游世界,中途改乘豪华游轮在碧海蓝天间住到老死都不是问题。

    但因为这片树叶,他努力不让自己活的浑浑噩噩。父母出事那年裴知玟正值高三,最后还是凭借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延世大学。

    上了大学,裴知玟变本加厉,不仅课上保持着自己一贯的优异成绩,课余时间更是疯狂的填充自己。

    音乐,厨艺,美术,健身......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爱好把他的时间填满,只有这样才没空被冷不丁跑出来的回忆包裹住。

    可天不遂人愿,他的树叶要被一股外力给拽下了。

    对于脑子里的声音,裴知玟不知道回答“想”的话会发生什么。

    活下来?

    可裴知玟不惧怕死亡,因为那边有他的家人。

    喜好中华文化的爷爷给他取了这个谐音名——知玟,知命。

    病宣告他的生命还有半年,裴知玟坦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