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烈火雄心

各种汇报声像嘈杂的菜市场一样，回荡在控制室内。

与此同时，原本雄赳赳气昂昂朝着陆场靠拢的星三乙，第二次的超音速反推点火以失败告终。

本该被高浓度氧化剂引燃的tea-teb，竟罕见的在大气湍流中熄灭了！

那点火星就像摇摇欲坠的蜡烛一样，对刑天发动机根本没有丝毫帮助。

火箭屈服于地心引力，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地面砸落。

它已经彻底失去控制，并且发生了可怕的箭体旋转！

当传感器的数值显示，箭体旋转速度已超过恐怖的60次/分钟时，刑天发动机终于起火了。

不是主动的。

控制室内的技术员和工程师们，仍希冀着这次点火能帮助星三乙完成第二次高空反推。

因为飞控计算机的程序指令中，是有底层代码的，一旦某一次点火失败，重复点火的电信号便会不断发出，以尝试再次反冲减速。

如果第二次高空反推成功，以栅格舵和鲨鱼鳍的技术，应该能让箭体平衡下来，而且烧蚀材料足以扛住发动机的失火吧……

只有秦宇不抱任何期望了，他看着离预定轨迹越来越远的火箭，遗憾的垂下双手，深深叹了口气。

如今星三乙的姿态已接近平行，且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没机会了。

终于，随着箭体摇摆幅度越来越大，像个醉汉一样在空中俯仰时，火箭的自毁程序启动了。

不管是肃州基地的工作人员摁下的，还是飞控计算机发出的，总之，埋在火箭里的炸药终于引爆了。

只听轰隆一声，长28米、直径3.5米的星三乙火箭，凌空爆炸！

一团黑红色的烟火在戈壁滩的朗朗乾坤、蓝天丽日下显得格外壮烈，爆炸残骸纷纷扬扬从天空洒落下来。

满怀烈火雄心的火箭，最终灰飞烟灭。

发射控制室内一片死寂。

点火起飞300秒后，星三乙终于返回了地面。

······

一阵短暂而凝重的沉默过后，秦宇很快就冷静的下令道：

“启动紧急事故预案，对外封锁爆炸消息。”

“刘斌，你马上去肃州基地跟三司的官员们碰头，给他们吃颗定心丸。就说起飞成功、返回失败，今日发射已经成功了一半，即刻飞行会尽快提交事故报告！”

“陆澄，玄武号太空船的落地回收，你在这里盯着。等鲁喆醒了，让他赶回靖北总部，把情况通报一声，告诉林助理和各部门高管，禁止员工在内部散播流言蜚语。”

“张岱带着其余人，但凡腿脚不瘸的，跟我去事故现场，马上动身！”

远在三公里外回收坪，苦等星三乙的张天聪，已经带人躲进了地下工事里，透过小小的天窗，亲眼目睹了星三乙爆炸的恐怖场景。

当时他在通过内部网观看平板上的直播，发现箭体开始滚转、失衡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于是当机立断让所有人钻进地堡，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天空炸起一团巨大的火球！

到处浓烟滚滚，爆炸声像闷雷似的传过来，所有人都感觉脚下的地面发生了明显的震颤感，地堡仿佛要塌了似的。

张天聪也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搞懵了，去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回来就不行了呢？

但当务之急就善后工作，于是在爆炸结束后，他第一时间拎着灭火器跟同事们从地堡冲出来，疯了似的扑向四面八方的火箭残骸。

从发射场前往回收坪的路上，到处散落着冒起火焰和黑烟的碎片，大巴上一些女同事已经心疼的偷偷哭起来。

秦宇能体会她们的感受，大家为之付诸努力和心血的小火箭，费了那么多时间组装和检查，就这样炸成碎片散落在戈壁滩和荒漠里，对任何火箭科学家来说，都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前一秒还是美好的瞬间，紧接着却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戛然而止了。

可怕的爆炸震碎了一切美好。

秦宇带大部队赶到时，张天聪的脸和衣服都灰扑扑的，正扛着一罐喷不出粉儿的灭火器使劲摇晃，试图将剩余的一点火焰扑灭。

张岱领了几个壮小伙，七手八脚的将一台推车式灭火器搬下货车，推过来支援。

秦宇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张天聪的肩膀。

张天聪的衣服被火焰燎破了好几个口子，看起来破破烂烂的。

他无助的拎着灭火器，垂头丧气的对秦宇说：“对不起，秦总！”

他也不知道对不起什么，总之事故是在肃州发射场发生的，于情于理他这位发射经理都该负起责任。

秦宇说：“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

星三乙已经炸得粉身碎骨，遍地都是它的残骸，许多碎片尚在徐徐燃烧着。

秦宇看着如同狼烟般的现场，不远处的两间平房都被火箭残骸砸穿了屋顶，一群灰头土脸的员工们脱掉外套使劲拍打着焰火。

赶来支援的女同事们，也抹着眼泪扛起灭火器，奔向四面八方的火场。

在张岱和张天聪的指挥下，现场人员顶着悲痛交加的心情，一边灭火一边将残骸渐渐归拢起来。

然而星三乙的残骸范围实在太大了，一些较大的碎片还好收集，最麻烦的是各种七零八碎的小部件，甚至有些需要拿放大镜一点点找出来！

从爆炸发生后，一直到中午时分，也只不过将回收坪附近的余火扑灭了，并且收集起几箱残骸。

发射场餐厅的掌勺师傅，领着几个学徒骑电动三轮过来送饭，一堆热腾腾的盒饭整齐摞在褥子底下保温，还有几大桶矿泉水。

技术员和工程师们都在埋头挖碎片，接过盒饭只来得及仓促的说声谢谢，便继续握着铲子挖。

掌勺师傅领着徒弟们发了一圈盒饭，结果却没一个动筷子吃饭的，这让他心急如焚。

最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秦宇这边。

秦宇正蹲在一座土坑边上，这是被一个发动机碎片炸出的小坑，他一边闷闷的夹着香烟，一边举起碎片对着太阳慢慢瞧。

然后，注意到身前一道畏缩不前的影子。

秦宇抬头，看到餐厅的掌勺大爷一脸憨态可掬的冲自己点头哈腰。

大爷在发射场的餐厅兢兢业业干着，备受即刻飞行的员工照顾，逢年过节发放米面油、小礼物、过节红包时，张天聪都惦记着这个老头。

不久前看到发射场人去楼空，老头才知道发生了如此严峻的事故，一看中午十二点了还没人回来，心疼这帮饿肚子的年轻人，便让徒弟们把饭装起来，热乎乎的送往现场。

饭都送到嘴边了，这帮人还不吃，老头就只能找管事的了，找了一圈发现张岱不在、张天聪也不在，只有大领导在。

他只知道这是张经理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于是站在面前有些拘谨，却不得不壮着胆子说：

“东家，饭已经做好了，这帮后生都不吃，咋能成呢，可不敢饿着肚子干活呀……”

老头的普通话说得不怎么标准，秦宇乍一听东家这个词还愣了会儿，旋即明白过来这是称呼自己呢，这才将手里的烟头摁进土里，拍拍手站起来。

“都把手里的活儿放下，拿着盒饭找地方吃饭，就地休息三十分钟。谁要是敢剩一片菜叶、一粒米饭，下午回发射场呆着去，用不着你帮忙挖残骸了！”

秦总发话的效果还是立竿见影的，这帮男男女女的技术员、工程师们放下了铲子、镐子、毛刷等工具，老老实实端着盒饭凑到阴凉地里。

也不知道是饿坏了，还是怕被赶回发射场去，总之都狼吞虎咽起来。

掌勺老头见了，一个劲儿朝秦宇竖大拇指，“还是东家有本事，攒劲滴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