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忽如远行客
我看看神君,再看看眼前的南海。
此处幻境竟也有南海?
眼前的光直通海面。
神君神色淡然,风拂过他的发丝。
“下海。”
我刚踏出一步,脚下顿时化作泥泞与虚无。
整个人失重的开始下坠,手腕接连一紧。
神君大力拽住我的手腕,猛然用力将我拉向他的身侧。
定了定心神,我猜测道:“我们可以出去了?”
再一阵急速的晕眩。
再次回神时,我的颈边已被敖钦的利爪死死扣住。
我二丈摸不着头脑,双手使劲掰开他的利爪,从牙缝中挤出疑问:“爹……您这是……做什么?”
神君松开我的手腕,对南海龙王意有所指道:“龙王大人,你再仔细瞧瞧?”
敖钦面对上神,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自然,上神的话,也是会多斟酌几分的。
刚刚他肉身虚弱,感应到南海秘术的松动,感叹半生修为荒废,这卑贱蛟女若是冲破封印,第一时间便要回来寻仇,不如先下手为强。
可再次定睛凝视青懿时,却发现封印稳固如初,少女双眼透出的难以置信绝不是伪装。
难道,这南海秘术还能随道法的强弱自我修复不成?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神君再次发话。
“混元老君,别来无恙。”
“北极武曲星君,多年不见,稀客稀客。”
老君脚踏祥云前来,敖钦不用看他都知道他是冲着他的徒儿,怕自己一个不稳先夺了他的小命。
敖钦忽然松开手,目光直视我问道:“白磬臣与计蒙在何处?”
随着他的松手,我猝不及防跌倒在地,咳嗽了几声,刚准备回答。
“敖钦……”
白磬臣的声音再次传开,他双目通红,刚要化作烛龙原型,却被混元老君用金刚琢直接捆住。
“孽障!被人诓骗还不自知!还不快快向你叔父道歉?!”
混元老君抬手一张黄符直接封了白磬臣的嘴。
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见他如此形容狼狈。
“龙王大人,老儿我为了寻这孽徒,提早出关,炼丹房都未能照看一二。如今人也找到了,这就带此劣徒回天宫领罚!”
敖钦整个人散发着晦暗不明的意味。
“南海本次死伤无数,磬臣虽说听信谗言,可若是就如此轻易的轻轻放下,恐怕难以服众。”
龙王大人的意思很清楚,人可以不死,可不死也要褪你一层皮。
白磬臣被封嘴,可双眼红的要沁出血泪,额头青筋暴起,恨不得上去与他拼命。
混元老君早就料到南海龙王不好对付,可他并不是吃素的,心中早有对策。
“龙王大人说的很是在理,此事皆由劣徒而起。即便是被贱人诱骗,可的确作恶在他。”
说话间,老君抬手打开手中端着的紫金葫芦。
下一刻,一个与白磬臣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从葫芦中钻了出来,立在众人面前,只是仔细再看就能发现此人竟有着第二张脸,很是神奇。
“此为劣徒轮回历劫时所炼‘卯蛊’,此蛊与他时日已多,早已合二为一。不如将此物投入烛龙精魄之中,遭受烈火焚烧之刑,以平众怒。”
见敖钦不语,老君再加筹码。
“失了此卯蛊傍身,便再无帮手替他办事。老儿我会看住他,一步都不让他再入龙宫。不知,龙王大人您,意下如何?”
白磬臣闻言更是失态的单手结印,看似就要抢夺卯蛊分身。
我目光一沉,看透了他的虚晃一枪。
绝不能叫他伤了爹爹。
至少,现在不行。
闪身立于敖钦身前,冰刃直接挡去白磬臣幻化出的攻击。
“冥顽不灵。”
我的目光透出冷意。
他的双目透出不解,混元老儿见他如此沉不住气也是心焦。
“龙王大人,混元老君的面子,连玉皇大帝都是要给的。不知,您还有何顾虑?”
神君幽幽出声相助,令敖钦后心一凉。
敖钦冷笑一声:“既如此,那我这大侄儿就托付混元老君多多照看一二了。”
今日天宫来了两位重量级的上神,可都与自己不甚相熟。听话听音,这便是天宫的意思了。
自己再执拗下去,也绝不是两位上神的对手。
白磬臣,虽然今日杀不了你,但可将你永世驱逐出南海,也算赢了一半。
失了分身,等同卸你一臂,量你也掀不出半分风浪。
目光又瞥向眼前少女的背影。
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混元老君轻轻松了一口气,虽说四海龙王神位不高,可奈何他亲眷众多,与西王母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老君并不想掺和这档子破事。
奈何白磬臣是他的幼徒,他总不能见好友唯一稚子死在南海。
于是老君牵着白磬臣立刻告辞,脚踏祥云便直直离去。
青鸾鸟感应到了神君的去意,便振翅潜游过来,身边还跟着未婚妻孟姜。
“龙王大人,今日未告而来实属无礼,来日天宫相会务必来殿中一叙。”
神君向龙王大人柔声道:“我有一物失在了烛龙幻境,今日失而复得,多亏了公主相帮。还请龙王大人切莫怪罪公主。”
我皱眉望着他,我帮了他?帮了他什么?
龙王大人在官场上可谓是如鱼得水,立刻摆手道:“神君无需多礼。自然,能帮到神君,是小女的造化。”
敖钦自然知晓神君这句话的潜台词。
他这是在提醒他,莫要对青懿下手。
青懿如今封印稳固,白磬臣又被永世驱逐,虽说折了不少人,可也算得偿所愿。
孟姜向来霸道惯了,此刻皱起眉头,语气不善,酸溜溜的:“神君,您可真是够关心公主的。”
神君充耳不闻,招手示意青鸾鸟,作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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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坐上青鸾鸟,我望着他的背影,心头一酸,情不自禁上前两步。
神君狭长的凤目立刻注意到我的举动,对我招了招手,示意我上前。
我快步上前,想着他是否有什么吩咐。
他侧过脸,凑近我的耳边,对我低声道:“这枚骨戒,你绝不可离身。”
我的视线依言附着在一直带着的骨戒上。
他好生奇怪,怎么对这枚戒指如此上心,还特意提醒我?
心生好奇,转头想问他,却没发现我们的距离是那么近,他凉凉的唇轻轻的划过我的脸颊,擦出一阵热切。
我的心跳“咚咚咚”,双颊绯红竟不知如何开口。
他面不改色,伸手将我耳边的鬓发别至耳后,手指有意无意的摩挲过我的下颚:“你要记住我的话。”
我点点头。
下一刻,青鸾鸟直窜上海面,很快便消失不见。
孟姜哼了一声,狠狠跺脚转身就走。
敖钦清了清喉咙,对我吩咐道:“回屋歇着吧,过两天,爹还有事要让你做。”
我垂目应道:“是。”
当我转身,便见计蒙一言不发,满眼阴郁的立在角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既然父亲已经发话,自然我不便在此久留。
忙了这么大半日,我也着实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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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钦待我走后,便抬眼望向龙宫门口还在受刑的玉阑。
约莫半盏茶功夫,他旋身闪现在玉阑眼前,轻轻摩挲着玉阑口中的檀香木,低如蚊声道:“玉阑,当年是我不得已,却也是伤了你。”
“放逐蚺族,是我当日能做的极限。”
“今日你乱我南海,诱磬臣作乱,我真是再容不得分毫。”
“奈何情深,无奈缘浅。”
“今日,我送你上路。”
玉阑赤红着双眼,口中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唾液混着血液一滴又一滴落在海中,化作阵阵涟漪。
敖钦伸手抚向玉阑的头顶。
初见时的他,每每惹得玉阑发怒,总是伸手摸摸她的头顶。
“傻子,气什么。”
玉阑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
好似这一刻又回到了当初。
她被软禁在敖钦的别院中,等爹爹出关。
这个小叔叔总是惹的她大气,无论是哪方面,总是变着法子欺负她。
末了又会摸摸她的头顶,宠溺的嗔道:“傻子,气什么。”
就是这样一个人,杀了她的父母她的长兄,毁了她幼妹的婚事,还想害她的小弟,毫不留情将她们全族驱逐出南海。
就是这样一个人,告诉她将孕囊放入凡人之腹便可终结蚺族出生食母的繁衍困境。
就是这样一个人,与她有了孩子。
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还要杀她。
他的手中使出神力,乍现一片金光,玉阑痛呼出声。
玉阑就这么在南海龙宫上化作齑粉,尸骨无存。
敖钦心中顿时空空如也。
他并不是生来便喜男子。
他曾爱过一个人,可那个人不出意外的玩弄了他的感情。
后来,他明知玉阑是大哥的女儿,还故意接近,万没想到竟阴差阳错的沦陷进去。
玉阑是那样的信任他,将自己的所知所想无所顾忌的全部倾倒给他。
可他与玉阑之间,注定有缘无份。
再后来,他自觉作为南海的王,宁可断情绝爱。
老龙王死前甚至动用禁术,直接将他与大哥的长幼换了序。
如此,他成了第一继承人,而大哥却成了他的兄弟。
夜夜在万籁舫买醉,一次又一次的回顾那一次的战役中,自己究竟有多不堪。
而随着白磬臣一日日的长大,他越来越像大哥。
看着那张令他噩梦连连的脸,他第一次明白了老龙王的意思,他真真是养虎为患。
在万籁舫的那一夜,他见到了绿姝,那个双眼神似玉阑的人……
他伸手摸了摸手中仅存的齑粉,玉阑,你我应算是扯平了吧。
敖钦放下心中的儿女情长,沉声道:“罪魁祸首玉阑已伏诛,白磬臣遭其诱骗其心魄已入烛龙幻境受烈焰侵蚀。今日南海大乱,幸得天宫相助,并无大碍……”
随着这一字一句的盖棺定论,此次南海作乱被重重的拿起,轻轻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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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蒙与众人一同跪地俯首,称颂龙王大人英明。
他的双目无神,好似失了魂魄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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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殿。
泉瑶被敖钦食肉嗜血后脸色惨白,横卧在榻上奄奄一息。
敖钦缓步入殿,压迫的气息传来,震的她努力睁开眼睛。
“龙王大人,您来了。”
“你还好吗?”
泉瑶慢慢撑着床边,直起身:“您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敖钦与泉瑶不卖关子,挥袖从容,直言不讳。
“白磬臣作乱翻上,永世不能再入南海。”
泉瑶闻言感到心口一痛,差点一口血就要喷出来。
“青懿的封印随着我法力的强盛,已自行稳固如初。”
“孟姜的未婚夫来了南海,寻走了一样东西。”
看似不相关的两件事,却引起了泉瑶的注意,她抬起眼眸望着夫君。
“瑶儿,青懿还有几个月就要去天宫了。我不希望她不懂规矩,也不希望她到了天宫被说是我们没有教好她。”
泉瑶谨慎的试探道:“您是希望我带她去天宫去拜访一趟学学规矩?”
敖钦伸手抓过泉瑶的手,放在手中摩挲着,眼中却射出不一样的光芒:“不错。”
“我见那神君,好似对青懿有些另眼相看。”
泉瑶简直觉得是天方夜谭:“您是说北极武曲星君?”
“正是。”
虽心中十分不解,却也不敢当面反驳敖钦,毕竟他一口就能生吞了她。
她小心翼翼又惨白着脸答道:“那我过几日养好了就带她去天宫……”
敖钦满意的点点头,又补充道:“孟庄,孟庄也去去一趟。”
泉瑶简直秒懂:“您是希望去探探孟姜,神君取走的是什么东西?”
“正是,孟姜的真身一直都在孟庄,仅一个分身在此小住。她一定知道,那神君究竟在寻什么。”
“不告而来要取走的,定是要紧之物。”
她垂目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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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闭目端坐在青鸾鸟背上,冲破海面直上九霄。
青鸾鸟的声音伴着风声:“神君,您已寻到了它,对么?”
“我感到您身上的气息已经不同了。”
神君缓缓睁开眼。
“何止仅寻到了它。”
青鸾鸟闻言不解道:“那还有什么?”
神君闭口不言,他未曾想到,竟会那么快又与她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