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自毁程序该不该按

挂掉电话后，刘秘书背着手在会议室里，焦虑的走来走去说：

“即刻飞行愿意将自毁程序的接口交给基地保管，是出于莫大的信任，那么基地就得对得起这份信任，否则便寒了所有民营火箭公司的心。”

“于情于理，这件事都要尽快查清，如果是一场乌龙自然皆大欢喜，如果真有我们的责任……那我会秉公处置的！”

坐在会议室角落的许敬，闷闷的说：

“我当时确实是在仔细核对所有数据后，才决定摁下自毁按钮的，一切都是按规章流程来的，绝没有任何个人主观因素影响。”

“抛开遥测数据不谈，从当时的光学观测就能看到，星三乙火箭已经剧烈摆动起来，出现与地面接近平行的大幅度倾斜，完全符合自毁条件了……”

秦宇捧起技术手册全神贯注的研究，没有掺和到对话中。

正如他之前所说，科学工作判断问题的核心，便是讲科学。

不是刘秘书摆正态度、许敬喊冤叫屈便能动摇真相的，而秦宇如此认真的调查谣言，其实也是有点解释不清的疑惑——

‘星三乙有着双保险的自毁程序，按理说飞控计算机不该那么快失灵，怎么是许敬摁下按钮引爆火箭了呢？’

‘难道当时的情况，电脑也认为不到摧毁火箭的最佳时机，它认为还有点火反冲的可能？’

‘照常理来说，人工爆破只是电脑爆破的备用手段而已……’

秦宇想找出答案。

很快，张岱送来了昨天发射时，星三乙火箭的全部光学、遥测、外测数据，肃州基地也跑来一名气喘吁吁的军官，将一沓厚厚的资料送上。

刘秘书阴霾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接过资料后拍拍对方肩膀，让他走了。

堆积如山的资料摆放在桌面上，秦宇一份份的仔细翻阅起来。

从飞船断电故障的那天，再到昨日发射，他几乎是连轴转了两天一夜才勉强休息了会儿，休息不过五六钟头，今早便又爬起来了。

秦宇有点疲惫，吩咐张岱去泡杯浓茶后，强打精神继续检查。

尽管太阳穴有些突突的跳动，但当全神贯注起来后，这些身体机能的悲鸣便被抛之脑后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在戈壁滩捡垃圾的张天聪飙车回来了，他兴奋的捧着一个盒子说：

“找着黑匣子了！”

发射场里低迷的情绪一扫而空，所有人兴奋起来，找到黑匣子不仅意味着‘谣言’的事能尽快查清，事故调查也能迎来新的曙光。

秦宇当即吩咐道：“技术人员迅速将黑匣子里的数据读取出来，拿给我看！”

张岱已经在做这件事了。

而与许敬盛传闹矛盾的当事人，张天聪也听说了谣言的事，却站出来表态道：

“吵架归吵架，但当时我跟回收队的同事，在着陆场回收坪等着，星三乙火箭就从我们的头顶掉下来。”

“它当时的姿态就跟醉酒似的，已经严重失稳了，横向摆动非常明显……这种幅度的倾斜，就算二次点火成功，栅格舵也抬不起来啊！”

“所以我觉得，许敬当时果断发送爆炸指令没错，不然火箭囫囵的砸在地面爆炸，冲击波更可怕……”

秦宇翻阅着资料，挥了挥手，“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回戈壁滩继续找吧，尽快把火箭残骸拼齐才是要紧事！”

中午吃完饭，下午两点多钟，黑匣子的数据被技术人员通过专业设备读取出来了。

这种黑匣子用于记录火箭飞行过程中的各项关键数据，如飞行姿态、速度、加速度、发动机工作参数等。

如今随着5g普及和遥测技术的进步，黑匣子保存的数据，基本都能即时传到地面，唯一派上用场的时候，大概就是发生重大事故时。

像星三乙爆炸时，很多关键参数由于信号中断，是无法被地面接收到的，火箭在此期间做出过哪些决策，只能通过黑匣子解答。

因此技术人员主要将黑匣子记录的、火箭爆炸前10秒的工作参数，打印了出来。

秦宇立即对黑匣子数据进行研读、分析。

张岱、刘秘书以及基地派来的调研人员，一起研究爆炸前的事故影像，反复重播、放大，一帧一帧的分析每一幅画面，生怕错漏一丁点细节。

大量的案卷资料被摊开、做记录，又被秦宇丢到一边、分析下一份。

时间过得飞快，会议室里人来人往，变成一幕幕飞速快进的黑白电影。

太阳逐渐西斜，直到所有人的影子彻底隐没在夕阳的余晖下，灯光亮起来。

秦宇扣紧手中的蓝色钢笔，从裤兜翻出了手机，嗵的一声，屏幕时间显示是19:30。

他揉着太阳穴嘶哑的说了句，“火箭自毁的指令，已经查清了！”

······

夜里，到戈壁滩搜寻残骸的同事们已经陆续返回了，经历一整天的忙碌，他们又带回来几大箱的碎片。

但距离28米长、3.5米直径的完整星三乙，显然还差一大截。

趁着人员齐整，秦宇把大家凑到一起，将调查结果公布了出来。

无论对‘谣言’深信不疑的激进派、还是将信将疑的科学派，一群年轻人们聚精会神的听着秦总讲话。

“星三乙火箭从发射起飞，到船箭分离、重返大气层、第二次点火反冲失败，再到最终的凌空爆炸，全程的三百秒时间里，地面的光学、遥测、外测、脉冲雷达、测速雷达、测距雷达以及飞船跟踪系统的双频测速仪，都对船箭组合体进行了正常的跟踪测量，没有发生过数据中断。”

“地面六座摄影棚的20多台长焦相机、高速摄影机、光学设备等，也对星三乙进行了连续三百秒的跟踪拍照，肃州基地那边的遥测设备也同步记录下了所有的数据。”

“另外，黑匣子读取到的信息，也揭露了星三乙火箭在爆炸前几秒的信号变化……”

秦宇首先讲了讲收集到的证据，接着道：

“这些数据、影像、照片资料，完整记录了星三乙重返大气层降落时，箭体姿态失稳和点火反冲失败的全部实况。肃州基地的遥测数据，也为得出事故调查结论，提供了有力的佐证和客观依据！”

“从几台光学电影经纬仪的影像来看，火箭在第一次高空点火成功、至第二次高空点火时，箭体开始出现摇晃，最后几乎平行地面，这时火箭上的爆炸器被接通电源，发生自毁。”

“有些人觉得，在星三乙自毁前夕，发动机已经失火。那么有可能随着火势扩大，熄灭的刑天发动机能再次点燃，从而实现反推减速。甚至还有可能随着大气摩擦，将火势扑灭？”

说到这里，秦宇望向这帮同事们，一些人已经偷偷点头了，显然都赞同这种观点。

秦宇却说：

“我可以明确的说，以当时的火箭飞行姿态，即使真的侥幸完成了第二次点火，它也无法垂直着陆了，只能像导弹一样平移出去。”

“至于它会落到哪里，没有人知道。我只知道，那个时候再不炸，一旦偏离了控制范围，星三乙最终在附近的某个村子里炸了，我们就是罪人！”

“当然，可能还会有人说，火箭的电脑程序都没发出爆炸指令，许敬就在地面按下了控制电钮，是不是过于提前了，连一点尝试挽救的机会都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