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旧忆的访客

“……”

这终究只不过是一点走马灯一样的记忆拾遗罢了。

噼噼啪啪……

随着法庭场景的破碎，兰柯佩尔的身形再次调转，这一次体感已经接近真实。

“呵……老地方了……”

他睁开眼睛，周围是熟悉的水泥地面上摆着一些休闲桌椅，此时的自己正坐在白塔精神康复中心的天台上。

白塔精神康复中心是兰枫自法庭之后的居所，兰枫一生的居所，从孤儿院，学校，单身公寓到别墅，随后是精神病院。

天台上偶尔会让病人们上来，一排排做好后播放一些默剧或者其他电影。

大部分时候是没人的，只有兰枫会上来偶尔仰望，俯视，亦或是单纯的休憩，思考。

淅淅沥沥……

此时，细雨蒙蒙，无声地润泽周围的一切，这只不过是最日常的一天。

兰枫的身旁，左手边放着一本经典的《落叶集》，而右手边还摆着他偶尔会弹奏的价格极其高昂的定制版钢琴。

的确是记忆，但一切熟悉，一切如常。

“哈哈……好久没见你了，老伙计，要是这里的时光还能再倒流个十年，让我的夸克也在这里，那该多是一件美事。”

兰柯佩尔轻轻从椅子上起身——此时他已经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在这个虚幻却极其接近现实的空间中行走。

但他当然明白自己的真实情况——这里只不过是一个极其真实的幻境罢了，然而这些雨却不同于这方天地的一切，是实打实的异类。

这些细雨正在唤醒自己身体的机能，而随着机能被一步步唤醒，自己可以感受到雨水如同利刃一样开始无声地划切自己周身的一切。

也就是说，这个空间支撑不了太久了，但兰枫仍然无法主动退出这个空间，只能等雨水加速冲刷直至此地崩溃。

而且，自己的记忆里居然还能迎来一位意料之中的访客。

“来一曲吧，我的诺尔基里安（前世的兰枫定制的钢琴命名，取自经典咏叹歌剧《巴法林根的乌云》的最后一幕，在乌云之上，无人却兀自奏响的幽灵钢琴。）”

他伸手抚摸着一尘不染的钢琴表面，活动了一下手腕和手指，足底压住踏板……

随后开始……轻舞。

【∮：????‖???§?????……】

一曲经典却变格的致爱丽丝，无需曲谱，随手而就。

虽然仍然无法比肩一些顶尖的大师水准，但是用来进行一些常规的巡演，其优美流畅的动作还有悦耳叮铃的音质已然绰绰有余。

在自己的前世，以往的每一个星期五的傍晚到夜里，兰枫都会在白塔精神康复中心，这一家精神病院的顶楼，奏响一曲又一曲的华美乐章。

自己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东西不多，但音乐绝对是其中的榜首，这是一种能比武器和一切言语更能直击心灵引发共鸣的东西。

在兰枫一生的收录中其音乐包罗万象，古典，民谣，和风浅唱，说唱，摇滚，游戏、动漫的原声带，各种类型的纯音乐等等不一而足。

“兰柯佩尔先生……”

身后的脚步声伴随着音乐如期而至，声音一如既往地熟悉。

“你好，阿米娅……看来你来我记忆里了。”

兰柯佩尔，也就是兰枫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己转身微笑着看着阿米娅——当然，阿米娅也只是个完全拟真的幻影——由魔王进行情感投射到自己精神世界的产物。

兰枫身后的阿米娅身体有些并不稳定——有时如同水流一样泛起波纹，有时又呈现如同被打破的玻璃一样的脆裂感。

“那么……你也一定看到了之前我记忆中的一切，对吗？”

自己笑了笑，询问：

“你觉得我做的事，是正确的吗？”

虽然自己早已不在意他人的评判，但仍然不介意采集一些身旁自己所认可的人给予自己的看法，只是，他不会改变。

“我……我……”

阿米娅有些难以说出话，她明白了前因，以及后果，这只是兰柯佩尔的前世，兰枫人生中碎片的小小的一部分。

也是最锋利的一部分。

“我……没办法评判您的对错。”

阿米娅深吸了一口气，才对兰枫说道：

“但我明白……做出这个决定的您……在那个时候，比任何人都要痛苦和纠结，但能在短短的时间做出那样的决定……”

“您很了不起……真的，很了不起……兰柯佩尔……先生，不……兰枫先生。”

兰枫只是笑了笑，说道：

“是啊，我毕竟在那会儿还没有什么源石技艺，要是那个时候我成为了萨卡兹中的血魔，我巴不得用开发出的技艺拯救所有人。”

阿米娅有些好奇地开口：

“您……成为萨卡兹中的血魔？”

“确实……我看到这个世界里的人大多都……分不清种族……”

兰枫笑了一声，很大方地干脆承认了：

“实际上，阿米娅，我觉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其实我来自一个不同的世界，进入了这个名为泰拉的大陆。”

“所以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眼看着阿米娅的表情变得极其震惊，兰枫从一旁拉出一把椅子让阿米娅坐下，说道：

“只是请替我保密，阿米娅。”

阿米娅缓了过来，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用力点了点头，询问：

“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兰柯佩尔点了点头，说道：

“是的，如你所见，这里没有什么源石，也不存在什么源石技艺。”

阿米娅惊讶地问道：

“没有……源石的世界？”

兰枫点了点头，说道：

“是的，这里没有源石这种在泰拉大陆被广泛使用的能源物质存在。”

“这个世界的能源广而复杂，从最基础最价廉易得的电能，到风能，光能，热能，核能，乃至理论上的反物质湮灭进行能量产出……”

阿米娅虽然听不懂后面的核能还有反物质湮灭这些，但她还是期待地询问：

“这里……没有感染者？没有矿石病吗？”

兰柯佩尔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

“就连天灾也十分罕见，并且有着相对应的一系列处理措施。”

“应对地震，我们有地震仪；应对风暴，我们有防风屏；应对洪水，我们有堤坝和排水系统；应对陨石，我们有红外线地对空导弹。”

“这里没有移动城邦，我们的城市一片连着一片，荒野上也大多被我们植树造林铺上绿意，海洋也正在被探索，我们甚至已经踏足星空的小小一角。”

闻言，阿米娅的幻影高兴地笑着——兰枫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再看到这样的笑容了，只听她对自己说道：

“那一定是个很美好的世界，兰枫先生。”

【美好……吗？】

兰枫深深吸气，闭上眼睛。

现实世界有些人一旦出生就要负荷巨大的重担，承受远超自己能力的期待，最后被压垮，麻木，成为一具具心灰意冷的傀儡。

自己一开始被发现有着医学天赋之前自己想做的其实想当个钢琴家，因为兰枫对钢琴演奏有兴趣——但很快他尝试进行了一次模拟的现实化工作后就放弃了。

因为任何的兴趣都经不起压榨——甚至压榨后会变成更痛苦的东西。

而泰拉大陆有些人出生之后就资产优渥，接受最好的教育，拥有最好的配偶，并且超脱法律的约束，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泰拉大陆实际上和现实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平等的枷锁时刻悬浮天际之上。

不平等的上端的人们死命加固着壁垒，而下端的人们则死命冲击着壁垒——而一旦平衡被彻底打破，又会是一场革命斗争。

无论是泰拉大陆，还是现实世界，无处不在的阶级压迫，资本控制乃至思想封锁，战争和冲突永远无法避免。

说到底，人类从来没变过，人性亦是如此。

而世界所能够支配和产出的资源本有有限，为了争取，人类可以随时化身最恐怖的野兽，去撕咬一切阻挡自己的同类。

自己的前世岁月虽然只有二十余载，但见得可太多了。

不过毕竟许多人都只是一些普通人，在没有侵犯到自己根本利益的情况下，他们很乐意展现自己的古道热肠。

也有少数人——如同玛嘉烈·临光，如同耀阳一般，一身的浩然正气，坚韧不拔，舍己为人甚至敢于牺牲自己。

若以美好或者丑恶来形容一个世界……实在是太过偏颇了，更何况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每个人因为出身和境遇都各有不同。

所以最后兰枫并没有出言回答阿米娅的问题，只是微微低头，似乎在表示默许——他甚至有些不愿对上阿米娅澄澈的眼睛。

“……来一首合奏吧，阿米娅，我这边有小提琴。”

兰枫最后只是站起身。

啪嗒。

他将钢琴旁斜靠着的小提琴拿起——这个小提琴大多数时候是用来收藏，作为摆饰用的，但是质量却是大师级别的手工匠造。

“这个空间马上崩溃了，在这之前，随便来首曲子吧。”

阿米娅轻轻接过兰枫递过来的小提琴，说道：

“兰枫先生……原来您会音乐……？”

兰枫点了点头，回答：

“是，会钢琴，但只是一门爱好——但我对此还是很认真的。”

随后，兰枫转身，再次于钢琴前坐下，手指抵触在黑白键上，对阿米娅说着：

“我很喜欢音乐，这是一种神奇的魔法，一种可以直击心灵的东西。”

阿米娅同样认真地将琴弦搭上：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我不会很复杂的曲子……《小星星》可以吗？”

兰枫笑了声，侧头回答：

“当然，阿米娅，放松些，就当做为我过去最后的一点告别。”

随后他舒展手指，眼神开始变得锐利且认真：

“在这里的空间崩溃之前，来上最后一首，我自创的谱。”

“名为……”

“《尚未完成的万物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