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之

第95章 你会感到荣幸吗

夏玉溪吹着尸块上的灰尘,埋头继续拼接,像在跟尸体说话一般。

“大概有五年这样,他领着新的老婆孩子回来了,到家的第一句话就是跟我妈妈说,‘我们离婚吧!’。

我当时记得自己躲在了门后面,看着爸爸和那个陌生的女人一起殴打着妈妈。

妈妈流了很多血,我却不敢上前喊她。”

“最后,妈妈好像受够了,就把那个女人打死了。

爸爸抱着那个女人哭,还要报警,所以妈妈一鼓作气又把爸爸也杀了。”

夏玉溪的脸上没有波澜,犹如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组装王海韵的身体上。

“那你……”司灼一时没忍住,张嘴问出声。

夏玉溪此时已经装好了海韵的腿脚,由于躯干还包裹在衣服里,她站起身弯腰在手术床上整理着。

“我妈妈就像这样,用刚才那把电锯把爸爸和那个女人给肢解了。

呵呵……是不是觉得那电锯很有年代感了?

有时候有年代感的东西,用起来真的很舒服。”

司灼很不明白为什么在诉说这种话题的时候,夏玉溪竟然还能笑出来。

想到那把电锯上曾经沾染过夏玉溪父亲的鲜血,她就觉得一阵恶寒。

“巧得是,也没人发现我家死了人,估计是没有亲戚没有朋友的原因吧?

我那天帮忙埋了爸爸和那个女人的尸体,后来不久我妈妈就疯了。

为了赚钱给她治病,我一直在外面打工,甚至耽误了我的梦想。”

夏玉溪将海韵的上半身的躯干从衣服里掏出来,边缘的皮肉黏上了衣服的纤维,她埋头仔细的挑出来扔掉。

夏玉溪的梦想估计就是雕塑家。

她以前听珺之提过,夏玉溪由于家境原因,放弃了深造雕塑,来到了这个大学上学。

上次有个雕塑大赛,珺之还特意推荐夏玉溪参加呢,听说也拿了奖。

“我的精神上出了问题,被我妈折磨的。

我怕被人发现,就藏起来,藏到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每天观察各种各样的人。

学她们虚伪做作的假面……这样我才能保护好我自己……

我不怯弱不胆小,拒绝和别人交往,也只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夏玉溪检查完没有衣服纤维后,抱着王海韵的身体躯干拼凑到椅子上的其他部位。

“你精神有问题?那为什么不去治疗?

学校每年都要交体检报告,没人发现吗?”

司灼疑惑地问道。

夏玉溪撇撇嘴,摇摇头,带着甜美的笑容说道,“我哪儿有钱啊?家里还有妈妈需要照顾。

虽然我不爱交朋友,但我真的挺喜欢你的,而且是羡慕的那种。

你身边的人都爱你,都捧着你。跟你在一起很放松,也可以感受到温暖……”

她的声音很落寞,很轻,眼睛里也泛着不易察觉的晶莹的光。

“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人吗?”

夏玉溪话锋一转,将话题聊到了杀人的问题上。

这个问题很棘手,司灼怎么可能知道呢?

难不成是精神病犯了需要发泄,就到处杀人了?

显然不可能。

“不知道。”司灼咽了咽唾水,低声说道。

夏玉溪装好身体的躯干和腿脚,还是安装胳膊和手,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

“她们该死。她们只会欺负弱小,只会仗着自己有能点能耐就无法无天。

有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知道珍惜,浪荡,浪费,还整天埋怨这埋怨那。

既然这么嫌弃,那我就帮她们一把好了。”

王海韵的身体被组装地差不多了,就剩下那颗闭着眼睛,面露微笑的头颅了。

夏玉溪将头颅抱在怀里,手指温柔地抚摸着王海韵苍白的脸庞。

她阴冷地说道:“就像她一样,有着当官的老爸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为何不珍惜呢?整天找着别人的麻烦,现在我让她永远的睡着了,多安静啊?是不是?”

她转过身子,站在司灼的面前,将怀里王海韵的头颅面对着司灼,嘴角咧开恐怖的弧度,那个笑容阴森吓人。

司灼和她对视了一眼,便禁不住恐惧,止不住颤抖起来。

只是一瞬间,夏玉溪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这就是她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了吗?

“我就是警察到处找的失踪少女案的凶手。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抓不住我吗?

哈哈哈……因为他们笨啊!这荒郊野岭的哪儿有监控啊?我把人骗到这里,什么痕迹都毁了,他们怎么找啊?

你说他们是不是傻?哈哈哈哈……”

夏玉溪用手指梳理着头颅的头发,笑得张狂。

“你说……我要是把你变成和她们一样完美的艺术品,你会感到荣幸吗?”

夏玉溪瞬间收敛了笑容,弯腰附到司灼耳边,沉声问道。

司灼的心脏刹那间犹如漏了半拍,夏玉溪的大眼睛在她上方忽闪忽闪地盯着她。

王海韵的头颅距离她不过几公分的空档,司灼尽力往另一个方向仰,企图远离那个恐怖的东西。

她不敢大口呼吸,仿佛这样就能避免一点那腥臭腐烂的味道。

她现在不敢肯定夏玉溪和晔萱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是她至少知道了夏玉溪的精神的确有问题。

长期受到家庭因素的影响,而且追逐梦想的权利也被剥夺,被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

精神压力大了,总要有地方发泄。

而夏玉溪发泄的方式就是,杀人!

杀了那些她认为嚣张跋扈,有美好生活,所不知道珍惜的女孩子!

夏玉溪的内心羡慕她们,她们所不珍惜的东西全部是她梦寐以求的。

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永远独来独往,躲避着人世间的异样眼光。

司灼原本害怕她冲动之下伤害自己,可看着她因为破碎的家庭渐渐沉沦在罪孽里,心里又有些唏嘘。

她不是圣母玛利亚,她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去看待夏玉溪的问题。

如果她的宝宝出世了,晔华跟着晔萱在一起了,那么,她也会疯了的。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会不会也像夏玉溪这样了?

她此时此刻才明白,夏玉溪的包里为什么会放着各种各样的药;

为什么她和人聊天的时候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为什么她永远一个人站在最后面,从不抬头……

这都是她心里的痛。

“呵!荣幸……荣幸之至……”

司灼嗤笑,缓缓闭上了眼睛,她不愿意再去看夏玉溪那张狰狞可憎的面孔。

夏玉溪固然可怜,她从小就在不健康的环境里长大,可是这并不是她杀人犯法的理由。

她的身世和经历让司灼回想到了潘琳。

潘琳,那个温柔可爱,又善良勇敢的姑娘。

她活着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死了以后不仅投不了胎,还被坏人炼化成了厉鬼。

即使这个世界对她百般不公平,她还是选择原谅,直到灰飞烟灭的那一刻,也只是遗憾没有办法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玉溪,你知道吗,我以前认识一个女孩,她不过十八岁就死了,被人杀害扔到冰冷的湖水中……

她不能回家,也不能投胎,终日徘徊在水边。

那一段日子,我认识了她,也才知道鬼也有情,那个女孩用她善良的心打动了我……”

司灼眼有湿意,漆黑的眸子泪光闪烁,仿佛她陷入一段痛苦的回忆,不能自拔。

“后来,她被坏人抓走了。她被变成了一只会杀人的厉鬼,可是她仍然保持着原本善良的内心。

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去伤害任何一个人。即使这个世界曾经伤害过她……”

夏玉溪保持着那个动作没有改变,她怔怔地凝视着司灼温和的笑脸。

抱着头颅的手指轻微地颤抖了两下,呼吸也放慢了许多。

司灼想着潘琳可爱的笑容,想着潘琳不顾一切救她时的英勇行径,想着潘琳落在最后那封信上的眼泪,眼角不知不觉流淌出来一道热流。

她睁开眼睛,望着那盏昏暗的瓦斯灯泡,问道:“你知道你们的区别在哪里吗?”

“很重要吗?”

夏玉溪木讷地动了动脖子,没有继续盯着司灼,抱着王海韵的头颅走回了木椅前。

“我之前在一本书里看过一句话,鬼固然可怕,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

司灼心中懊恼不已。

自己遇人不淑,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夏玉溪是这种人。

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斩断,继续说道,“我很珍惜我身边的每一个人,特别那些帮助过我的人……

可是,你真的让我很失望,非常非常失望……”

夏玉溪沉默了,没有接话,而是专注地将王海韵的身体拼凑完整。

她将头颅安插回尸体上,又一丝不苟的检查了全身所有的接口处,确定没有瑕疵出现后,才将王海韵原来穿的衣服套在尸体上。

整理好一切,喜悦涌进了夏玉溪的眼中,心仿佛荡漾在春水里。

夏玉溪托着下巴,围绕着王海韵的尸体转了几圈,欣喜若狂地说道:“这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她伸出手轻柔地划过王海韵闭上的眼睛,“以前那些人都不听话,没有一个完整的。

后来,我发现把血液抽干净以后,会方便很多。你要不要试试?”

夏玉溪依旧托着下巴,心神振奋地看向了手术床上的司灼。

她的眼睛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就宛如天上的月亮,弯弯的,非常有感染力。

可如今,这笑容,再也感动不到司灼的心了……