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谁悲失路之人（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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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我还喜滋滋的与开阳宫众人在城隍庙中，一人手持一盏大红灯笼，准备随众地仙一同去凡人家中探查看看。
绿姝的神情从未有过的放松。
“绿姝，你……是不是很久没向我爹，汇报我的近况了？”
我犹豫着婉转问道。
她闻言僵了一刻，如常答道：“姑娘，你放心，我不会将开阳宫的事情说出去。”
我轻轻点头。
此刻的美好过于圆满，恍若黄粱一梦。
砚云叹道：“这回该带着小仙女一同下凡来，她定会喜欢这样的场面。”
绿姝很会缓和气氛，立刻拍拍砚云道：“我们多给她带些凡间的小玩意回去，也叫她乐呵乐呵。”
于是他俩很快达成共识。
我刚转身，便见神君从殿内一脸放松，慢慢走向我们。
“叫仙童们陪地仙去吧，我们既然下界来了，时辰尚早，那便去地府转一转吧。”
神君的声音不容置疑。
他双手合十，再次打开手掌时，前方赫然出现一个浓黑旋涡。
砚云一马当先熟门熟路的探入旋涡，绿姝紧随其后，我也跟着进入了其中。
本以为再睁开眼会见到“鬼门关”，可令我大吃一惊的是，眼前竟是大名鼎鼎的奈何桥。
桥上正站着几个老熟人，一个赫然是满脸泪痕的明歌，另一个则是许久不见的计蒙哥哥。第三个则是，靠在栏杆上心不在焉的魅魔，陆姑娘。
根本无需走近，他们的声音都能被听的清清楚楚。
“计蒙，若非陆姑娘将我藏在此处，当日我一出地府便会被敖钦诛杀。整个蚺族，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了。”
明歌眼角散出薄红，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恨意：“我知道你是你，你爹是你爹。可未来我若杀他，你又当如何自处？所以，你我缘浅情深，不如早些了断。”
说完便背对计蒙，泪水不绝。
计蒙胸口闷痛，眉角微皱，往后几步也靠在栏杆上。
“他竟还要赶尽杀绝。”
今日陆姑娘帮明歌传信，计蒙见她竟还身在地府，根本未抵达东海，便心中有了计较。
他二话不说，抛下神职，就往地府来。
“计蒙，今日一别，你我再见，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明歌每说一个字，胸口都无比胀痛，她深知自己杀不了敖钦，却也不能再见计蒙夹在当中为难，就连计蒙说的那些承诺，她也清楚或许根本都做不到。
“明歌，若我再也不是敖钦的儿子，是不是你就能收回那些话？”
明歌暮然回首，再见眼前人，依旧是熟悉的眉眼、百年来的钦慕在这一刻骤然炸开。
“你怎么可能不是敖钦的儿子？”她的声音死死克制着哭声，担心再下去就要绷不住。
计蒙半靠在栏杆上，颓废的低声呢喃。
“幼时，享受万丈荣光的永远是磬臣弟弟，爹总是说我不如他。再大些时候，爹总拿我与他比。明歌，唯有你，陪在我的身边，鼓励我肯定我。我一直当你是我未来的夫人……”
“后来，爹说撤就撤了你我的婚约，你与你的族人音讯全无。我恨自己的无能和懦弱……即便我如今获得神位，依旧半刻不得放松，对他俯首称臣……可即便如此，还是连自己的心爱之人也守护不住！”
“这应龙之身，谁爱当谁当吧！”
他说罢怒气冲冲就要下桥，看他的样子应是要回南海与父亲硬碰硬。
这还不得出大事？！
我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他。
“青懿？”
他见到我略显惊讶，立刻又冷峻道：“你让开。”
“你不是龙王大人的对手。”
我沉声道。
今日的计蒙仿佛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猜应是父亲在此事上骗了他。
“青懿，让开。别逼我对你动手。”
他的浑身已散出杀气。
“哥，你冷静一点，明歌在此很安全，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计蒙立刻打断了我的话。
“从长计议？你话说的轻飘飘，明歌和白磬臣他们的全族都死了，他们被灭族了！呵呵，不过也是，你一个天生天养的野蛟自然不懂什么灭族……”
忽然间，计蒙的脸色大变，深知自己说错了话。
我面无表情的打断他：“哥哥，慎言。”
神君见越说越离谱，快步走上前来。
一双狭长的眼睛透出威胁：“计蒙，你要如何与敖钦算账，本君管不着。但就如青懿说的那般，你要慎言。”
“她是南海龙女，身份容不得任何人质疑。她是以南海龙女的身份入开阳宫侍奉的，所以，若她的身份存疑，那本君便同样担有包庇与失察之罪。”
“但本君不会有错，你明白吗？”
神君目空一切的神情自带威压。
计蒙不得不答道：“是我失言。”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青懿，若我能回来，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
他意有所指。
但可惜，我心中也并非毫无头绪。
“哥，若你能回来，将那盏鲛人宫灯带给我。”
我最终还是在他与我擦肩而过的当下，说了出来。
“毓曦她……被关在灯内。”
他浑身一震，并未回头，却承诺道：“好。”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会是我与计蒙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做的如此决绝。
南海龙宫仿若一个硕大的牢笼，将我们一个一个，全部逼疯。
身后充斥着明歌撕心裂肺的哭声，伴着忘川河滔滔不断的河流声响。
待我与神君慢慢走下桥，砚云与绿姝还留在桥下一脸迷茫。
“你设了禁制？”
神君摇头：“是那个地府中人设的。”
是陆姑娘。
我站定身姿，阴风将我的长发吹的乱舞，神君在地府似乎不再有诸多顾忌，竟伸手穿过我的发丝。
“你要问什么？”
“你知道我不是龙女？”
他伸出一根手指抵住我的唇间：“看破，不可说破。说破，万事皆破。”
“青懿，你身带应龙真血，额生两角。就连西王母都辩不得你的真身，现如今你以应龙女之身入殿侍奉，有本君为你作证。你就大胆放心的当你的龙女，无需为那些前尘往事再多作思量。”
“只要你顺利获得神位，日后就可高枕无忧。”
我目光灼灼的望着眼前与商羽一般无二的意气风发的脸，眼角发酸，竟发不出一言。
我变心了吗？不，我没有。我只是舍不得一样的脸和肉身罢了。
“好了，这只是个插曲，我们来地府是要做正事的。”
他伸手牵着我走下桥，对众人道：“走，去孟庄瞧瞧孟姜去。”
我不禁狐疑，我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他根本没想去孟庄呀，怎么又……？
砚云的脸上像染了染料，五颜六色，简直像开了染坊。绿姝亦是。
他俩磨磨叽叽跟在身后，不用说我也知道孟姜对他们并不友好。
神君对地府还真是熟门熟路，几个转弯，便来到了孟庄。
孟庄的确是个幽静的庄子。
他大咧咧推开门，一路上他没有放开我的手，好几次我想抽走，他都再用力抓住。
我并不想闹出太大动静，便只能暂时由着他，心想过会到表姐面前必须要松开，千万别闹出什么误会。
一路上路过不少鬼女婢子，她们早就往里通报了去。
只是没想到，不一会儿，孟姜就赤着足从回廊处奔来。
她的双眼本闪烁着欢喜璀璨的眸光，可当目光所及落在神君与我牵在一起的双手上，直接冻结化作寒冰。
她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神君，您这是……携表妹来看我吗？”
孟姜惨白着脸颤声问道。
我心道不好。
我竟被神君给算计了。
此刻两只手根本无处安放，即便抽出来都已经来不及了。
“孟姜，本君是来找你退婚的。”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